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杏花雨水
春雪未退春雨至，杏花绕墙未压枝。
两人聊着聊着，天上飘起了小雨，方白苏本意继续练习，杨思岚笑着阻止：“方公子不必急于求成，我看你手腕都有些红肿了。”
侍女撑伞而来，奉上了茶点果子，又烧了新的山泉水，供客人饮茶。还贴心地点了炉子，杨思岚以前常在花府做客，下人都知道不会给她多点炉子，看来这是有人给方白苏点的。杨思岚眼尖，看到了院外臻儿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公子怎么看令奕？”杨思岚冲了新茶，为方白苏斟了一杯。方白苏双手接过，品了一口，久久只憋出来三个字：“她很好。”
杨思岚看出来这是少年心事，像那杏花一样，想要探出院门，但是天还没那么热，不好先出头的。
“方公子面相看起来不是很爱说话的人，与公子交流才发现是思岚以貌取人了。”杨思岚虽然想听，但也不愿意强迫方白苏诉说自己的心思。
方白苏摇摇头：“杨姑娘，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太爱和外人说话，只是与友人太久未见，话多了些。见杨姑娘亲切，又是令奕好友，也擅自将姑娘当做了我的好友。万望姑娘莫要嫌我话多。”
杨思岚连连挥手：“哪里哪里，方公子说话很有意思，思岚也很爱听令奕与方公子讲你们几人的情谊，令人心生羡慕。”
方白苏对于几人的情谊倒是不谦虚，他也觉得几人的情谊很好，很好。方白苏其实没有什么朋友，也就与这三位同龄人有书信来往，其他人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他爱慕花令奕的事，现在才被柳问云察觉，恐怕上官明月那个傻子更是不懂。他的心思也无人诉说，正好有杨思岚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还是花令奕的闺中密友，也是合适诉衷肠的人。
“令奕她，她真的很好。”方白苏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两个字，他不知道用什么话形容花令奕的好，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读的还都是医书。
“我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像落葵一样，有幼苗的可爱，也有成株时落落大方亭亭玉立。总觉得心里暖暖的，让我想起药谷的第一缕晨光。年幼时，师父让我一个人去谷里采药，我总是害怕，晨光出来照在落葵上我就不怕了。”方白苏嘴角忍不住上翘，他是药谷最小的弟子，天资出众，师兄们总不爱带他玩。他就一个人在药谷里和草药为伴，更不爱说话了。后来也是认识了几人，性子才开朗一些。他们四个里，花令奕古灵精怪，上官明月外向直爽，柳问云云淡风轻，自己是有些沉闷了。四人相熟起来以后，话多了，也大多围绕着上官明月调侃。
方白苏这才发现自己思绪扯远了，刚才的形容也比较抽象，而杨思岚正含笑望着他，英俊的脸上甚是甜蜜。方白苏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儿，杨思岚觉得方白苏才是人如其名，正如白苏草那般简单美好。
“方公子是真的心悦令奕，恐怕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心悦于她的吧？”
方白苏点点头，肯定要比今年更早，是在闻雨阁小聚与她弄琴吹笛，还是每次下山时她总会在自己前面蹦蹦跳跳的时候？他也说不清。朦胧的爱意随着长大日益清晰，却因为太相熟了不敢打破。其实自己只是想能一直见到她就好，这个愿望还是柳问云下山了他才发现的。他自己都没发现每次去闻雨阁一进门就要看看花令奕来没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他习惯随身携带甘糖，因为总有人嫌药苦，花令奕发现以后，不吃药也会管他要块糖吃。今年来了好多天了，花令奕也没管他要过，或许令奕是真的长大了，不爱吃糖了。
