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棠枝不可攀 > 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官员调任,往往资历为先,这资历又惯例与年纪挂上钩,就凭着这一点,盐铁司诸位判官里头,最能排的上位置的也是荀判官,更不必说先他三年入司的陆判官。

    方元数着人,啧啧道:“虽然往常都是些老头子过来混日子,除了殿学士那伙人,就属咱们副使最清闲,往下有七案判官管着事,往上有正使总领,不过现在官家知晓这位置的厉害了,大概率是不会外调了。刘大人说官家特意调了你们七案判官的案册,又着重过问了大人你,且言语间对你颇为赞赏。”

    “我看官家压根儿就没计较昨日那事,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大人你啊就是顺水推舟,明眼人谁不明白。”这事看在方元眼里,没什么要紧,不过日子难熬些罢了。

    韩霁心头暗笑,八字还没一撇,方元就赶着庆祝了。架不住他天生一张笑脸,看什么都格外纯粹,这样难得的心性,便是偶尔兴致上头想抖一抖威风,瞧在人眼里亦不觉违和。

    他啊,精起来也像个猴儿似的,然而犯起蠢来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不过腹诽归腹诽,韩霁仍旧拿捏起一副严肃的表情,“与其揣摩圣意,还不如将精力分到别处,如今我被停职,盐案事务由陆判官代理,现在私盐案的重点都在人身上,咱们肃查盐务的真正目的可还未达到,你明日上职,到刘大人那里提一提。”

    方元哼了声,“早便提过了,各州官盐盐价和咱们查到的私盐盐价,我特意罗列出来交给姨父的,满满一张纸呢!”一想到这事就来气,方元琢磨着刘大人的话,原样复述,“这上头的盐价,还是有待考证,待我先禀明官家,再作打算。”

    “结果呢,到今天也没给个说法,这还打算个什么劲儿,亏得我挑灯夜战,还怕他看不懂,我列的整整齐齐,上去就这么一句话打发我,我看咱们这盐铁司啊,迟早得散。”

    方元转而问道:“唉我说大人,若是这副使一职真落到你头上,你干脆将我一道提过去做个副手得了,省的我还要受新上司的折磨,我可是听姨夫说过,要是盐案判官一职空缺,他会推举李延那小子,我跟他可是一向不对付。”

    韩霁听完了,半晌没有开口,隔了许久方才叹气,“你放心,以我的资历,还坐不上这个位置。别忘了,我是因何被停职。”

    方元回去拿这话又问了一遍方尚书,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大抵是因为大家都这样想,结果第二日就破天荒的唱了段反调。

    来人慌慌张张地过来请韩霁,说是吏部的任命到了盐铁司,催着韩霁过去。

    韩霁一路上猜着,要么是将他撤出盐铁司,纳入到别的部门去,要么就还是做他这判官的位置,当众敲打敲打。他带着这样的猜想进入到盐铁司,见众人神色各异,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说吏部着任他暂代盐铁副使一职。

    以低级官身代行高级官职,等朝廷选派出真正的官员到任,韩霁便需要立即让权,转为副手,要么就熬足资历转正。

    某种意义上,即便是暂代官职,旁人也不可小觑,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正式官员的暗示。不过这份任命如今落到手中,倒显得有几分刻意。

    无论如何,这天大的任命砸下来,此时此刻都算不上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无风不起浪,韩霁默然,察觉到这背后或许有太子的手笔。

    同僚皆来恭贺,韩霁勉强打起笑脸,拱手应付一阵儿,即日起,他自恢复上职,入副使公案办事。

    方元错开人群挤了过来,低声道:“姨父要我过来传个话,说盐价的事可以开始了。”

    官家御批,特许整顿盐价,要各州严格实行,并派监察御史巡视各州。

    在之前搜集的证据里,各地官盐盐价并不统一,视距离与损耗会相应提升盐价,但每年盐价都会随机上涨一次,然后在朝廷巡视期间下降。

    除海州、楚州、扬州等临海州县,私盐价格会相应低于官盐价格,余下各州八成地界私盐价格居高不低,但无论两种价格如何抬升,各地每年的私盐与官盐的价格差值相差无几。

    各地官员在官盐的价格上捞取利润,又通过走私私盐赚取部分利润,两方受好。

    韩霁推方元进屋,关上门拉人到书案便问道:“监察御史的队伍里一定会有皇城司的人过去,但对于盐价的定额,肯定也会过问我们盐铁司,我暂代盐铁副使现下不能离京,刘大人应该会派你前去配合整顿盐价。”

    方元丝毫没想到这一层,听了半截立时拉下脸来,“可这盐价的事,麻烦的很,各州都要跑一遍,保不齐两三个月都不定能忙完,且各州情况不同,刨去人力物力以及运程消耗,只我一人怎么够。”

    韩霁猜道:“按照规矩,监察御史一共会派遣两位甚至三位,错开巡察,相互查验,他们会根据旧例行事,对稍加严重的州县重新计算制定新价,盐铁司也会相应提供助力,除了你,李延应当也会随行,”他轻拍方元肩膀,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也就是说

    ,你若是不想被李延压一头,这一趟便非去不可,且一定得办好。”

    方元扶额长叹,咬牙听完这话,盐价的事他随韩霁南下时便了解清楚,也知溢价情况,不过这才刚从南边回来,歇了没一个月便又要出发,任谁也是要埋怨两声的,“我就当是去故地重游,说到底,自从入了这盐铁司,就没个消停,这趟回来,高低得放个长假……”

    埋怨的话只来得及吐露半茬,刘大人便差人来寻韩霁与方元,要说的也正是这事,方元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听自家姨父提起,便没什么波澜。

    下职后,韩霁还是请方元去了趟毓卉坊,也算践行了。

    方元抱着酒坛子痛哭流涕,时不时和坊中的乐师合唱,“怎么就说来就来了,后日就要出发,我连酒都只能喝今天一个晚上,苍天啊——这破案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迟沂在门外敲了三声,抬手推门进来,一边用手堵耳朵,一边难以置信道:“什么天啊地啊的,怎么?派你南下就这么不乐意?”

