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知我者
师徒二人来到棺材距离五米的距离,四周看去有一大群人在沉默哀悼,有的人在摆弄桌席,有的人在天空中撒纸钱,甚至有些人家搬来纸房子跟纸媳妇让这逝去的人在地下能够安息。
郑义这时候卸下了包袱,从刘慈身后出来然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看向棺材内部。
这口棺材还没盖上,里面逝去的人还没有打扮,所以模样还是有些苍白阴森的,郑义头一次见到死人,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一旁的村民拿来的糕点很快让嘴馋的郑义打消了念头。
郑义吧唧嘴吃着糕点,津津有味地问刘慈:
“师傅,你说下次我还能不能来出活啊,感觉出活还蛮好的,这次能吃到好吃的下次说不定还能给我几件衣服呢嘻嘻。”
“你在瞎说什么?你来这里是为了玩乐吗?你难道把死者当做儿戏了吗?”
只听见“咻”的一声,郑义的脖颈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这股感觉和之前手臂上的伤痛有的一比。
“我们的职责就是让那些心有不甘的人瞑了目,而不是为了蹭吃蹭喝玩弄别人的生命,这是你第一次出来干活我便不多教育你,下次若是再有如此你就别跟我出来了!”
说着刘慈一下把郑义推了出去:
“去,给棺材磕头谢罪!”
说罢一声怒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声响,郑义虽羞,但碍于刘慈的威严不得不去照做。
郑义来到棺材面前“嗵”一下跪在地上然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过程中后脖颈还隐隐作痛。
磕头过后,周围的人都露出诧异的目光,只是听见刘慈的一声大吼,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刘慈已经很给郑义留面子了…………
按照村长的计划,两个唢呐匠先在此地吃睡一天,第二天再开始奏乐办事,而郑义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东西收好,随后帮忙打一下杂。
郑义虽然一百个不甘心,但也只能照做,即便心里忍耐着不舒适,但想到之后会有工资可收进自己的口袋,想想就开心。
也正好,村民那边需要搬运些纸元宝放在外屋地门后,郑义便撸起袖子开始干起活来了。
但在隐隐约约中他总是能感觉到一股炽热的目光。
等到郑义突然一个回头,他却什么都没见到,反而自己疑神疑鬼的样子被路过的村民给笑话了。
来到后勤处,郑义刚弯下腰将东西放在地上,一双冷冰冰的大手触碰在自己的肩膀上,郑义一个激灵随手拿起一旁的锅铲就砸了上去。
或许是碍于之前被衫丛吓到的因素,这次反而更加精明了。
“哎哟哎哟……”
惨叫声响彻云霄,四周散乱的村民开始聚集在一起,而此刻在村民面前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拿着锅铲的郑义,一个是被锅铲砸出鼻血的村长儿子。
“郑……郑义,你为什么打我……”
村长儿子此时仰着头把右手高高举起来,样子好像是止血的模样。
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个天生的演员,一下子硬挤出了眼泪,哭泣的样子也很是生硬,鼻涕还一下一下往下流淌。
郑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愣住了,他也不知道村长儿子怎么会在自己身后,随着四周村民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村长和刘慈也赶了过来。
“哎哟哎哟,想不到前村长前脚刚走,现在就有人来欺负前村长的后根了啊。”
“是啊是啊,想不到现在吹唢呐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差劲,现在还开始伤人了。”
“就是就是,应该让衙门把这小子抓起来,然后杀头,也不知道村长找的是什么人!”
“我看刚才那小子给棺材磕头了……他该不会就是杀了前村长的混蛋吧?”
群众的嘴是刁蛮的,他们只在乎谁是受害者,哪怕受害者是一位演员……
村长顿时安分住周围的群众然后立马安排人带村长儿子去止血,而刘慈一把拉住郑义离开去角落训话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人招你惹你了?”
“我…………”
郑义此时哑口无言,他不知道怎么辩解,也不知道如何描述事实,自己从一开始就对村长儿子有提防,现在神经紧绷的情况下冲动了一下。
“你难道想让唢呐匠的名声臭成黑酱吗?从前出活的时候,唢呐匠巴不得坐在太师椅上,孝子贤孙跪倒一大片,千感万谢的,现在?谁还他娘的把唢呐匠放在眼里?你现在这么一闹腾我们以后怎么出息!”
这是刘慈头一次生气,也是第一次这么失礼,哪怕再不远处的父老乡亲也能听到这响彻云霄的吼叫声,一群大妈捏着嘴唇发出“渍渍渍”的响声,好似老鼠的动静,嘴里还不断念叨“活该”。
一股委屈的心情直冲郑义的大脑,郑义四周看看到处都是谴责自己的人,看口型就知道是在咒骂自己,他自己冤,即使自己真的做错了也无比的冤枉。
或许……这会是郑义认识刘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哭泣,他从出门到现在吃尽了苦头,现在还被臭骂一顿,被大家敌视…………好像是在刻意欺负自己一样。
“嘘……”
刘慈这时候突然做了个安静的动作,示意郑义先安分片刻,郑义一愣,感性的瞬间也被压制。
刘慈往后挑了挑眉,好像示意郑义往一个方向看。
郑义用余光一瞥,换了个姿势让自身侧身起来,而在这个角度下,郑义用红红的眼眶看到远处的角落有一个身影眯着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方向看,自己还没来得及哽咽却感觉到毛骨悚然了。
那个身影,在流鼻血。
“郑义……”
刘慈低声细语,身体逐渐靠近自己,开始对口型般地跟郑义用唇语交流。
郑义看着刘慈的口型,随后在心里一字一句对峙。
(村……庄……有……诈)
郑义心头一紧,读懂刘慈的意思后才明白所以然,原来刘慈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村庄很不对劲了,而现在郑义被训话也是刻意而为。
郑义愤愤打算过去找那家伙算账,可转念一想现在的处境还是保守比较好所以只能站在原地思考对策,或者说是思考自己到底来到了个什么地方。
正当郑义冷静了下来的时候,只看见刘慈的嘴又开始对起口型。
(枇……杷……回……去)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可能对于一个大人来说,快乐是钱,是女人,但对于孩子来说,快乐是枇杷,是理解。
郑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被人所收留,虽然自己莫名其妙有了师傅,虽然自己吃了那么久的苦,虽然……没什么好虽然的了。
郑义其实也想过,自己为的到底是什么?在刘慈家里吃尽了不少苦头,但也会有硕大的果实让自己过过嘴瘾,心上也能过了精神的瘾子。
所以……
当刘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是幸福的,是被人惦记的,是能获得清白的。
郑义伸出双手比了个“4”的手势,示意自己要吃四个枇杷,刘慈眉头一紧但又很快放松。
“回去再说。”
刘慈说完话后便转身去了,让张仁准备好赶紧去歇息,第二天收了钱就赶紧离开。
“遵命……”
郑义第一次那样乖乖的站在原地,随后凭借记忆中的位置寻找自己的房间。
而远处…………
那个流鼻血的人影不见了。
而地上的土壤奇妙间湿哒哒,粘乎乎的。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