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生机
“脚印?”姜惩疑惑道, “你要是说发现了相当杂乱的足迹,怀疑已经有人前来救援,我还觉着有点儿道理, 只留下了一行脚印, 你担心个鬼!”
本想着能让许裔安忌惮到这个份儿上, 怎么说也得是千军万马的支援,听他这话, 姜惩不免有些失望, 梗起来的脖子也跌了回去, 不得不另想对策。
许裔安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也觉得奇怪, 但加速推动游戏进程是姜誉的意思,他不肯跟我分享情报,我也不清楚他这样做的用意。”
“除此之外,他还吩咐你什么了?”
“宋慎思。”对方叹了口气, “我跟宋律没什么私人恩怨,把他伤成那样也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为自己脱罪的狡辩, 但事实就是如此。”
想到宋慎思此时的遭遇,姜惩沉默着盯着许裔安, 把对方看得心里直发毛。
“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
“你对猎杀游戏了解多少。”
“不多也不少。”
“我听说十年前, 宋慎思也被迫参与了猎杀游戏, 而且他是至今为止,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黑金猎物,关于这点,你有什么线索吗?”
许裔安沉思一会儿, 忽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可能与那个人有关……不会吧,难道是他?”
姜惩踢了他一脚,把他从身上掀了下去,艰难地爬了起来,跪在地上直喘粗气,指着许裔安说道:“你少给我打哑谜,我现在要见殷故,你在带我找他的路上把你所知道有关宋慎思的所有事情都讲给我听。”
“姜惩,你疯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
“再废话,咱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姜惩捡起一根残破的椅子腿,朝摄像机扔了过去,将那价值不菲的机器打落在地,摔碎了镜头。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却发现密室的四壁并没有可供人离开的出口,唯一一扇门竟然开在天窗的位置,大大增加了他离开这里的难度,而同时,他也意识到这就是他与宋玉祗在发现王振义遗体的房间下的隐秘空间,从这里上去,就是那间被砖石砌死,贴满了他偷拍照片的201房。
“……你能走动吗?”许裔安有些怀疑地问道,“姜誉的人也在这里,如果你行动不便被他们发现,会拖累我的。”
“你少废话,给我下药的是你,总得负起责任吧。”姜惩指着他比划了几下,“你是想等药劲全都释放出来,到时我动都动不了了,只能被迫跟我拍小电影,出去之后被我家的狼崽子殴打致死,还是给自己争取个宽大处理的机会,你他妈自己选!”
对许裔安这样假装深柜的钢铁直男来说,让他强行跟一个男人发生某种关系的痛苦程度跟死不相上下,他犹豫了一下,也就仅仅是一下,便拖着姜惩爬上了墙边的悬梯。
姜惩虽然肌肉松弛使不上力,倒也不是彻底失去了行动力,爬到201房后还有余力顺着陈旧不堪的床单系成的绳索滑到城堡外,两脚着了地,才软绵绵地扶着墙瘫了下去。
许裔安拎起他一只胳膊绕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架了起来,边走边说:“宋慎思参与的那场游戏,也就是‘鬼域’的诡异程度丝毫不亚于‘乐园’,暗网上为他的处决方式出价的人很多,什么迷轮的都已经不算什么了,有人想看他被s/m,也有人想看他被药物折磨,比这几种方式更残忍的手段也有,总之很多人就是奔着看他死去的,不过在拍卖关闭的最后几秒钟里,突然有人以高出榜一出价者六千万的价格买断了他的处决权,给出的要求是——善待。”
这个说法出乎姜惩意料,他问:“该不会是他的家人……”
“不,不是,从后面的情况来看,直到现在,宋君山和宋氏的老爷子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一段经历,这个结果也让当时很多出价者感到不满,认为这个处决方式违背了暗网与游戏满足用户低级趣味的初衷,还曾向主办方申诉,但不管处决方式是什么,价高者得的规矩就是不能改变,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在游戏中,宋慎思被一名白金猎人捕获,遵循了买主‘善待’的要求后,这名猎人带着在游戏中重伤的宋慎思离开了人们的视线,半年以后,宋慎思再次露面,就是在律政界崭露头角时。”
