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丞相想以下犯上（18）
犹记得当时陛下提出科举政策变革时，他也如一众大臣那样，不理解陛下的决定。
毕竟楚国一向注重诗文化的发展，会写诗也就等于这个人有头脑有内涵，文学造诣高，入朝为官也必定是个能言善辩之人。
殿试的内容，甚至只是作一篇诗便足矣，江临羽也正是这样摘取了状元桂冠。
可陛下竟说要取消诗赋……
这让他大大不解，不由得在下朝后，问了对方这样做的缘由。
他清清楚楚记得陛下当时的话。
“楚国如今早已不复以往的繁荣，国内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国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会作诗的人。”
江临羽自然知道这些，但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有些影响到他，让他的脑子转不过弯来。
文学中的诗赋，一直以来被无数学子视为最高目标，努力的方向，如今突然被彻底取消，会不会有些武断？
只听倚祁接着道：“朕作诗不如宋太傅，但你敢说，宋太傅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吗？”
“不！当然不是！”江临羽着急道。
在他心里，陛下是天生的王者，是这个位置最当之无愧的人，对方的思想、谋略、才能，无一不让他惊叹。
“时务策会设置好几道考题，与楚国发展有关的各个方面都会涉及到，虽然对文学素养的要求大大降低，但如今楚国需要的却正是这些。”
倚祁声音淡淡，有理有据。
江临羽愣住了，他缓缓闭上眼睛，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是啊，现在的楚国早已和以前不一样了……
曾经这个国家国力强大，疆域广阔，无需担心战事，朝中可以说就是文官的天下，而武官寥寥无几。
诗文化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科举的重点便转移到了诗赋上。
在那时，受到人们尊敬的，仅仅只是才华横溢之人。
但过于强大也会导致安于现状，固步自封，在好几个邻国联手对楚国发起战争时，大家才发现，如此一个泱泱大国，竟难有还手之力。
若不是老将军一直保持警惕，雷打不动地练兵，或许楚国早已被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国蚕食殆尽。
于是从先皇即位开始，将军府的地位一飞冲天，战争给人们留下了阴影，他们现在最能依靠的，便是将军府。
但几百年来形成的思想无法改变，文学才能依旧是评判一个人是否优秀的最高标准。
江临羽睁开眼。
陛下说得很对，现在楚国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会作诗的人了。
繁华已成幻梦，若还陷于以往的思想中无法自拔，便永远都无法前进。
。
“方大人可真是糊涂了，陛下的决定，可是你一介小官能妄议的？”
皇甫子陵脸色僵硬，隐隐察觉到江临羽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摸不准对方的态度到底如何，只能先拿方大人挡一下。
“微臣该死！”
方大人身体抖如糠筛，双腿发软，见江临羽神色淡漠，不发一言，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是臣鼠目寸光，见识短浅，今日所说之话不过是酒后的醉言罢了，还请江丞相不要将其放在眼里，臣对陛下的决定可是高举双手赞同的啊！”
他言语恳切，甚至红了眼眶。
皇甫子陵目露嫌弃地看着他，心中暗嗤着他的懦弱。
只是心底也不由得有些慌张。
怎么江临羽突然攻击性这么强？难不成还真支持那废物的决定？
不不不，这是绝不可能的。
皇甫子陵很快将自己这个猜想否定。
一定只是因为方大人说得太过火罢了……
江临羽这张牌，他可一定要抓在手里，若方大人这番话对方不认同，也希望不要牵连到自己身上才好。
思索了片刻，皇甫子陵拿起桌上的折扇，细细摩擦着扇骨，试探着问道：“对于这次科举的变革，临羽有新的见解？”
他状似随意地盯着江临羽的脸，想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只见对方垂下眼睑，淡声开口。
“并无。”
江临羽用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无视跪在地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走到木桌旁坐下。
还是他以前的那个位置。
“方大人说得没错，陛下的决定，实在过于草率。”他嗓音微沉，好似十分担忧。
皇甫子陵坐在左侧，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听他这番话，虽在意料之中，但也不敢贸然发表自己的意见。
“说不定陛下有更深的打算呢？”他打开折扇，缓缓地扇着从茶杯中冒出的热气。
江临羽嗤笑道：“只因他自己不会作诗罢了……殿试可需要皇帝亲自把关，若再继续考诗赋，不就暴露其……无知了。”
“哦？竟是这样？”皇甫子陵压下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语气颇有些惊讶。
“他怎样，闲王您不是很清楚？”江临羽偏头看他，眸光闪动。
皇甫子陵拿着扇子的手一顿，虽然对方的话让他放下了心，但那对自己的称呼，却让他有些不快。
皇甫晚空即位后，并未给他封号，众人便顺着以往皇子的排名，叫他五王爷。
这闲王，不过是有人见他过于懒散，冠上的一个具有嘲讽意义的外号罢了。
看来江临羽也是坐上高位后架子大了，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人，目无尊卑，不懂得礼貌为何物。
皇甫子陵心底对江临羽十分看不起，但表面还是温和地迎着笑脸。
两人又接着聊了些诗赋文章，只是内容倒半句不离国家大义，江临羽似乎是很喜欢这些，脸上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皇甫子陵从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对当今陛下的意见，但又时不时地说一两句独特的见解，引得江临羽连连点头。
感受着房间内融洽的氛围，以及对方赞同的眼神，竟让皇甫子陵有了种以前的感觉，也更加对拉拢江临羽充满了信心。
直到江临羽意犹未尽地离开，他才打破温和的面孔，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王爷，您这是……”
在旁边跪着的方大人见江临羽出了门，立马站起身来，转眼见皇甫子陵一副掌控全局的表情，不由得心惊。
他总有种对方在谋算什么大事的感觉。
但好像……十分不妙！
皇甫子陵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心情愉悦地收了折扇后，也起身抬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