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专梯
进电梯前，魏科长把抽了不到半截的烟掐了，使劲儿摁在了电梯口的垃圾桶里。
进电梯后两人一前一后站着，也不说话，周明烊看着魏科长头发已略微稀疏的后脑勺，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和魏科长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鸿沟，说点儿什么话呢，互相不了解，也没想好，只好四处张望打量着。
他发现电梯的按键处有些意思，其他楼层都被一层油纸覆盖住了，只留了-1、-2、1、7、这几层楼。
机关里的道道太多，有些看起来简单的事儿，也许背后有着无比复杂的深层次原因。
不问就没事儿，问了，就尴尬。
别人会说：这个同志，太不成熟。
他心里明白，有些事儿，慢慢地就能从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全貌。
现在，急不得。
“叮咚”，由于电梯中间不停，很快就到了7楼。
刚出电梯，就瞟见一幕有趣的画面。
几个原本正在迎面走来聊着天的小年轻，突然一哄而散，调转方向，转身拔腿就往办公室跑。
一个年轻的女干部由于转身太快，手上接的水都洒了一地。
魏科长看见了，嘴角抽动着笑了笑，也不说话，径直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在一个“综合科”门口停了下来，转身走了进去。
“干啥呢，看把你们吓得！今上午书记不是出去开会了吗？”
“唉！魏科，是您啊！可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书记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不是书记回来了，鸦雀无声的综合科里，紧绷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终于你一嘴我一嘴地抱怨了起来。
“现在听见那电梯到了的声音，我就犯怵……”
“哎，咱们办里谁没个甲状腺结节，女的谁没个内分泌失调，我都月经不调了……”
松了口气，缓过神来，大家终于注意到了魏科长身后一直站着的周明烊。
听了刚才这些年轻干部们发自内心的抱怨，周明烊一时觉得有些难堪又好笑，八宝区委办的压力可见一斑。
年轻干部们经常刷抖音的，一下子认出了他。
“哎？这位哥哥看起来好眼熟，是不是白林山山火那天装油锯那个呀！
妹子们都注意点儿形象啊，别说那些乱七糟八的事儿了！”
一个二十五六岁，面容较好，有着欧式大双眼皮的女干部两眼放光，激动地站起来说着。
这一说，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周明烊。
魏科长显然还不知道，也没看见周明烊参与山火扑救的事儿。原本眯缝着的小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转头看着周明烊。
周明烊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参与了两三个小时，后面专业的救援队伍来了。”
“哇！城市微光，逆行骑士！”
魏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小年轻们说着：
“不错，有进步啊，现在说话能有点儿水平了。
这位是市里今年的选调生周明烊，京华大学毕业的博士，先来我们八宝区锻炼两年，以后要回市级机关的。
向主任好不容易才要到区委办来，明年定级后，那可是副处级，大家都得向他学习！”
随着魏科长一点点地介绍出周明烊的各种信息，科室里年轻小干部们，一个个嘴越张越大、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市领导好！”
一个个稚嫩的面孔，却少年老成、反应迅速，毫不含糊地把周明烊捧了起来。
但周明烊心如明镜，过去的这些光环势必让自己鹤立鸡群，如果以后不能干出什么实绩，没点儿让人心悦诚服的东西，那这些光环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笑话。
“别这么说，各位弟弟妹妹都比我资历长，来这儿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多多支持。”
周明烊放低了姿态，微笑说着。
“行了，小周，一起去见向主任吧，她等了好一会儿了。”
说完，两人便往区委办向主任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口，魏科长敲了敲门，径直走了进去。周明烊则识趣地在门外等着。
“向主任，人给你带上来了，我走了啊！”
“老魏，急啥！还不是给你争取的人才，快把小周叫进来吧。一起坐。”
魏科长向门口的周明烊招了招手，周明烊这才点头走了进来。
“向主任您好！我来报道了！”
向主任一脸灿烂的笑容，其中既有为区委办争到人才的得意，又有对周明烊作为高学历官二代的欣赏，也有一丝对于未来市领导的谄媚。
“来，小周快坐。真是闻名已久，今日得见尊容了，小伙子内外双修，真是我们区委办和恭州的荣幸。”
向主任上下打量着周明烊，招呼他和魏科长一起坐在自己对面。
“小周啊，欢迎你到我们八宝区委办工作，明年你转正定级就是副处了，到时挂任一个区委办副主任。
头一年试用期里，你先跟着老魏，也就是这位魏科长干。
他是我们区里大笔杆子，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基层挖上来。”
魏科长的表情并无多大改变，对于向主任的说法算是默认了。
眼前的向主任比他年龄还小好几岁，向主任刚大学生入职的时候，魏科长就已经是基层街道办主持工作的副科长了。
只是后来两人人生际遇不同，时隔这么多年，向主任已经成为正处级领导，而魏科长却还是正科级中层，个中原因，一时难以说清。
不过，他的才华没有被埋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前些年领导三顾茅庐，他终于同意调动到了区委办，任职秘书科科长，主要负责起草大领导的各种文字材料。
“小周啊，第一年你的座位就安排在秘书科，魏科长旁边，他也方便带带你。
第二年任副主任后给你安排个单独的房间。”
周明烊对于既定的安排，当然不可能否定。
只是，他眼睛稍微瞟了一眼身旁的魏科长，自己一介新人，入职第一年坐他旁边，第二年就成了领导单独一间办公室，论资历、能力，也许都不能让魏科长从心底里信服。
加上魏科长这么多年的老科长一直没提拔，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这样下去，工作开展起来，难免有芥蒂和隔阂。他想了想，便说：
“好的，有劳向主任了。到时秘书科能坐下，我一直待在秘书科就行，跟魏科长和干部们也好交流。”
观察敏锐的向主任当然是捕捉到了刚才周明烊瞟魏科长那一眼，至于周明烊心里的担忧，她也明白一二，从心底里觉着周明烊这孩子，懂事儿。
“那到时再看啊！对了，老魏，有些办里的注意事项，你跟小周说了没？”
看魏科长没有立刻回答，向主任赶紧说：
“比如那个1号电梯，平时尽量别坐，那是陶书记的专梯。”
魏科长这才反应过来，淡漠地说着：
“哦，这些啊，还没说呢。刚才我就带他坐的那个电梯。”
向主任一听，惊讶了一秒，紧皱了下眉头：
“也就是你，大胆，下次别让书记碰着你！
行，那小周就交给你啦，你现在可是如虎添翼了，可得好好带人家！”
魏科长满脸淡定，向上翻了下眼皮，站起身来，招呼周明烊一起出门：
“又不是没碰到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