姜惩从来就不相信世上有运气这东西,宋慎思的遭遇很明显,是有人暗箱操作的结果。
“那名捕获他的白金猎人,还有在暗网上买断他处决权的买主是什么身份。”
“说到这个就耐人寻味了,那名买主只是代人出价的中介方,而幕后的出资人与捕获宋慎思的白金猎人其实是同一人。”许裔安皱了皱眉,光是提到这个人的名字,就会让他感到紧张,“沈晋肃,后来宋慎思成了他的情人。”
听到这个名字,姜惩也愣了愣,他记得在不久之前,宋慎思曾在他耳边亲口承认:“我喜欢的人是一位比我年长十多岁的老师。”
而在宋慎思拆除部分藏在城堡里的炸弹后,宋玉祗也曾对他透露:“他的情人是这方面的专家,耳濡目染这些年,他多少也能学到七八分。”
可他没想到这个到目前为止只出现在别人口述中的男人居然会与宋慎思有这么深的渊源,而且……还姓沈?
想到这匪夷所思的年龄差,想到沈观和宋慎思的不对付,姜惩有理由怀疑:“不会吧,这律师胆子真大啊,玩了沈观又去玩他爹?”
许裔安用一种异样而嫌弃的眼神看着他,把他往某扇窗前一推,“你想见的人就在这里,我就不进去了。”
姜惩表示理解,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拉开窗子,两手撑着窗台翻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扰了屋里还在休息的人,殷故掀起被子弹了起来,见是姜惩,激动地指着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挨过身体的不适,呛咳着只能被迫住了口。
姜惩自知目前的身体状态很难跟人硬碰硬,先是艰难地绕到门边落了锁,才踉跄着靠近殷故,一头栽在柔软的大床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惩
看着殷故翕动的薄唇,大有他只要敢喊出声就把他捂死的意思。
而殷故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姜惩能够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说服了许裔安跟他一致对外,以他目前的状态跟人硬刚显然是不明智的。
姜惩的眼神有些迷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个与此毫无干系的问题:“你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殷故看着他的表情很不友善,反握住他的手,稍稍施加了力气,就疼得那人嗷嗷乱叫。
“你轻点儿,轻点儿!”
“收回你刚刚的话。”
“我只是不明白,他一个到了不惑之年,过几年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硬起来的老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为他卖命,他从来都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又是何苦!”
“住口!你知道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兔崽子,你唾手可得的东西往往是别人一辈子也追求不到的,不知疾苦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殷故!”姜惩一时激动,翻身扑在殷故身上,将他按倒在床上压着他劝道:“我是没有资格对别人的感情指指点点,但你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混蛋做到这种地步,你明明知道的,他想让你死在这场游戏里,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出去,你何苦对一个想杀了你的人掏心掏肺,你难道不觉得悲哀吗!”
他这话直击痛处,连个弯都没拐,纵是有着心理准备的殷故也被他这一刀捅了个对穿,被伤的鲜血淋漓。
他惨白着脸,咬着牙摇了摇头,“他没有,不是的……”
“非要我说得更清楚吗?殷故,你这哮喘的毛病不是一两天了,重度发作时是会要人命的,他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对你的病情,和你出门不带药的习惯一无所知,可他却连一瓶硫酸沙丁胺醇的气雾剂都没给你留下,你还不明白吗!”
