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菜一碟先试手

    九十年代是一个人心思齐的年代，生活很单纯，大家普遍不富有，生性依然纯朴。人们刚刚有了钱和资本的概念，并没有刻意的追求。毕竟人的欲望源自差距。周围的人和你生活差不多，便没有那么多的欲望甚至贪婪。此时的大学还没有扩招，学校不多，大学难考，大学生还包分配，单位还分房，当然楚玄道不用分房就有房子，他的新房刚刚落成，是用意外赔偿款盖的。九十年代，到手的赔偿款虽然不多，盖完新房手里还剩大几千。

    这个时候，改革开放初见成效，沿海渐渐富裕起来。不靠海县城里却也多了固定电话，彩色电视机也开始走入千家万户。初步富裕起来的人们，尤其是年轻的人们，已经有了初步富裕后嚣张的本钱。譬如县城周边村的村干部们的子女，颇有些眼皮高三尺的气概，一般人瞧不到人家眼里。97计算机班里面好像就多是这样的人家的子女。也是，没有几分关系，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读职业学校的时候选什么计算机专业。选的多的那都是车工焊工电工建筑等能赚钱的专业。计算机么，听起来高调，实际上就是些五笔，wps，dos，foxbase等。对，别看现在是98年了，职业学校的学生最多也就是学学dos，搭载windows95系统的电脑，别说学生，连计算机专业老师都没可能有配置。也就是在校长办公室里，放着那么一台，还连着打印机。主要功能么，嗯，扫雷，空当接龙，纸牌肯定是用的最多的。

    现在的计算机老师除了课本，备课本，哪里有备课计算机用。练习机房里的计算机，最好的才是486，大量配置的，还是黑白显示器的286。上课也是大多数放在教室，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划来划去。一星期能安排两节计算机上机实践课，那都是烧高香，老高端了。那么，计算机机房里稍微好点的计算机，比如386，486之类，主要用途做什么呢？主要用于社会培训。就是计算机应用能力考试，全国各地，都一样。但凡有正经工作的，不拿一个计算机应用能力等级证，那是要靠边站滴。这个证不是全国通用的一级二级三级证，是以某某省打头的计算机应用能力考试。为什么都考这个呢？职称评聘要求有这个证，是评聘职业技术职务的必备证书之一。

    黄有龙之所以拿着西瓜刀追砍李强老师，好像就跟计算机应用能力考试有那么一丢丢的关系。至于详情，除了当事人其他人也没有兴趣去探究。没看到李强索性借调了事，都不带追究黄有龙责任的吗？真要按照校规国法，黄有龙不但要被开除，那还是要进局子滴。现在呢，一个严重警告处分完结楚玄道别说两世为人，就是崭新迈入职场的初瓜，那也会默契的不提不问不参与滴。

    半路上接了一个老班，还是面临着毕业的老班，稳定是第一要务。安安稳稳的送走这一届毕业生是主旨，没有另生枝节的必要。抖了抖处分决定书，嘿，一式两份。“黑板上贴一个，当事人拿一个。张文娟你一会贴一个在黑板上。按照学校要求，张榜公布的时间是一个星期。下一星期五的这个时间，别忘了揭下来。当事人是黄有龙，过来拿一下处分书，要拿回去给家长看的。政教马主任还要求下周带家长签字回来。”

    楚玄道当作没有听到挑衅的话语，慢条斯理的安排着。当啷，一把西瓜刀，就这么扔在了讲台前的地上。果然就是拉长了嗓音挑事的那个，黄有龙。这能忍？嗯，忍吧。稳定第一要素，苟着才是王道。

    “哟，这是主动上缴凶器啊。值得表扬。顺便说一句，政教处安排了收缴非法管制刀具行动，带管制刀具入校的，一律没收。凡是主动配合的，不予处理。凡是抗拒的，一律处以警告处分，并回家反省一星期。”

    面色如常，楚玄道俯身拾起来西瓜刀，在手里掂量一下，笑道，“果然是凶器，好，我收下了，算你主动配合。这位同学，既然都主动配合了，不妨再讲究一点，别扔，直接拿上来放讲桌上，显得更有气度，还会收获满满的文明礼貌小王子的赞誉。”

    “对了，这个主动配合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扔西瓜刀的就站在那里，身长体壮，个头得有一米八，体重怎么也得一百五六十斤。楚玄道虽然一米八四，体重其实才一百三十八斤，当得起瘦竹竿的形容。而且，他才刚刚魂穿上身。当然，心里也是压着火滴。

    “你不认识我啊？”大大咧咧的口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黄有龙肚子里也是憋了邪火，铁了心要挑衅崭新的小老师，班主任。

    “你很有名吗？那就报上你的名来！”楚玄道依然漫不经心。

    “我就是黄有龙。你没听过我啊？”

