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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崖顶乾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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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火烧起来之后,迟贞就借助红绫跃到了山顶的树上,虽然浓烟根本就熏不到她。

    火舌渐渐吞没了望鹤轩的头发和衣衫,直烧了近一个时辰,才有熄灭的意思。

    等火快烧透了,褚南浔开始捡望鹤轩的骨灰。

    信封是牛皮纸做的,防水,正好用来包骨灰。装好之后,再用外袍扎成包袱,两只袖子当做绑带系在身上。

    由于信封太小,装不了许多,绝大多数都剩在地上,褚南浔只能就地挖了个坑,将骨灰拨入坑中。

    他拨到一半,发现骨灰中有一个硬物,被裹得灰突突的,拾起来看,像一个扁平的圆环,两边用搭扣连在一起。

    他心生好奇,把坐在树上的迟贞叫下来。

    “你说这个圆环,会不会是武圣剑?看这形状,八成是藏腰带里了。”他一边说,一边摁开圆环的搭扣。

    只听“铮”的一声,圆环首尾弹开,包裹圆环的细灰洒落一地,露出黑色真身。

    还真是一柄剑!

    宝剑气若寒冰,色如浓墨,剑身隐有暗纹闪现,正是剑谱上的“流云”二字。

    褚南浔不由心喜,他从灰里寻出一根未烧完的粗树干,然后举起流云剑,只轻轻一挥,树干立时断作两截,端的是一把好剑!

    迟贞亦起了兴致,她接过剑,从头上取下鹊尾针,随后抛到半空起剑一挥,鹊尾针“叮”的一声,同树干一样断作两截,果真是削铁如泥!

    如此宝剑,难怪天下之人都想得到,迟贞心生爱慕,拿在手上舍不得放下。

    作为流云剑的既定主人,褚南浔自然看出了迟贞的心意,他满心欢喜,有心将宝剑赠予迟贞,于是开口道:“宝剑配巾帼,褚某今日能站起来,全赖姑娘的悉心照顾,这把流云剑,就送给姑娘做见面礼吧!”

    爱宝之心,人皆有之,但这并不代表迟贞想据为己有。

    因此,她没有犹豫就回绝了:“我自幼学习武艺,各般兵器都使得,兵器于我,早就可有可无了。反倒是你,腿刚治好,正需要这柄剑防身。而且流云剑本就是望叔叔留给你的遗物,我怎能夺人所好?”

    以她的修为,飞花摘叶亦可伤人,又何必再追求武艺末道,逞兵器之利。

    江湖中,人人都为流云剑争得头破血流,不说向从阳为了得到宝剑囚禁望鹤轩,单从这次试剑大会的盛况就可见一斑。

    似迟贞这般对流云剑表露欣喜之色,却又不据为己有的人,褚南浔很是佩服。

    一开始,他还对迟贞的身份有所怀疑,觉得是向从阳派过来的人,相处之后才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

    现在更加明白,迟贞只是单纯地表达对流云剑的欣赏,并没有觊觎之心。

    他心生惭愧,把流云剑接在手上,决定出岛后找能工巧匠做一条结实的腰带剑鞘。

    把剑小心收好后,褚南浔将没收拾完的骨灰都拨到了土坑里,用土掩埋,然后从周围搬些石块盖在上面,最后立个小石牌,刻上望鹤轩的名讳,再磕上几个头。

    褚南浔做这一切的时候,迟贞就在旁边安静地坐着。

    她在听,听向从阳有没有在见到浓烟后派人上岛察看。

    趁向从阳还没来,她得想出对策,思索怎么在敌人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抢走船只,然后带褚南浔逃出去。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峰顶,直到褚南浔过来问她。

    “流云剑拿到了,望叔叔也入土为安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迟贞愣神,这是要分道扬镳了吗?

    一想到下岛之后就要分开,她突然变得茫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褚南浔转言笑道:“没想好就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扎个筏子是来不及了,咱们等向从阳派人过来,先杀他个措手不及,然后抢他的船,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等他说完迟贞就已经笑了,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们都没商量过,最后竟想一块儿去了。

    天色尚早,迟贞又到峰顶去了几次,下面一直没动静,看来向从阳是不准备在白天行动了。

    等待中的时间尤其漫长,反正闲来无事,褚南浔便拿出白绢对照练习,遇到不懂的就向迟贞请教。

    而迟贞也颇具做师父的天赋,解起剑谱来简单易懂,顺带将自身的领悟也倾囊相授。

    褚南浔在感叹迟贞厉害的同时,不禁好奇,为什么迟贞不识字,还能在武学方面有如此深的造诣?

    不过人都有隐私,说不定是迟贞发现了什么练武的速成秘诀,还是不要擅自去窥探为好。

    练了一会儿,褚南浔就因为久病初愈和腹中饥饿,开始力不从心,他找了块石板坐下,看着角落里的黑影出神,“你说夜猫子肉好不好吃?”

    “夜猫子?”迟贞有一瞬间失神,不懂褚南浔为什么要问这个。

    峰顶有一根贴着地长的歪脖子树,枝干向下延伸到天坑的昏暗角落。

    之前,褚南浔觉得树的形状有趣,就没舍得让迟贞折下来烧火,这棵树因此幸免于难。

    现在,向下生长的枝干上停了一只夜猫子,鼓愣个大眼睛,昏暗中发出幽幽黄光,一动不动,看起来像个静止物体。

    “就是那只啊!”褚南浔指着角落笑道,“你看它呆头呆脑的,好像一个傻子,别的夜猫子头都是圆的,它怎么看起来方方的?也不像其他夜猫子有大脸盘子和耳朵。唉,这么小一点,也不知道够不够塞牙缝?”