“不是的,不是的……”
殷故红了眼圈,完全放弃了挣扎,而姜惩看着他这幅样子,却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他放开殷故,向对方伸出手,是想把他拉起来,毫无悬念地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殷故拍开他的手,用手背遮着双眼,不去看他,也不想被他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
“姜惩,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些东西你生来就有却不自知,亦不珍惜,无所谓地挥霍着对我来说是相当奢侈的东西,让我既嫉妒,又怨憎。你一直想摆脱的血缘,是我倾尽一生也求不来得不到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不屑一顾的东西,对别人而言弥足珍贵。”
姜惩无言以对,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他伤害过你。”
“不,是他救了我。”殷故解开睡袍的腰带,露出了遍布伤痕的身体,一一数算着那些细小的旧疤,“这个烟头烫出来的伤痕,是亲生父亲因为年幼的我听不懂他的指令留下的,这道刀疤是我那患有精神疾病的亲妈受了刺激后砍出来的,这是我爸酗酒后用皮带抽出来的,这是我妈犯了病,想把我从四楼推下去时,我在掉落到二楼平台前被三楼住户的空调勾到身体,减轻了下坠力度时留下的。”
他并不掩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当把那些横亘在心头的旧伤撕裂,展现人前时,也没有任何的波动。
“我生在一个可悲的家庭,父母不是吸/毒酗酒的混蛋,就是没有生活能力的残疾人,我到了四岁的时候都没能学会说话,却已经有了自杀的倾向,在某个平常到任何人都不会关注的下午,冲向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我被司机痛骂,吓破了胆,只知道哭,但是那个男人抱起了连如何表达感情都不懂的我,擦着我脸上的泪,温言软语安慰着我……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对这烂到极点的世界产生留恋的人。”
姜惩没想到他会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没有去直视他那些不堪入目的伤疤,帮他合起衣服,重新系上了腰带。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姜惩,你是刑警,应该知道疤痕是不会随着人年龄的增长,身体的成长而改变大小的,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但这并不能作为你迷恋他的理由。”
“他帮我脱离了苦海,你可以想象吗?他在向我爸提出收养我时,我爸的要求仅仅是八百块钱的毒资,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只值八百块的累赘,稍微一点甜头就可以出卖,结果就是他遭了报应,他吸食毒/品过量,把自己给搞死了,我那精神病的妈不知道向人求助,守着他发臭的尸体,不吃不喝把自己也给熬死了,如果不是父亲,我也会死在那个阴暗潮湿又狭小的好像老鼠窝一样的出租房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虽然我很想听你倾诉你的过去与埋在心底的怨言,但现在不是时候。”
姜惩看着竭力压抑哭腔,不肯把脆弱一面示人的殷故,忽然觉着他与自己过去经办的那些案子里的受害者没什么不同,归根结底,造就了他们不同人生的,是过于黑暗的往昔经历与成长环境,兰玲是这样,陈东升是这样,就连殷故也是。
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深刻无奈,眼中怒火熄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祇垂怜世人般的悲悯。
“……你会后悔的。”
“在后悔前,我依旧对他深信不疑。”
姜惩狠狠挥起一拳向殷故打去,后者认命般闭上了眼,然而掌风已近,那拳头却迟迟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贴着他的耳边,重重砸在床上。
缓慢的敲门声将二人拉回回忆之外的现实,姜惩抓着殷故的领子把人拖了起来,“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你?”
殷故也有些莫名的紧张:“我不知道,从昨天你被他们带回来之后,就没人再来找过我了,连口水都没人来送过。”
“妈的,是冲着你来的,不是我!都到了这份儿上你还在犯傻,我他妈一巴掌……”姜惩作势要抽他,可看殷故也是一脸无措,还是有些手软。
他一手环着殷故的腰,把人夹在臂下拎了起来,却有些高估了自己此时的力气,才刚起身就被坠得差点儿跪下,不得不放开殷故让他自行走路,把他往窗边推去。
此时那不紧不慢的敲门声重了起来,力度与砸门无异,姜惩顾不得太多,拉开窗子就把殷故推了出去,还没来得及交代他和许裔安,那门板就被人踹开了去,逼得他不得不关上窗子,暂时隐藏两人的行踪,为他们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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