第40章 回溯（八）
五条空澄抱着中御门藤理，从后门进了岩台屋，把人带到了自己专用的那个厢房当中。
中御门藤理的衣服上有很多血，不知道是谁的血。
五条空澄把中御门藤理带血的外衣以及马乘袴扒了下来，检查有没有伤口，他看见中御门藤理里头那件长度只到小腿的白色襦袢没有血迹，提起的心一下子放下了。（襦袢：和服内的中衣）
“空澄大人，需要请医生吗？”坂口在门外问道。
五条空澄把一旁的薄被盖到中御门藤理的身上，他才不想让别人看到中御门藤理那白花花的小腿。
“不用请医生，去帮我拿盘冷水和毛巾上来，如果有冰就拿冰。”五条空澄在外多年，所学的兰学要比国内活在闭关锁国政策下学习的医生们更加先进。（兰学：日本江户时代称西方科学为兰学，包括天文、地理、医学等）
“好的。”
五条空澄检查完中御门藤理头上的伤口之后，坂口把一小碗冰、冷水、以及毛巾拿上来了。
五条空澄用毛巾把冰包着，敷到了中御门藤理的头上的伤口。
坂口还是第一次看见五条空澄这种处理伤口的手法。“空澄大人，中御门大人的伤口不要紧吧？”
“骨头没事，不过撞着脑子还真不好说。那些衣服拿出去给侍女洗一下吧。还有帮我叫……明夕进来一下。”
明夕是店里的旧人了，很擅长化妆。
“好的。”坂口觉得中御门藤理的伤应该不严重，毕竟他们的五条空澄大人都没有了刚进来时，那副急跳脚的样子。
坂口拿着衣服退了出去，半路上就看见了明夕。
明夕四十多岁了，脸上画了妆，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不少。
“坂口，刚刚老板抱上来的那个人是……”
“还是上次那个。”
“哦哟，就是那个，天一亮，就从老板房间夺门而出的雪梅之君？”明夕捂嘴一笑。
这新来的老板，长相英俊，店里的花魁都赶着上他的被窝里，不过都被他赶跑了。
一开始大家都还以为五条空澄洁身自好，但是自从那天新老板请了那位传说中的“雪梅之君”入店之后，大家瞬间就悟了。
那位雪梅之君真的是人如其名，一下了车，不但街上的姑娘们呆了眼，连来往的客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俊俏的小脸。
更罔用说那位新老板了，一个箭步就走在雪梅之君的旁侧，一副猫犬护食的模样，不让旁人再多瞧两眼。
每天都沉浸于男女之情的岛原姑娘，哪个还读不懂他那警告眼神里的意思。
不过明夕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不能喝的，那雪梅之君喝了几杯酒就倒下了，一开始明夕还以为自己家老板这么不解风情人面兽心，直接在酒里加料，但是她闻了一下，那酒一点问题都没有，纯粹就是雪梅之君酒量差而已。
后来，新老板还让自己帮他画了花魁的妆容之后，就让她离开了，也不知道后来他们两人怎么发展感情了。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很是骄傲的老板竟然扮作女子，甘于人下，真是看走了眼。噢，不对，就算扮作女子，也不一定是下位嘛，还可以……坂口打断了明夕自顾自地在那痴笑。
“就是那个，诶，明夕姐，其实上次大人他……反正他这几天心情一直都很糟糕，现在那位在我们店里，我们要不要帮咱们大人……排忧解难？”
“难道是没得手吗？”明夕惊讶地捂嘴，心中美好的幻想破碎了。“这事包在奴家身上，这岛原之中浮沉了数十年，奴家自有一套让人沉醉于风月的方法。”
“明夕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明夕和几个侍女捧着东西进到五条空澄房间的时候，五条空澄正在用湿毛巾细细地擦拭着中御门藤理脸上的血迹。
侍女放下东西就退下了，明夕行了个礼，问道“老板，你叫我来是……”
“明夕，藤理头上沾了血，你过来帮忙清理一下。”
“清理？”
“对啊，那些血都已经有些凝结了，你下手轻，旁人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万一扯断了头发就不好了。”
明夕接过五条空澄手中的湿毛巾，小心地擦拭着中御门藤理的头发，她瞄了一眼旁边的五条空澄，这新老板好像担心她下手重了的表情。
完了，明夕心里直道完了，感情这位新老板连雪梅之君的一条头发都珍而重之，看来这里头没那么简单啊，从那天老板把雪梅之君睡过的床褥顺走的时候，她就该发现端倪了。
不过明夕大概知道藏在五条空澄心底的疙瘩是什么，她们岛原的游女很少顾忌这个。
“老板，有个关于中御门大人的趣闻，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一听？”
“什么趣闻？”
“中御门大人的妻子枫姬大人，原本是要进宫的，但是在准备进宫之前，她去了一趟贵船神社，然后遇上了中御门大人，最后枫姬大人嫁给了中御门大人，然后大家都传言，枫姬大人在岚山时对中御门大人一见钟情，要死要活地嫁给中御门大人。”
“哦，听上去不怎么有趣。”五条空澄翻了个白眼。
“我还没说完呢，有趣的是，枫姬大人嫁给中御门大人的这八年里面，每个月都会去一趟贵船神社，一去好十几天，风雨不改……”
“什么意思……”
“五条大人，你自幼不在京都，可能不清楚，公卿家的在风月之事上尤为擅长，也就中御门大人例外，半点风流韵事都没有传出来。不过我也想不通，当时十五岁的枫姬大人，怎么会对十二岁的中御门大人动情呢，那时候刚元服的中御门藤理大人，站在他风华正茂的父亲身边，就像一个小娃娃。”
“你到底想说什么。”五条空澄皱了皱眉。
明夕叹了口气，“哪有丈夫会把自家年轻貌美妻子送去远方，不但不留下侍从护卫，还让妻子独自留在那处，然后过半个月之后才来接人。老板，你想想你会如此对中御门大人吗？”
当然不会，恨不得把人绑在自己身边。
