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马僮派德
宴厅内，三百名贵族代表觥筹交错，举杯痛饮，来自北境的妖兽野味，和东部沿海的海鲜珍馐堆满了餐桌，矮人醇厚的烈酒，精灵甜腻的果酒，还有人族特有的魔药酒，正在给这场热烈的盛会添上一把把柴火。
但这都和赛恩没有关系，在象征性的跟贵族们陪笑了几句后，他就揣着几瓶好酒，偷偷跑到了自己在家族内唯一能感受到平静的地方——三圣堂。
作为纳奈人唯一的宗教信仰，三圣教堂几乎分布在人族疆域内的每一个角落。
而齿轮城的三圣教堂更是有着不逊色于陀赛斯家堡的豪华。
精雕细琢，金碧辉煌，五颜六色的魔能灯彻夜通明，三座神像——战士赫伯特、智者米修斯（也称法神）与猎人阿肯，居于广阔的大厅的中央，代表着曾经为奥托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三种阶层:法师、战士和北方的猎手。
可惜锈迹河流域是被公认的“蛮荒之地”。引用前任红袍主教珂尔主教在《帝国各地信仰历史及神话研究》里的评价，就是:“纸醉金迷的生活，光彩绚丽的矮人魔械，不断腐蚀着该地淳朴的信仰。”
偌大的神殿大部分时候只有神职人员在此往来，或者在每年的三次神诞，才会有着与其宏伟建筑相匹配的烟火人气。
因此人流稀少的三圣堂，也成了失意大少爷排忧解闷的好去处。
此刻的赛恩，身着会见贵族时换上的华丽礼服，左脚搭在长椅上，猛灌了一口烈酒，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法神米修斯没有五官的面庞——神无性别——思绪良多。
“为什么让我生在如此显赫的家族，却让我又如此平庸。”
他对着神像质问道，而它则回以沉思。
“为什么不让我出生在随便一个自由农的家庭，如此的话，平庸便不是罪责了。”
他眼眶湿润，紧握着的水晶酒杯，裂开道道细痕。
根据奥托律法，领主们的领地与爵位必须与家族实力对等，而其中在家族实力里，最顶尖修为的家族成员也是最重要的考核目标。
每个家族对后辈的魔法教育一向倾注心血。
而在号称“第一伯爵”，手握五百公里疆土，百万领民的陀赛斯家，后代的修为则更是重中之重。
作为伯爵长子的赛恩，在六岁便觉醒魔法血脉，能够沟通元素，天赋算不上逆天，但也算是实打实的天才。
这给在魔法造诣上一向平庸的陀赛斯人带来极大的鼓舞。而就在大家以为他将会迅猛崛起，甚至突破蜕凡四级，带领家族竞争侯爵爵位时，他的魔法人生却突然戛然而止。
起初，他只是在试着施法时，老是断了思绪，他以为是自己冥想不够专注，后来当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成功释放一次完整的魔法。
他意识到自己出现问题了。
每当他沉心静气，引导元素聚集，并准备施展前辈们探索出来的诸多魔法技艺时，总会有一个声音硬生生打断他的思绪。
一个寂然，短促，而又无比模糊的声音——直到今天他仍旧无法在现实中找到类似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打散他的心神，他的意志，并且出现的频率不断增加。
万物有灵，长久以往，元素逐渐与他疏离，他的魔法感官也变得愚钝，魔源开辟更是遥遥无期……
“咦！”
那道声音又开始了，发展到今天，声音甚至在没有修炼的正常生活中都会干扰他。
“啊！啊！啊！”赛恩怒吼三声，把水晶酒瓶砸了个稀碎，一名修士从内屋探头出来，看到是常客大少爷，无奈摇摇头又缩了回去。
“你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赛恩的父亲，艾兰伯爵也同样问过许多被请过来诊断赛恩的帝国名医，和修为高深的前辈法师们。
“是脑部病变的癔症！”宫廷魔医昆汀大人如是说。
“是附近魔法矿山的磁场变化，引起少爷的思维混乱。”矮人工程师图哈尔观察了周边矿脉后如此解释。
“小少爷天性堕懈，他只是在装罢了。”赛恩的魔法老师霍尔更是直接嘲讽。
“我也看不出来，实在无能为力。”伯爵的封君，流域总督，奥斯本·怒流公爵则表现出了一名巅峰强者特有的谦虚。
但无论是吞食魔晶粉，或者用光学镜探照颅内，赛恩身体里的声音从来没有消失过。
直到开始酗酒，大少爷才找到了摆脱烦恼的方法，当酒精开始麻痹大脑，混乱占据了一切，声音也就毫无意义了。
又一瓶蜜酒灌下，赛恩倒在长椅上鼾声大作，长椅的花纹靠背将他掩盖住。
一道矮小的身影突然从大门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
他没有理会座椅中呼呼大睡，看不清人脸的醉汉。径直走到神像面前，却不参拜居中的智者神像，而是走向了象征勇气的战士神像。
“勇士赫伯特，请赐予我勇气，以面对来自深渊的呓语。请赐予我力量，以战胜不洁。请赐予我震耳欲聋的圣音，以掩盖群妖的咆哮……”
一段冗长而音色稚嫩的祷告在静谧的圣堂内回荡，赛恩也被吵醒，他对细微的声音一向敏感。
“喂，小孩，大半夜谁允许你来这祷告的。”
赛恩站起身来，睡眼惺忪，看着前面瘦小的男孩，心中略有不满。
“赛恩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这儿……休息。”小男孩转过身看到正是白天宝座上的伯爵之子，只是没了白天时的整洁。
赛恩望着战士神像魁梧的青铜身躯，再看看底下瘦小，衣着破旧的穷小孩。
“一个凡人小孩需要什么勇气。”少爷开了一瓶新酒，又灌了一口。
“正因为是凡人，没办法操纵火焰和雷电，我们才需要比法师老爷们更多的勇气，大人。”
小男孩干练的回答着，这些话是村子里的修士教他的。
“真有趣，你是哪里的孩子。”
“我叫派德，是神墓村托佛·柯兰爵士的马僮，同时也是爵士呢贴身侍从，今早在大人身边侍酒，有幸见过您一面。”
“是吗？我还没见过如此虔诚的马童，要是我，这个时候我肯定趁着厨房忙碌，去偷点蛋糕，而不是过来看这冷冰冰的雕像。”
男孩沉默许久，脸上露出悲伤。
“我需要力量，大人！某些事情使我不得不这么做。”
“什么事情？从小养的的小犊子被魔兽咬死，你想要报仇吗？”
赛恩哈哈一笑，把酒喝到精光。
年幼的男童并没有听出少爷语气中的讥讽。
“不，少爷，托艾兰大人的洪福，神墓村今年收成可观，牲畜兴旺，境内的魔兽踪迹也越来越少。”
赛恩打了个酒嗝自讨没趣。
“唔！”
怪声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少爷的脑海里，他瞳孔收缩，身体一僵。
看着醉醺醺的少爷的马童派德，突然显露了一副恐惧的表情。
“来自深渊的呓语！”
他突然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