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名寄奴
刘翘心里发苦,甚至都没有人问他一句保大还是保小的哲学问题,发妻便驾鹤西去了。
眼泪,夺眶而出。
他径直走向妻子身边,却只能触摸到冷冰冰的手
相濡以沫多年,如今却阴阳相隔,如何不令人痛心。
永失吾爱,举目破败。
不知不觉间,他眼珠子陡然变得血红,额角青筋直绽,视线渐渐移向还在啼哭的婴儿,目光里竟然生出怨恨。
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下,刘翘伸手欲要夺过婴孩。
对于这种刘皇叔行为,可怜的婴儿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他刚出生就要感受一把父爱如山体滑坡。
“你要干什么?”
赵安宗的姐姐哪里看不明白刘翘想干什么,见势不对,他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夺走抱走了婴孩道:“刘翘,这也是我妹妹的孩子!”
“这就是个灾星,一出世就克死了娘!留他不得!”刘翘怒发冲冠,失去的理智的咆哮着。
“轰隆隆……哗啦啦……”
一道闪光猛地划破了天际,轰隆隆地巨响,犹如应和着地上之人的悲喜。
雨水撕开天幕,好似要把天河之水倾注到人间。
寒雨连江夜入吴,雨点纷纷下落,清脆而响亮。
赵氏早已拖着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匆匆离去,只留下在冷雨夜中凄凉的刘翘。
这个男人就在前不久还对未来有着那么多的想往。
然而,一不留神便跌入了痛苦的深渊,被困于其中,无力挣扎。
原来失去一些最可贵的东西也不过在一息之间。
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在幸福的顶点给人当头棒喝。
刘翘努力的抬起头,再次发出长啸。
只是这次的啸声里夹杂着的却是不尽的凄婉,令闻者断肠。
京口已经许久没有下过雨了,没有人在意这场甘露是随着这位被抛弃的婴孩一同降临的。
此孩名曰刘裕,字德舆。
由于寄养在姨母家中,所以他还有一个令后世永远铭记的乳名——寄奴。
所谓“奴”字也并非都带有贬义,反而“奴”在那个年代颇为流行,诸如富甲一方的石崇小时候便叫“齐奴”,美男子潘安则称“檀奴”等等。
“寄奴”顾名思义,也就是寄养在别人家的小可怜。
这位小可怜生的粉雕玉琢、肌肤如玉,乌木般的黑色瞳孔,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眉宇间总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贵气。
如此玉璧般的模样自然惹人怜爱,为了养活这个外甥,赵氏甚至不惜给自己的孩子断奶加以哺育。
真的要感谢这位平凡而又伟大的女人,避免一场出生未捷身先死的悲剧,养活了一位爽文男主都要喊声爸爸的弄浪儿。
……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痛失爱妻,刘翘常有悲泣。
洮阳县令萧卓不忍,便将自己貌美的女儿萧文寿许配给他。
萧文寿嫁入刘家,不但没有嫌弃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反而还极力劝说夫君将刘裕接回来抚养。
刘裕由是回到了自己家中,与父团聚。
本以为大团聚会给刘家带来新的希冀,但是剧情的发展还是毫无意外的出了意外。
麻绳专挑细处断,刘裕回来没两年,刘翘就“翘”了。
在那个落后的年代,顶梁柱的忽然离世,刘家的天算是彻底塌了。
刘翘的突然离去,让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这位小小的功曹,在活着的时候能够裹住家庭的基本温饱已经算是不错了,死后更不可能留下什么遗产。
不过,硬要说他留下了什么,那便是刘裕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刘道怜、刘道规。
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学龄前儿童,仿佛距离实现小康的幸福生活渐行渐远了。
按照一般的逻辑,天下后妈一般黑,萧文寿不把刘裕卖了,都算菩萨心肠。
然而这位后妈却与众不同,这位贤淑善良的女人,并没有因为自己和刘裕无血缘关系就将之抛弃,反而将其视如己出。
女人能顶半边天,自古便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为母则刚,那个时代的女性所散发出的熠熠光辉,比起那些只会清谈的软骨头不知强了多少。
刘裕由这样的女人拉扯长大,秉性定然坏不到哪里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不当家也没有办法了,都家徒四壁了,不当家难不成活活饿死。
刘家那荡气回肠的经济状况,就连《宋书》的评价都是那样简明扼要——家贫。
但《宋书》可能也意识到说的过于直接,于是后又赘述三个字,家贫,有大志。
刘裕的大志在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来了,那便是从事着老刘家祖传的家业——织席贩履。
没错,以刘裕的血统,他跟刘备还真能攀上亲戚呢。
所以,从事这项技能对于刘姓子弟而言绝对是富有大志的一种体现,如果很好的传承下来,说不定哪还能觉醒家族基因中究极的技能一步登天。
虽然成为了织席贩履之徒,可以将草鞋贩之四海,但刘裕的少年时代还是在可持续的身无分文中度过。
没有伞的孩子在雨天只能拼命奔跑,刘裕的童年亦无法像那些锦衣玉食的孩子一般跑去私塾学习什么之乎者也,只能为生活四处奔走。
有趣的是,刘裕的奔波还成就了一味救死扶伤的药草。
《南史》就记载了刘裕这样一则逸闻趣事。
相传刘裕去新洲伐荻,偶遇一大蛇,射之。
明日往,闻杵臼声。
寻之,见童子数人皆青衣,于榛林中捣药。
问其故,答曰∶我主为刘寄奴所射,今合药敷之。
裕曰∶神何不杀之?
曰∶寄奴王者,不可杀也。
裕叱之,童子皆散,乃收药而反。每遇金疮敷之即愈。
人因称此草为刘寄奴草。
从这里可以看出刘裕小时候就有着不俗的胆量,从小就敢玩蛇……
胆子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刘裕的出生地,乃是大名鼎鼎的京口,东晋英雄军队“北府军”的发祥地。
这里民风彪悍,武力是他们这里唯一听得懂的语言,这种地方信奉的就是能动手绝不吵吵。
刘裕就是在这种武德充沛的气氛熏陶下茁壮成长,最后长成了七尺六寸个头,练就了一副寻衅滋事的好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