“你说那么多，意思是那个枫姬在外面有人，而且还是藤理默许的？”
“公卿家的事，我也是道听途说。老板，你还记得上次藤理大人来的时候，不是说过第三代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大人。”
五条空澄当然记得了，那时候中御门藤理问他，“当了五条家的家主，家里不催你娶亲吗？”转而又喝了一口酒，“德川家光也是二十岁才娶的正妻，怎么那时候就没有人催他结婚呢。”
中御门藤理身旁的明夕把空了酒杯又满上了。
“听说德川家光不喜欢女人，只喜欢和小姓和侍从玩，所以娶妻晚。”明夕在旁边搭腔。
中御门藤理从进门到现在喝了一共喝了两杯的酒，第一杯是敬五条空澄归国的，这第二杯下肚，就已经眼泛红光了。
“他不光娶妻晚，他生孩子也晚，三十好几才有的孩子，怎么当时就没人催他生孩子呢？”中御门藤理开始说胡话了。
“听说家光将军的奶娘春日局催的也很紧。”明夕一边斟酒一边说。
“真羡慕他，可以拖这么久，对了，他不喜欢女人，怎么、后来又生了、好几个。”中御门藤理喝第三杯了，说话断断续续的。
“听说，春日局让尼姑办成男子的模样，终于让家光将军看上了，然后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家光将军渐渐地接纳了女子。”明夕专业素质过硬，绝对不会让客人的酒杯空着超过五秒。
“那、那也挺好的。”中御门藤理已经上头了。
“明夕，你倒慢一点，藤理不会喝酒。”五条空澄看着晕乎乎的中御门藤理说道。
“哦呵呵，老板，醉了才好，在咱们岩台屋里头，不需要那么清醒，你说对吧，中御门大人。”
“嗯，你说的、都对。”
“中御门大人，要是咱们老板扮作女子的样子，你会不会也像家光大人那般接纳他。”这新来的老板心思真好猜，醉酒的中御门大人也好可爱，明夕心里头不禁觉得好玩。
“嗯，会、都会。”第四杯酒下肚了。
明夕看到五条空澄面色变了，她知道中御门藤理就是那种醉酒之后，旁人说什么都会说好的乖孩子类型，于是她继续问道，“老板，中御门大人说他会接纳你呢，中御门大人，你说咱家老板穿女装好不好看。”
“好看，肯定好看，空澄穿什么都好看。”
“那你想看吗？”
“想啊，肯定想……”这句话还没说完，中御门藤理倒下去了。
“哎呀，这就醉倒了？”明夕抬头看自家的老板，“老板，中御门大人说想看你女装。”
“……你们平日，都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在屋里女装算什么，上次有位武士为了讨藤花太夫高兴，□□在岛原跑了一圈呢。老板，真的不试一下么？说不定能行呢？”
“……”
“老板，刚刚中御门大人好像动了一下，说不定快要醒来了。”
“嗯，我看到了。”
“老板，要不要再来一次，说不定这次能行呢。”明夕把中御门藤理的头发擦拭干净后，向五条空澄问道，“反正屋里头又没有别人看见。”明夕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上次藤理醒过来之后，跑得够快的。”
“老板，循序渐进啊，咱们藤花太夫见外客，第三次见面才让客人进自己房间的。”
“……”
明夕做完了手上的活，收拾好了化妆盒，把屋里的香炉点着，熄灭了房间里面的几盏灯，只留下一盏。
“老板，记得要循序渐进啊。”这是明夕在关门前，留下的话。
昏暗的房间里，身材高挑的花魁掂了掂自己头上的发髻，等候着中御门藤理醒来。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那人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不过意识好像不太清晰。
中御门藤理头痛的厉害，刚想坐起来，又痛的躺回去，喉咙也发干。
“中御门大人，你醒了？”
“水……”中御门藤理觉得自己的喉咙干的快要着火了。
那花魁连忙倒了水，喂到躺着的中御门藤理嘴边，不过这位花魁还没伺候过人，中御门藤理还没喝到几滴，那喂的水都流到了床褥之上。
此时房间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明夕小声地说道“老板，咱们岩台屋不是这么喂水的……”明夕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花魁飞快地把门给关上了，还上了栓。
床上躺着那人又喊着要水了，花魁犹豫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喂到了中御门藤理的嘴里。
身下的那人迫切地渴求着水，在他的口腔里探索着，几经搜刮无所获之后，半抬起朦胧的双眼，说道“没有了，还想要。”
原本花魁见着中御门藤理这幅傻兮兮的样子，还担心中御门藤理被打坏了脑子的，但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花魁哪里受过这样的挑动，脑里面一下子就嗡的一声，眼里只剩下那张一张一合的嘴。
他又把水哺到中御门藤理的嘴里，这次喂水的时间更长了。
喂完这一次，他瞧见了那人粉白的脖子上沾满了水珠，“中御门大人，你看，你把水喝的到处都是。”
中御门藤理脑子痛的很，就像一滩浆糊似的，根本没法思考，也不懂那花魁的话。
“奴家帮你……擦拭一下吧。”
细碎柔软的触感从脖子是传来，中御门藤理觉得冰冰凉凉的。
那花魁亲着亲着就动情了，“大人，奴家帮你擦拭了水迹，你能不能帮帮奴家。”
“嗯？”
“大人你不用动，奴家借你手一用就好了。”
中御门藤理觉得天旋地转的，一阵热一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