    “原来你是黄有龙同学啊。知道啊，处分么。你这是上交凶器么？既然你主动配合了，我再布置给你一个任务。查查班里还有没有携带管制刀具的，你一并帮忙收上来。收一把我做主免你一天的张榜公布。收齐五把以上，这个处罚决定就不张榜公布了。收齐十把，我可以提名你做班里的保卫委员，负责安全事宜，怎么样？”

    呃，黄有龙说不出话来了。这小老师不按道理出牌啊。

    “好了，同学们配合一下。我觉得黄有龙同学当保卫委员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当然，这得看他工作的成果。还有三分钟下课，下一节课是自习课，课空时间同学们有携带管制刀具的就交出来，没带在身上放宿舍的也可以回去拿出来。反正黄有龙同学负责，自习课一上课，送到我办公室去。”

    语速不疾不徐，口气却是全用肯定语气，表明了他不容置喙的态度。黄有龙的脸色在红白之间变来变去，牙齿磨起来就像老鼠啃木箱，咯吱咯吱的。楚玄道鼻孔里暗哼了一声，小样，治不死你我枉为崭新还热乎的穿越好少年。

    “张文娟来贴这个处分书，黄有龙你现在可以行动了。”转头向张文娟示意的点了点头，楚玄道便退步下了讲台，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黄有龙。

    黄有龙，黄有信，这俩是堂兄弟啊。黄有信的大伯黄庆就是黄有龙的父亲，记忆中当时意外发生的时候，黄庆还出面来着，臭着一张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提了好多鸡毛蒜皮的事。不过这都是前身的记忆，对现在的楚玄道来说，毛毛雨，仅限于知道而已。这个黄有龙，脾气不小，还带有一点痞气，看来果然是不省心的主。但就家庭条件而言，根本上还属于不是不懂事就是故意逞能的那种人，有点恶心，也有可能矫枉过来？

    “凭什么？”黄有龙头一歪，斜着眼睛大声说道。班里响起来压抑的嗤嗤笑声，楚玄道乐了。

    “不凭什么，是你主动的啊。男子汉大丈夫，站都站出来了，却又不敢干，只歪理胡缠，我还奇怪呢，你又凭什么不会是想出风头吧？同学，你要知道，出风头不是你这样滴，利索的把事情办好才是正事，才是无可置疑的出风头。这样滴也不叫出风头，叫出丑。再不麻利的把活干好，当心风头不成，丢人现眼哟。”

    赤裸裸，故意的。故意的。小子，牌你出了，老子牌桌也给你安上了。就看你有没有脑子，打好这出牌了。

    等到下一次楚玄道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又换了一个场景，而且更把他吓得不轻，感觉自己简直就像动物园里的熊猫似的，旁边却围了一大堆的看客。

    不过楚玄道的嘴里却几乎流出哈喇子来了。嘎嘎，这到底是哪里呀，老子不是进了温柔乡了吧？怎么身边围着这么多女人。奶奶的，漂亮女生啊，脸蛋一级棒呀。只是，怎么都穿着长袖的、拖地的、直筒的衣服，搞得一点身材也没？干嘛？拍电影吗？哄我穿越到古代了？我怕你们？吓，好歹我也读过几年大本，有点小见识，真被你们吓到，我楚玄道算白混了。不行，我得反击。

    我还巴不得有人跳出来呢。

    班级工作无非那几样，尤其是这种半路出家半道上接班儿的，按部就班，靠时间慢慢调理这个班级是常态。所谓干一行爱一行，既然干上了班主任，甭管是不是赶鸭子上架，这毕竟是第一个交待到手头的活儿，当然要做得漂漂亮亮的。那么，班级工作可以不出色，不发生意外是底线，协调好班内关系，搭建起师生互相信任甚至可以依靠的友谊那种关系，是努力的方向。如果有人跳出来，那也好，快刀斩乱麻，不管三七二十一，树立威信的机会就在前面，刀把都递到手头上了，当然是抓过来用了再说。

    所以黄有龙同学的爆发，讲真，那是主动树立了靶子，搭好牌架子啊。楚玄道的心里，恨不得都给他点六六六个赞了。如果可以点赞的话。

    但黄有龙显然不这么想，他站在那里，脸都憋红了。这是什么操作？这个新老师不按套路出牌啊。黄有龙懵了，整个人好像突然变得傻呆，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浑身不自在，看着就让人尴尬到难受……难以接受的要爆笑那种难受。

    但偏偏没有人笑。班里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眼巴巴的，不住的在黄有龙和班主任之间，瞅来瞅去。

