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钱若玟的脸惊得煞白。
他用手捂住嘴猛地回头,脑袋上的朱翠撞得叮当响。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未看清来人他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我一时口快……”
“钱公子,不用行此大礼。”
众人闻言皆看过去,发现六角亭内的身影没动,却是王管事来了,也不好意思再在位子上坐着,连忙走下来一齐行礼。
“老远就听见你们这处吵吵嚷嚷的,还不时有哭闹声,平白扰了殿下的兴致。”
“我们在给曲公子接风呢。”钱若玟一听她语气不善,便给曲槐心递了个眼色。
“是,钱公子着实太热情。”曲槐心故意说得响了些,确保声音能飘过荷花池传到亭子里,“小侍说若我不来有人就要将他活活打死,这是万万由不得我拒绝,来了才发现今日不仅有好酒好菜招待,还请了醉云楼的来跳舞助兴,真叫我受宠若惊。”
一阵和风掠过,莲叶簇拥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轻轻摇晃,缝隙间能看见亭子里墨袍翻飞,金丝纹线在暖日下泛着一缕一缕的光。
“有这种事?”王管事睨了一眼地上抖抖瑟瑟的瑶哥,面上已经开始不悦。
“王管事也莫怪,钱公子应该是在后院当家的吧?可能只是迫切地想尽地主之谊罢了。”曲槐心一双凤眼里满是真诚。
“没有,只是找哥儿们乐呵乐呵。”钱若玟明显有些心虚,没了方才的气势。
王管事环顾一周,不耐烦地一挥袖子:“行了,赶紧将台子拆了吧,一会儿真惹怒了殿下谁都没好日子过。”最后还特地提点了一句,“这个府里的哥儿都是平起平坐的,没人能做的了谁的主,你们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钱若玟不甘心地应道。
方才还闹哄哄的露台一下散了,几个胆小的见形势不对就找借口溜得远远的,王管事叫来小厮,果盘红布被撤了个干干净净,桌椅也全搬了走,只余下零星的碎屑和残食,场面一下子凄切了许多。
曲槐心再侧身望去,亭内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只有交织在一片绿意里的丝丝凉气彰显那人曾来过。
等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后,瑶哥才敢取下面纱,嘴角隐有未曾干透的泪痕:“槐心,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否则我绝不会来,我……”
钱若玟剜了地上的人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为得意地开口:“今天不凑巧让你逃过一劫,下次你可得仔细着点,别被人生扒了皮。”
曲槐心没理他,而是蹲下将瑶哥挣扎时弄乱的衣衫整理好,仍是那副谪仙般若即若离的面容:“走,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今日之事由我而起,放心,我会给你讨回公道。”
他从来不是个惹事的主,但若有人欺到头上,他也不会平白咽下这口气,定要想方设法叫那人双倍奉还。
钱若玟就这么被无视了,晾在一旁干着急,可这两人明显准备把他当空气,气得他只能昂着头离开。
“槐心……”
“走吧。”
刚才那一鞭子打得不轻,瑶哥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使不上力,曲槐心搀着他的手从正门出去,守卫也没阻拦,抱着臂看戏似的目送两人走远。
一路上瑶哥将他走后醉云楼里发生的事细细说与他听,倒也不再觉得路长。
可没过片刻,刚到万华街东头的小巷里时,曲槐心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平日虽说不是人声鼎沸,但也该稀稀朗朗有些人烟,现下四周却安静地吓人。
他们两个都穿的软底绣鞋,踩在地上几乎没什么响动,但身后总不时与他们步调十分相似的沉重脚步声,再听又隐约消失。
曲槐心心中不安更甚,他不禁抓紧瑶哥的袖子:“走快些。”
“走?你们想去哪儿?”一道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身着锦衣的男子缓缓走出,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只是今日他发丝梳得整齐,已没了当时的狼狈相。
是春江阁的花魁。
话音刚落,角落中就突然冲出几个身材高大的女子,古铜色的皮肤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泛着油光,有两个脸和手臂上还有几道狰狞的伤疤。
瑶哥绯衣衬着桃面,曲槐心一袭水纹白裙妖而不艳,美得各有千秋,直看得那几人摩拳擦掌,面上露出猥琐的笑。
他们被逼得越来越靠近死胡同口:“大老远就瞧见你们了,我还以为某些人嫁进皇女府是山鸡成了凤凰,没成想刚进门就被人愚弄了一番,真是老天开眼了。”
“你想做什么?”瑶哥的声音抖得叫人听不分明。
“做什么?当然是找你算账。”男子的语调开始变得狠绝凌厉,两只眼睛死死瞪着曲槐心,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今日我要让你们也体会体会被当众羞辱的滋味。”
他给了那几个女子一个眼神,她们立时像得了命令的疯狗一般按捺不住地扑过来,曲槐心一惊,连忙将瑶哥护在身后。
“小公子,看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我们肯定会温柔些的。”为首的女子鼠眼里露出色光,伸着黝黑地手就往他们这处捞了几把,但都被曲槐心堪堪躲过,心里顿时有些恼火,招呼着后面的女子一起涌上前。
“槐心,怎么办,是我害了你。”瑶哥吓得脸色惨白,嘴唇不住颤抖。
“莫慌,莫慌……”曲槐心虽口中安慰他,但心里也没底,修长的指节不禁用力握在一起。
这些人的攻势又快又猛,饶是他们灵活些,仍然有些招架不住,每每逃出去总又被逼回来。
两个男子力气微弱,几个回合下来,终究抵不过这些五大三粗的女人,眼看布满老茧的手快要碰到曲槐心的白色烟罗裙,吓得他无奈闭上眼,谁知一道劲气瞬间从耳畔掠过,女人弹指间被一掌震飞到老远。
随着一声惨叫,为首的女子轰然倒地,浑身发出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玄色的身影从一旁的红瓦上翩然落下,轻点在青石板上,却引动周身刺骨的煞气,玉冠下的墨发丝缕交缠,墨色的衣袂凛然翻飞,带出一股寒冽的冷香。
先前还很是猖獗的几人顿时泄了气,面面相觑,无人敢动弹一下。
锦衣男子见这场面有些慌乱,连忙想逃,却被女子一把抓了回来。
“是你!”曲槐心好不容易看清那人的脸后不禁惊呼。
玄色身影有一瞬的僵硬,但背对着这一侧也不容易叫人察觉。
“你是那日抓我上喜轿的人。”
女子轻吐一口气,还以为他真认出来了。
曲槐心一想起那日的事就恨不得用白眼刀子在她身上戳几刀,可转念一想今日她又救了自己,矛盾得一时说不出话。
锦衣男子被一把推到他们两个跟前,梳好的头发又乱糟糟地披散下来。
曲槐心抓住他背在身后的手,拉着他走到万华街上,见一旁有正在吆喝的卖艺人,还特地借用了她的锣狠狠敲了一记:“都来看啊,春江阁的花魁有多歹毒,琴艺舞技通通比不过醉云楼,竟想出这种害人的歪点子。”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几个女人想趁乱溜走,却被玄衣女子一阵掌风扫倒一片,个个躺在地上哀嚎起来,看样子伤得不轻。
曲槐心望着女子好看的下颚线,忽然有些怔愣,说起话来也不甚流畅:“多谢……”
谁知女子仍旧面无表情:“无妨,行侠仗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