“那你想要怎么追求令奕呢？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杨思岚内心有些激动，她以前是不爱儿女情长这些事，可是这是她好友的事儿，她怎么能不管？
“她幼时爱吃糖，其他的……”方白苏有些犯难，他实在不懂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除了花令奕，他根本没和别的女孩子单独说过十句话以上，杨思岚今日是个另外。裙钗首饰，胭脂水粉那都是花家的生意，总不能借佛祖的花献佛祖吧？他每年都会做驱虫香囊送给花令奕，只有这个花令奕是佩戴的。
杨思岚想花令奕总说方白苏呆，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这方神医精通医术，就是不懂少女的心。
“我给伯父送了些名贵药材，千年老参、冬虫夏草、七重雪莲、南极仙鹿茸、火灵芝……”方白苏开始报药名，被杨思岚打断了。
杨思岚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伯父入手也是不错的选择，就是别忘了赢得令奕的心。”
方白苏真诚发问：“请杨姑娘告知，令奕喜欢什么，或者该送女子何物合适呢？”
这倒是难到杨思岚了，她自己只喜欢武林秘籍一类的，花令奕在江南公子中很有人气，不乏送金银珠宝裙钗首饰的人，都不见花令奕喜欢。花令奕只喜欢自己挑的，男人送的东西她似乎都不怎么稀罕。
“对了，令奕喜欢读些志怪小说！”杨思岚突然想起来了，“方公子常去山中采药，不如收集一些民间传说精灵轶事，讲给令奕听。”
方白苏其实一直苦恼自己在花令奕面前找不到什么话题，柳问云没来的时候，他与花令奕在一起只是听花令奕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觉得这样很好，他能一直听花令奕说话就很开心。自己虽然游历大江南北，但也只是和病人药草打交道，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只是实在没什么能提的。难不成让自己给花令奕背医书吗？杨思岚这可算点醒方白苏了，常在山里采药，鬼怪传说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当今圣上广设学堂，有意破除迷信，这些传说在城里不怎么流行。花令奕倒是没提过这方面，恐怕是她觉得几个大男人也不喜欢这些吧。
“其实要讨令奕欢心也不难，她最在意的莫过于家里的生意。”杨思岚又想出来一个好点子。
“可是我帮不了她什么呀，问云能帮她在雾城和江南牵桥搭线，上官背后有青玉城的势力，我们药谷实在是，不懂生意呀。”
“非也，花家的街上有药铺，你方公子去义诊，就能给花家药铺增不少生意，不是吗？”
杨思岚这才点醒了方白苏，要知道方白苏到了花府以后就绕在花令奕周围转，除了给花父看病，就在花令奕身后当小厮。上街提箱，回府甚至连厨房都下了，就是做出来的东西和药一样苦，都没好意思端给花令奕。
“谢杨姑娘指点，可是我还得练这银针。”方白苏又犯难了，首先他要做的是不让花令奕嫁给不喜欢的人。
杨思岚大手一挥：“不在话下，人总要休息，抽出一个时辰就好。不然你的手也受不了，针灸也是银针。我这几日都会在花妹妹家借宿，愿为方公子尽微薄之力！”
方白苏闻言内心十分感动，连忙起身道谢：“谢谢杨姑娘。问云也没说去哪儿，只教了我一些皮毛，我心里正没底呢！”
杨思岚扶起方白苏：“家师是琼山黄石知，虽然没有教过我怎么使用暗器，但是一些基本的发力方式，我还是知道一些，愿尽力相助。”