    黄有龙越发不自在起来。其实，楚玄道突然就爱上了套路……奈何黄有龙有点儿不上套，傻路上漂了啊。

    就在这突然间诡异的静寂环境下，张文娟默默的在黑板上张贴黄有龙处分决定书的时候，楚玄道开始科普了。他伸出来一根指头。

    “黄有龙同学，其实，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把班里的管制刀具收缴起来。这个选择我看蛮适合你，身大力不亏，想必在班里有一定威信吧？收缴刀具肯定小菜一碟，收到十把以上还可以有个保卫委员可以做。为班级出了力，讨了巧，自己还收获一个保卫委员，我看这个选项你不亏。”

    竖起第二个指头。

    “第二个选择，你不去收缴管制刀具，就站在那里自己给自己鼓劲，但闭紧了嘴巴不乱说话。这样到了自习课上课的时候，我会认识到你是一个问题学生，粗鲁无礼，没有担当，但心中还有点分寸，最起码知道一些人礼待道，谨守学生本分。我会让你给我一个解释，只要你把扔西瓜刀的行为解释清楚，起码从逻辑上能讲得过去。我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的父母喊来，我需要跟你父母谈一次话，决定以后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因材施教。当然，由于扔西瓜刀是一个危险的行径，你又刚受到严重警告的处分，可能会加重处理，比如记过啊，留校察看啊，劝其退学啊，或者勒令退学也就是开除，这些都有可能，这取决于你的态度以及跟你父母交谈的效果。”

    黄有龙睁大了眼睛，呼吸明显变粗。楚玄道伸出来第三个手指头。

    “你还有第三个选择。冲过来，照着我挥动拳脚，把我揍一顿。或者拿起西瓜刀，追着我再砍一回。反正我以前不认识你，你以前也不认识我。我只是按照政教处的要求来做咱97计算机班的班主任，顺便把严重警告处分公开张榜宣布。你就扔过这么一把刀来。相必你也有需求，但如果你以为扔一把刀吓唬我就会让我害怕，不张榜公布你的处分或者对你退缩，那么显然你想错了。第三种选择也比较适合你。你看看你自己，捏着拳头瞪着眼，憋着劲儿在喘粗气，我想你选择冲过来的几率还是蛮大的。怎么，想过来打我吗？还是想拿刀砍我不要急，你可以现在就过来，西瓜刀我还给你放到地上，来，拿吧。”

    王自麒转了个刀花，把刀放在了地上。张文娟这个时候正好贴完处分决定书，站在旁边尴尬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贴的不错，你回去坐好。黄有龙，麻溜的，三个选择给你了，你选吧。”

    “我……我……”憋出来两个我字，黄有龙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时候，他最想的，竟然是地上有条缝隙，他好钻进去。我这跳出来是要干啥呀？是啊，干啥啊？

    楚玄道索性坐在了讲台的椅子上。

    “下课时间到了，但这节课咱不下课了。课间十分钟，我等你的选择。同学们都留下，看看他黄有龙怎么选。”

    说完，又补充道，“如果到上课铃打响了你还不做选择，那就默认你选了第二种选择，麻溜的把你父母叫过来，我要面谈。”教室里静悄悄的，无数双眼睛，咕溜溜朝着黄有龙看一阵，又滴溜溜的转过来看看新任的班主任。

    班主任则相当轻松的翘起来二郎腿，笑眯眯的朝着同学们看去，同学们便低下头，有的假作学习，有的就又去看黄有龙。下课了哎，新班主任不走了哎，黄有龙要选择了哎……好奇害死猫知道不？满屋子的学生压抑着，心思动的却是飞快。就在这静寂中，黄有龙的脸却越发的热辣辣的红。

    度日如年，不，这简直就是度分如年啊。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好想回到几分钟以前，我拽什么拽，出什么头啊。这个老师，不按套路来啊。你也是年轻人，你也这么年轻，你咋……你咋就不生气呢？你这样，让俺咋办？俺也是要脸皮的人呀。

    黄有龙跃跃欲试，但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那张脸，总觉得心里没底，仿佛就等着他揭竿而起然后埋了他似的。呵呵，面子算个屁，老子……俺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个乖乖的好学生。这个班主任，貌似有点难惹。

    黄有龙一咬牙，对不住了，哥们儿，俺要收缴刀具，投名状啊，林冲哦买嘎，上梁山都要投名状，俺黄有龙要重新做好学生，投名状也必须的啦。黄有龙一开动，班里所有学生面皮紧绷，内心哗然。

    他，他，他这就屈服了？

    楚玄道切了一声，毕竟还是个孩子呀。没意思。抬起屁股倒背着手，摇摇摆摆的走出了教室，向办公室走去。

    唉，寂寞，寂寞如雪呀。老子对这个时代，还两眼一抹黑呢，就遇上这茬子事，倒霉。一想过会还要回家面对那个烂摊子，唉，更倒霉。

    难道，这就是老子酒吧放纵的后遗症，报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