    方元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总而言之就是嫌麻烦。

    迟沂听完一声发笑,“那你今日可得喝好了,不然过了明日可就没这般畅快了。”

    韩霁替迟沂倒酒,问道:“这一趟皇城司的人可还会过去。”

    迟沂捡起一粒花生米嚼着,闻言点点头, “地方各州情况复杂,又有张怀这等武官参与其中,官家发了话,要皇城司随行,不过先前我的人马才去了一趟,这一次就换了谈瑛他们,只是……”

    “年年巡察,不也还是出了这等事情,各地官员深谙一套,这样下去还是治标不治本。”

    这话点到根上了,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旁喝醉的方元又举起坛子高唱两声,被迟沂一巴掌按在酒桌上,脸贴着花生米,嚎叫不止。

    韩霁苦笑道:“向来就没有治本之方,只是若连治标的法子都没有,这世道这就算烂到根了。”

    “烂到根了,”方元起身附和,三两粒花生米沾在脸上,显得格外滑稽。

    迟沂捂嘴憋笑,和韩霁碰了杯子,“你说他这德行,出去不得丢盐铁司的脸,”愣了会儿又补充道:“应该是丢方尚书的脸。”

    “专程过来给人送行,这倒好,直接给醉了,你瞧瞧他这酒品,说好了啊,我可不送他回家,”迟沂抬手捶了捶后颈,言语间格外嫌弃。

    韩霁起身抚平衣摆上的褶皱,绕到方元身边将他胳膊挂到后颈,低声劝道:“行了,喝够了,送你回家。”

    迟沂到另一边站好,两个人一起用力将方元架起来,迟沂哟嚯一声,“这小子看着没几两肉,没想到是个实心的。”

    正打趣着,三人路过一间雅间,听里头的人说道:“我那侄儿到底不是亲生的,这事他未见得会同意。”

    “唉!”又一人劝道:“他如今仕途顺利,依我看,到底是入了你韩家族谱的,日后增的也是你韩家的光,官家今日召见我等,已是摆明了知晓此事,可到底……”他长叹一气,“张敬远那厮交待了多少,咱们没个底细。”

    迟沂扭头,对着韩霁默了两个字:韩珲。没想到这一出还有意外之喜。

    韩霁凝眉,抬手捂住方元的嘴,以免他发出声响,如今三人正在一处拐角,遂蹲在一尊半人高的花瓶后偷听。

    韩珲沉默地饮下一杯酒,“如今连我那母亲也避而不见,那不孝子在此处欠下巨款,我实在难以还清,这也就是去我夫人娘家借了点子,才勉强凑了六成,若依您所言,同我侄儿那里探知张敬远的情况,也才免去两成。”

    那人一听,当即有些嘲笑的意思起来,“两成已是不少了,总不能叫我平白赔了买卖,韩大人莫要在这里说笑,不过朝廷近来整顿盐务,咱也算断了条财路,虽说待风声过了照样捡起来,可这一等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侄儿日后说不准就是这盐铁司的一把手,自家大伯不亲厚,难道岳家也是如此?”

    韩珲说道:“先前李尚书那回,他便借母亲的手拒了,本想将他绑到一条船上,可他宁愿躲在外头也不肯回家,更是处处防备。”

    那人道:“同御史台透个风,还愁他不肯回家?孝道大过天,人总不能拿前途玩笑。”

    韩霁扭头与迟沂对视一言,如心有灵犀一般,二人齐齐看向方元,于是转路返回到雅间去,这时伙计正在屋里收拾,见三人回来,赶忙过来迎接。

    他们这间就在韩珲隔壁,迟沂使了银子,说是没有喝够,又要了一壶酒来。

    迟沂低声比划道:“诈他们一诈。”

    这回由韩霁守在门后防止有人偷听,迟沂则逮着方元到外侧窗边,窗户推开,那头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迟沂拿酒泼方元,又抓着他的领子摇了摇人,将迷迷糊糊的方元晃的睁开眼,在他耳畔轻声道:“张敬远人快不行了。”

    方元扬声问道:“谁不行了,张敬远?为什么不行了?”难为他醉成这样,还得被拽起来演戏

    。

    醉酒之人嗓门尤其大,方元一开口,那头声音立即停了下来,迟沂听动静,知道他们也到窗边来听了,赶忙捂住方元的嘴,以免被人听出是醉话。

    于是他说道:“这话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咱们的人守在那里,亲眼看到柳驸马的人过去下毒,牢里四个人全中招了,当时就请了大夫过去,现在都是拿人参吊着一口气。”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