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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殷深源徵位添音 桓茂伦易位赠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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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浩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依旧手摇着塵尾,泰然地说道。

    “谢都尉也知道,我们收到了来自吴国的两封信件。一封是之前吴国兵败的消息,第二封是在我们出发伊始,殿下收到的吴国内史庾季坚的求援信。信中的内容正是邀请殿下出兵勤王。”

    “那又怎样?”谢尚不假思索地问道。

    “都尉可曾想过,庾季坚为何会第二次才请殿下出兵呢?”

    “庾季坚清谈之士而已。”说着,谢尚的眼睛不自主地瞟了一眼殷浩,接着说道:“坐而论道尚能应对,领兵打仗则是一窍不通。他写信请殿下派兵,无非害怕重蹈首战全军覆没的覆辙,想借重殿下的力量来对抗苏子高罢了。”

    殷浩点点头,顺着谢尚说道:“都尉说的不错。不过,都尉有一点似乎忘了。庾季坚的吴国内史可是他那个中书令的哥哥亲自任命的。”

    谢尚一愣,似是在殷浩地提醒下想到了什么。

    “殷先生的意思是,庾氏兄弟又想借刀杀人?借苏子高的叛军来削弱殿下的实力。”

    “这个在下到不能确定。”殷浩似也在思忖些什么,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不过,纵使他想要驱虎,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伏虎的能力。否则,谁是虎还真不好说。”

    “在殷先生看来,庾氏兄弟还能控制得住苏子高这只虎么?”

    殷浩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之前中书令尚是打算靠苏子高造反这件事来排除异己,收拢权力的话,那如今怕是也无法在控制住苏子高的威胁了。庾季坚的书信就是最好的佐证。”

    “何以见得?”谢尚问道。

    “如果庾季坚是想借刀杀人,那目的就是为了让苏子高的叛军和殿下的兵马拼一个两败俱伤。既如此,苏子高所带的叛军至少要有能打残一国藩王的能力,否则这个设局实在是毫无意义。更别说是否有其他的勤王部队还会陆续增援。如果叛军不够强,这反而是送给各路勤王部队天大的功劳,到那时中书令收拢权力的设想岂不是泡汤了?”

    谢尚点点头,对殷浩的看法表示赞同。

    “不过素闻庾季坚是有名的淡薄之士,有清雅之名,不像其兄中书令那般恋权狡黠。更何况先前已经有一场大败,想必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人也不是没有。”谢尚不屑地说道。

    “无论他有计无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苏子高如今的威胁已经很大了。或者是,如果此间无甚诡计的话,反而更可怕,这意味着事态已经到了叛军正在直接威胁建康的地步,因此,庾季坚才不得不向其兄的政敌来求援。”

    “好了,先生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不知道殷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面对殷浩的故弄玄虚,谢尚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呵呵。”殷浩笑了笑。“都尉难道忘了我们之前定下的计划?”

    “记得。”谢尚不屑地说道:“先生对殿下的长篇大论总结起来也不过是八个字: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可我们如今就驻扎在会稽国国界附近,又能有什么利可图?”

    “那就要看殿下需要的利是什么了。”

    “自然是人心归附。”谢尚有些不理解,这些计划原本在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商定好了,不知道殷浩为何又要老生常谈。

    “刚才先生已经推论出建康如今危如累卵。可殷先生你是否有想过,如今我们作壁上观,隔岸观火,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殿下?若是殿下被人指责是只图自保的宗室倒也罢了,倘若是最后落一个别有用心的名声,那殿下还谈何人心归附呢?”

    听到谢尚的指责,殷浩依旧不慌乱,只是轻挥衣袖,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反问向谢尚:“当年杨朱子游学于齐鲁之地,寄居于孟氏之家。孟氏提出的‘名实之论’,不知道谢都尉是否知道呀?”

    谢尚白了殷浩一眼,以为他和王濛一样在考自己,不屑地说到:“此事记载于《列子》,当年杨朱子的回答是:‘实无名,名无实;名者,伪而已矣’——”已矣两字还没说完,谢尚就已经明白了殷浩的意思。

    殷浩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再请问谢都尉,既然我们推测苏子高军盛,朝廷如果求援的话,那勤王的兵马会只有我们一家么?”

