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生高中举人,季铁匠大宴宾客
哐,哐哐,远处传来一阵锣声,前面衙差开道,中间有一人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红袍,好不威风。
一路鞭炮齐鸣,围观的村民摩肩擦踵。待到近前,定睛一看,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春生。
春生高中举人!
这可是寨子里的一件大事,天大的事。连地主炎良都站在寨子东门迎接报喜队伍,姜老先生手拄拐杖,眉发皆白,身子单薄,风吹过他的长衫,更显瘦削。他和炎良分别站立东门两旁,甚是慎重,不敢有丝毫怠慢。
姜老先生拄拐杖的手有些发抖,风吹乱了他的鬓发,眼角微微湿润。
是啊,他年轻时是多么地想中举,因为只有中举后才能做官,才算真正步入仕途。但一次又一次,他总是以落榜告终,甚至于后来和他的学生一起去考试,学生考上了,他都考不上;不仅掉了面子、毁了名声,更是令人尴尬。从此以后,他不再参加科举考试,埋头在寨子里认真教学,当了一名私塾先生,一干就是一辈子。
这泪水里有他的心酸,有他的回忆,有他的无奈,也有他的喜悦。毕竟春生是自己曾经的学生,也是同一个寨子里的人。春生高中举人,日后做官,若有一些关系需要打理,也好说话些。
长乐用竹篙挑起一挂鞭炮燃放起来,噼噼啪啪,喜气洋洋。全寨子的人都在寨子东头看热闹,看春生。
唯独水仙沉默不语。
“二傻哥,你说春生哥会要我吗?他会不会变心?”
“咋会呢?春生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也喜欢你啊。你别胡思乱想!”我说。
水仙仍面色凝重,没有春生的亲口许诺,水仙是不会放心的。
报喜的队伍更近了。春生满面春风,好不得意!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路两旁的人群不断拱手作揖。
春生真不愧是寨子里最靓的后生,皮肤白里透红,唇红齿白,鼻梁笔直,眼大有神。一条粗壮油亮的长辫垂于脑后,辫稍系一红丝带,甚是好看。
行至寨门口,春生下马朝姜老先生磕头致谢,又朝地主炎良拱手作揖,并邀请他们到家落座。
小小的铁匠铺被围得水泄不通,刘妈、地主婆桂兰,还有王寡妇她们忙前忙后,又是散纸烟,又是发喜糖,又是泡茶,又是淘米洗菜,一个个忙得晕头转向。
县令送来白银500两,并在县中心街为春生他爸寻得一铺面,既可打铁,也可住人,可谓一举两得。
地方各乡绅、地主也都送来贺礼,不管认不认识,都来赶趟,拉关系。因为他们知道以后春生是肯定要做官的,提前混个脸熟,日后若有事找春生帮忙,也好说话些。
地主炎良这次出手阔绰。不但随礼白银300两,还赶来肥猪3头,山羊5只,鸡、鸭、鹅各10只。屠夫元霸正忙着杀猪宰羊,几个长工给他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
季铁匠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今天脱掉了打铁穿的粗布麻衣,换上了一身长袍马褂。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装,顿显精神。看着满桌的银两、礼品,他笑得睁不开眼。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招呼这个,招呼那个,生怕礼节不周,遗漏了谁,得罪了谁。
整个寨子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
不一会,空气中传来饭食的香味,村民和宾客都已落座,正开怀畅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安静了不少。
我和老孙头值守东门,长乐和沙皮值守西门,没去吃席。这是姜老先生的安排,违拗不得。
水仙一整天都显得失意落寞,她陪我站在寨墙上聊天,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心不在焉。
我知道她是在责怪春生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来找她,觉得自己在春生的心中不如外人重要。他俩快大半年没见面了。
“二傻,水仙妹,我到处找你们,你们大白天的在寨墙上值守什么,这会儿是没有长毛的。”春生在寨墙下说,“我带了好吃的,有酒有肉,你们下来,先垫下肚子。”
在武器库房里,春生和水仙,我和老孙头四人对面而坐。
春生说我现在长得比他还高,壮得像头牛,姜寨有我守护,他和全寨人都放心。
春生向老孙头敬酒,老孙头开心得像个小孩。几杯酒下肚,竟鼾声如雷,睡着了。
“春生哥,水仙妹,你们聊聊,我上寨墙去巡视下。”我想给春生和水仙留点私人空间,让他们好互诉衷肠,便故意离开。春生和水仙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水仙泪眼婆娑,妩媚动人,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不心生怜爱。水仙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身穿绿底荷花刺绣绸缎,发髻盘起,插上金簪;脸施粉黛,腰挂香囊,暗香扑鼻。她头靠在春生的肩膀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春生,任眼泪无声地流下。春生抚摸着水仙的长发,将水仙紧紧地搂在怀里,时间似静止一般,空气似凝固一般。春生许诺水仙,决定让刘妈做媒,去水仙家上门提亲,年底成亲。水仙听罢,转哭为笑,幸福得如春天的小鹿。
原来爱是如此美好,可惜没哪个女子看得上我,我没春生哥长得标致,也没他那样有学问,和老孙头一样,注定是个打光棍的命。
半夜时分,季铁匠又来到了菊仙的坟前。坟头长满了青草,与母亲的坟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菊仙的坟前有块墓碑。依旧摆好祭品、香烛,燃起纸钱。看上去季铁匠不再像从前那样伤心,时间果然是治愈伤痕的最好良药。
“菊仙,我又来看你了。”季铁匠对着菊仙的坟头说道,“一定是你在阴间保佑春生吧,他今日中了举人,我替春生感谢你哩。”
季铁匠拿起酒杯,把酒洒在菊仙的坟前;又斟满一杯拿起,说:“来,菊仙,我陪你喝一杯。我今儿高兴,你也要高兴啊!”
燃烧的纸钱在风中打转,飘转,火光映照在季铁匠的脸上,红通通的。他又斟了一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说:“菊仙,我今儿是真高兴,你别怪我贪杯。你不会怪我的,是吧!”
“我走了,走了,我,我不在时,你就和,就和二傻的妈聊聊家常,她和你一样是个,是个可怜人哩!”季铁匠起身,迈着趔趄的步伐,打了个酒嗝,舌头有些打转,说,“我,我走了,我还会,还会来看,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