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南风知意
身子被甩出马时阮青只觉腰被一手揽住，稳稳当当地反坐在另一个马背上落入宽阔稳妥的怀里。
阮青心扑通扑通跳，她抬起头仰望，是一个熟悉的下颌，他的声音在马蹄声、雨声中也格外地清晰。
“坐稳了。”
阮青随即双手紧紧揽抱着陆远的腰，将头放在陆远的胸口，任凭雨点落在她的身上，近距离下，阮青能明确地感受到陆远慢慢紧绷的身子和温热的呼吸。
子桓在马背上旋转一圈，跳上那匹白马，旁边的将士接住另一匹马的缰绳，两马同策，哒哒的蹄踏水声、马儿的嘶吼声，在子桓的驾驭下慢慢都平静规整起来。
子桓默默看了眼躲在陆远怀里的阮青，眼神微闪，随即将手里的鞭子狠狠地鞭笞在马背后。
暴雨倾盆，像决堤的天河，巨蟒的闪电在暗沉的空中穿梭，将士们铁衣战马红缨枪，驰骋在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人马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陆远低沉地声音提醒着阮青。
阮青松开手，陆远跃马下地，手伸向阮青。
一座废弃无人的寺庙在这荒郊野岭显得格外地孤寂，但丝毫没有影响它的庄严，离开了陆远的怀抱阮青这才感受到秋日里的寒凉。
军士陆陆续续下马入庙，寺庙占地面积较大，从四个寺殿看得出往日的辉煌和络绎不绝香客的身影。
军士下马在空荡荡前厅生火，说说笑笑，一时间这座寺庙好似活了。
“我带你去后殿吧。”
陆远看着一众正在脱着上衣的大老爷们，默默在前带着阮青。
“敛儿不在我身边，他会睡不着的。”
阮青望后张望着，子桓还在后面，估计晚一些到。
陆远没回应她，只带着阮青从走廊转着弯往后殿去。
阮青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高大威严金闪闪地佛，感叹着古代的工艺比现代还要精细，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竟破落了。
“我去引些火过来。”
陆远顺着阮青的视线，淡淡地看了一眼佛像。
在他暗淡的人生里，一伸手便触碰着血和泪，想起的只有黑暗和痛苦，他总是感觉自己独自一人活在这千疮百孔的世界上，他不敢直视佛甚至参拜，因为总是提醒他告诉他，自己罪孽深重。
阮青目送着他渐渐淡去的背影。仰头直直地凝望着佛祖，在现代涌起寺庙热潮时，她也从来没有凑过热闹，可突然只身来到异世，让她不得不相信世间有神佛的存在。
如今她该求些什么，平安？富贵？还是回家…
阮青提起湿漉漉的衣裙，双手合掌。
“误如异世定是因果，一愿：椿萱并茂，棠棣同馨，但逢良辰，顺遂时宜；二愿…佛祖偏爱于陆远，予他爱和光明，平安顺遂，遇难呈祥。他的血、他的泪、他的沉默、隐忍、敏感、善良、警惕，都能被救赎。”
她初次见他时，她觉得这个“他”是恶煞，与“他”相差甚远。
后来与他亲信交谈，此后阮青见陆远静静的站在那里都会替他觉得痛。
随即恭恭敬敬磕俯下身叩拜。
陆远停留在门后，眼眸幽深。她的眼里有最完整的自己，她慈悲的心和眼神让陆远觉得无论做什么，哪怕是堕落与罪过都会被宽恕，这让他有些错觉，好像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
阮青坐在垫子上抱着腿，静静地等待着陆远。
天渐渐暗了下来，只听见外哗啦啦地雨声，沉殿堂里没有烛光灯火，视物不明，这一刻，阮青的身影在陆远眼里似乎比以往更加地清晰明亮。
屋外的风飘起陆远的衣角。
“你站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陆远微征踏步入殿将手里的衣物递给阮青后利落地生火。
阮青拿着衣服在隔间换着，出来时陆远已把火生起，随手搭了架子。
“子桓和敛儿他们到了吗。”
话音刚落，子桓便拉着敛儿走过来。
“姐姐！”
敛儿见到阮青，便忙挣脱子桓的手乖乖巧巧地坐在阮青旁边撒着娇。
“阿远，我来吧，你去换身衣服。”
子桓的手不同于陆远的手，他的手白皙干净修长，指节分明。陆远的手常年拿剑挑弓磨了不少茧子。
阮青看着他身上滴滴答答的水痕。
军士们说陆远冷漠无情，可她觉得他们口里冷漠无情的人偏偏是最有情的。
“这一路，阮姑娘实在是辛苦了。”
子桓柔和的声音在佛殿里回荡着。
“没有啦，我觉得还行呀，我挺开心的呢。”
子桓从袖口里拿出一块青色玉佩递给阮青。
“大丰女子人人爱佩玉，我见姑娘从不佩玉，想来是没有寻到好玉，无意间得了这一块，看着与阮姑娘甚是相配，赠与姑娘，姑娘莫要嫌弃。”
阮青拿着仔细瞧着。
“帝王绿，这确实是块好玉，想必十分贵重，我不能收。”
说着便将玉递给子桓。
“这只是子桓的一点心意，不值当贵重不贵重，只是朋友之间的礼物罢了，阮姑娘若是拒绝子桓便无地自容了。”
“呃、那好吧，我收下，等以后我有什么好东西也送给你。”阮青耸了耸肩。
拒绝别人的好意，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会让对方更加地愉悦。
说着便将玉挂于自己的腰间。
“如此，阮姑娘早些歇息吧。”
“好。”
子桓转过身，眼里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勾起一丝淡淡地笑。
子桓走后大殿内突然变得更加空旷，敛儿看着周围的神佛，有些害怕地抱着阮青。
“别怕，佛祖看着我们，他们会保护我们的，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我们的身。”
阮青虽这样安慰着敛儿，但由于殿里过于旷大，另一出口的门半挂在墙上随风时不时地与墙壁吱呀碰撞，让她心里也有些发怵。
敛儿似乎被这一句话安慰着，渐渐呼吸声平静且有规律，可阮青却是心里提着一口气难眠，她害怕黑暗和未知的东西。
她轻轻将敛儿放好，自己蹑手蹑脚地去前厅，将士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打鼾，黑灯瞎火好不容易找到陆远的位置，想要悄悄地靠近。
陆远忽地睁开眼盯着她，犀利如刀，见是阮青，这才放松紧绷的身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阮青腰间的那块绿玉在黑暗里格外地明亮，亮得让陆远觉得十分刺眼。他认得这块玉，是侍郎府抄家时习夫人留给子桓唯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