    夜猫子没有感觉到空气中逐渐弥漫的危险气息,继续鼓愣着大眼睛,脑袋朝左转了一整圈,显得十分诡异。

    “太瘆人了……”褚南浔没来由抖了一下,随后起身,“不行,我得去把它抓下来。”

    “不能吃。”

    他刚走出一步,就被迟贞淡定的声音叫住了。

    “怎么了?”褚南浔一脸疑惑,“这几天鱼都吃腻了,改善下伙食嘛。”

    自从迟贞上岛,他们基本上天天吃鱼,什么烤鱼、蒸鱼、炖鱼……全吃了一遍,就算再做出花来,他也快吃吐了。就像迟贞没来之前,他只能粥面、粥面循环一样,再好吃的东西,也没有谁受得了。

    听到褚南浔跃跃欲试的声音,迟贞吹响口哨,夜猫子闻声,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径直落在她的肩上,抖了几下羽毛后闭上眼睛。

    “这是你养的?”褚南浔心情复杂,只能干笑两声,后悔不该说“呆头呆脑,好像一个傻子”。

    世人见到夜猫子,大多会觉得不吉利,特别是听到它半夜发出的凄厉叫声。

    眼前这只却显得很温顺,个头也不大,拢共就五寸长,身上的毛色有灰有黄,没有其他夜猫子那种棱角分明的脸毛,和明显的立耳。眼睛睁开时黄亮亮的,嘴巴和脚趾也是黄的,肚子上有一层白色的绒毛,唯有褐色的爪子看起来很锋利,能让人记起来,它还是个猛禽。

    越看越有意思,褚南浔想摸一下,可又怕它记仇,试探了几次它都没有动弹,褚南浔才确信,之前的“诋毁”没有给它造成太大的伤害。

    再试几下,迟贞都听不下去了,干脆从肩膀上拿下来,褚南浔受宠若惊地接在手上,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暖烘烘的绒毛,让他忘记了这原本是个“食物”,脑海里竟生出了“可爱”两个字。

    用手颠一颠,轻飘飘的,可能就几两重,还真不够塞牙缝的,明明是瘆人的夜猫子,褚南浔竟有些爱不释手了。

    “有名字吗?”他问。

    “要取名字的吗?”迟贞疑惑。

    从四年前在林子里捡到,她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然需要了!”褚南浔高声道,“不如趁现在,反正也是闲着。”

    “它就是个很常见的品种,叫‘领鸺鹠’,树林子里多的是,我平时都这么叫它。”迟贞颇有些无奈。

    “太拗口了。”褚南浔挠挠头皮,试图想个新的,“你的,这个……什么牛?”

    “不是什么牛,是领鸺鹠。”迟贞强调。

    “对,领鸺鹠。你看它这么小,不如就叫它‘蛮牛’吧!”褚南浔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牛”。

    叫什么迟贞都无所谓,领鸺鹠只是他们师徒之间传信的信鹰,本来有两只,她的那只去年死了,现在这只是蒙怀仁的。

    一般它出现,就说明蒙怀仁有事。

    迟贞让褚南浔从“蛮牛”的脚上取下竹制信管,拿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一般不会写什么要紧的事,所以迟贞每次都是找人帮忙念的,可今天面对褚南浔,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看着迟贞犹豫不决,褚南浔想起她说过不识字,于是自告奋勇地帮忙看。

    “你师父说新药出来了,让你早点回去。”褚南浔念了一遍,又好奇地问,“什么新药?”

    自然是治病的药,迟贞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对褚南浔隐瞒了病情。

    人一旦撒了谎,就需要用无数个新谎去圆旧谎。

    “嗯…就是一些打通筋脉,强身健体的药,”迟贞牵强附会,“不然你以为我武功为什么这么厉害?”

    “还有这种药呢!”褚南浔惊喜不已,“改天见到你师父我也去去要一瓶,看看我这种愚鲁资质还有没有的治。”

    听到褚南浔说要见蒙怀仁,迟贞莫名紧张,“你真的要见我师父?”

    “怎么,不行吗?”褚南浔反问。

    “没有!”迟贞斩钉截铁,像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深吸一口气道,“那就说定了啊,等咱们出岛,你就跟我去见师父!”

    褚南浔茫然点头,他不清楚,怎么就…说定了呢?

    虽然不清楚,却不影响他答应得爽快,因为与迟贞在一起的时间,虽只有短短的半个月,却足以治愈他五年的创伤。

    这么说可能会对不起向千兰,但这的确是事实。

    暮色四合,二人决定下山去等。

    返回的路上,迟贞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褚南浔拿着火把紧紧跟着。

    洞内逼仄狭小,火把燃烧过后的烟味并不好闻,空气也因此沉闷。这样的环境对迟贞倒没有什么影响,她时不时地哼上两句,把褚南浔都带得欢快起来。

    出了山洞,光秃秃的崖壁又重现在他们的脚下。

    上山的途中,迟贞钉了很多鹊尾针在崖壁上没有收走,下山时刚好能派上用场。她先用红绫把褚南浔放下去一段,等褚南浔找到落脚点后再跟着下去,顺带将崖壁上的鹊尾针收回。

    如此循环往复,百趟过后,他们终于踩到上坚实的土地。

    而天,也完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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