“琼山派？你是叶知的师妹？”方白苏有些惊讶，琼山派是武林大派，杨思岚拜入琼山派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她看起来不太像琼山弟子而已。黄石知是琼山现任的副掌门，其夫人何离离也是琼山的八长老之一。两人堪称江湖神仙眷侣之首，不光对于琼山剑法造诣颇深，两人更有一套扶风双人剑法，当年可在万晟宗沈赤面前不落下风。
杨思岚点点头：“叶知是我师兄，方公子既然去年驻守摘星阁六层，想必是见过我师兄的。我不常穿琼山道服，只理一些江南事务，方公子不知道也正常。”
“叶知很厉害，他那把天龙戟差点没把摘星阁拆了，那日和剑仙来回三个时辰，剑仙才放他上十二层。”
杨思岚听到叶知的名字，眼里多了一丝崇拜和一丝笑意：“师兄是很厉害，谢方公子夸奖了。”
方白苏和叶知只有两面之缘。第一次是在摘星阁六层，叶知这个人听了规则之后，毫不犹豫就喝了两杯，也不拖沓。一句话没说就上楼了。去年过了方白苏第六层的只有六个人，叶知是最快通过的，也是唯一一个没和方白苏说过话的人。就连司钰都曾说了一句“谢谢”。叶知身材修长，方白苏只觉得那身琼山道服不适合他，他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眼神倒像是药谷里的毒蛇，藏在暗处。听杨思岚的意思，她与叶知应该是熟悉，阴冷的叶知居然有这样一位爽朗的师妹，方白苏只是觉得不搭。
“我记得叶知在琼山的师父是琼山掌门江归人？”方白苏肯定是听过江归人的名号的，本来大家都觉得是蒲清或者许英杰会接管琼山派，结果这两个人先后都跑到映辰城，一个做了城主，一个做了瑶光殿宫主。后来众人觉得掌门会传位给扶风夫妇，结果竟然是最不起眼的江归人做了掌门。在做掌门之前江归人是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琼山派人才济济，先前提到的四人都是天才，江归人资质平平，实在没什么过人之处。然而就在先掌门去世之前，江归人突然连破琼碎心经三层，达到了第九层的境界，扶风夫妇自认不如，就放弃了琼山掌门的位置。
“是的，江掌门只收了师兄一个徒弟，叶知算我们琼山的大师兄。”
微雨渐停，方白苏活动活动，又继续完成柳问云留下的功课，杨思岚在一旁指导。两人相谈甚欢，这一切都被花令奕看在眼里。
臻儿问：“小姐怎么不进去？刚才不是还在找杨小姐吗？”
杨思岚正手把手教方白苏如何用力，远处看两人甚是亲昵，仿佛在一起欣赏即将绽放的杏花。杨思岚亲手解下方白苏的玉笛，两人有说有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怕不是要成了弄玉吹箫之美，花令奕只觉得十分刺眼。本来听说方白苏为了比武招亲，起早贪黑地练习，心里还有一丝欢喜。她本来就不指望方白苏一个医生能解决她的问题，只是方白苏尽心尽力鞍前马后，让她有些感动。
花令奕脸上没有以往的笑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还是先去查账吧，不打扰杨姐姐了。”
“那您刚买的桃酥还要我送过去吗？”
“不用了，给屋里的下人们分了吧。”花令奕说完就离开了。
只是杨思岚摘笛是因为笛子晃来晃去，影响方白苏站立，方白苏手里拿满了暗器，没手摘，才拜托杨思岚取下。杨思岚拿起玉笛欣赏，想起来花令奕曾经提起过两人抚琴吹笛的事儿，就多问了几句：“怎么不在花府一展笛音，或许能和令奕一起呢？”
方白苏只道：“令奕太忙了，又是查账，又为招亲的事儿心焦。恐怕没心情做这些事。”
杨思岚笑道：“那你自己吹呗，想必方公子吹笛的模样要是被外面女子瞧去了，也能上今年江南春公子的榜呢！”
江南春公子榜是江南女子私下里投票，选出十二府里未婚配的最玉树临风的十二位公子，换句话说，就是江南未婚美男榜。
方白苏小脸一红：“这这……我没有想过。”
杨思岚本意是开玩笑，哪儿知道方白苏这个人还这么容易害羞，只觉得自己说话不妥：“玩笑话罢了，方公子确实气质非凡，只是我们令奕熟视无睹了。”
方白苏倒是采取了杨思岚的建议，以笛声寄情。只是花令奕第一次觉得笛声刺耳。好一个，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