    谢尚收敛起对殷浩的不屑,摇摇头说到:“我朝如今算得上精兵的地方有四处,除了久驻淮南的苏子高外,还有广陵的郗士衡,江州的温太真,以及荆州的陶士衡。中书令庾元规与陶荆州不和,只怕他不会勤王。至于江州的温太真,虽然和中书令私交不错,但距建康太远,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至于广陵,与淮南的苏子高同属江北防线,也靠近青徐前线,纵使能出兵也不会出兵太多。”

    “还有呢?”

    “离建康比较近的,除了吴国所属的吴郡和吴兴两郡外,怕是只有会稽国和宣城郡了。”

    殷浩表示赞同的说到:“宣城的桓太守是桓温的父亲,也是我的伯父。兢兢业业,忠于王事。苏子高作乱,他一定会派兵。只不过——”殷浩有些犹豫,想了片刻才继续对谢尚说到:“在谢都尉看来,这几处勤王军能是苏子高的对手么?”

    “单靠这几路人建康必失。”谢尚轻叹一声,似有惋惜地说到:“我明白先生的‘失建康’的策略了,他们几路勤王虽然得到了名声,但失去了实力。殿下不率先勤王,但却可以趁机向这几个地方施以援手,借机布局渗透地方。”

    “不仅如此。我之前说过,苏子高必然会四下掠地。大批的士族与百姓为了避免战火波及势必也会逃离都城和居所,我们正好可以以勤王为名加以保护,甚至引入回会稽国。这一大波人心,难道不比一个勤王忠君的虚名要有用的多?”

    “不过——”谢尚打断了殷浩的话,反问道:“如果是我带兵,我明知道打不过对手,我是绝对不会以卵击石的硬拼的。我会以骚扰的方式牵制住叛军的精力,尽可能的拖延他攻破建康的时间,直到等到远处勤王兵马的到来。如果桓太守和庾季坚也如此做,那殿下又该如何获利呢?”

    被谢尚这么一问,殷浩慢慢地低下了头,手中的塵尾也不再摇摆。

    谢尚以为殷浩被自己刁难住了,怕殷浩面子上不好看,反而有些同情起殷浩,想安慰殷浩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徵音为火。”殷浩突然伸出右手放在了琴上,食指向下,用力的一拨徵位,琴弦瞬间发出雄壮且厚重的声音。

    “火者为离。离卦者: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

    说罢,殷浩用力一挑,将弦挑断。

    断弦的声音让一旁的谢尚也不免吃了一惊,惊诧地看向殷浩。只见殷浩面色凝重,眼神坚定,却也多了一丝悲凉。

    吴兴郡界。

    桓彝分拨三千兵马给赵胤后,便通过铃下卒的联络与庾冰商议,约定一日之后的巳时初,各带二百人在小丹阳南道口议事。

    议事当天,桓彝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议事地点,却发现庾冰早已带人在那等候自己多时。

    在此之前,桓彝并没有见过庾冰,只听说庾冰为人淡泊寡欲,素来简朴。此次见面,桓彝只见在几排卫士之前,站着一个身穿麻布素服的年轻人,桓彝心想那应该就是庾冰了。

    桓彝带人骑马上前,还没等桓彝下马,庾冰便迎了上去,朝着桓彝躬身施礼。

    “晚辈庾冰,见过桓太守。”

    桓彝连忙下马回礼。

    “不敢,让庾内史久等,桓彝惭愧。”

    “不敢。”二人相互客套一番后,庾冰将桓彝引向早已布置好的席位。

    两张草席,两张案几,案几相对设置,不分主客,案几上只放有一杯清水,除此外别无他物。

    庾冰请桓彝先行入座,待桓彝坐定,自己才走到对面坐下,略带抱歉地说到:“此间简陋,委屈太守了。”

    “不,老夫觉得很好了。”桓彝连忙说道。

    或许是因为庾冰谦逊的行为与简朴的风格打动了桓彝,桓彝对面前这个名门出身的年轻人渐渐多了一分好感和信任。

    “社稷艰难,我等还是以国事为重吧。”

    “是。”庾冰又朝桓彝行了一礼,说道:“或许桓太守已经听说了,自尚书令兵败之后,我奉家兄之命,已经带兵追击过一次叛军。说来惭愧,只因冰智虑短浅,中了叛军埋伏,导致全军覆没。如今侥幸逃脱,又在国中征召了两三万人,准备再赴国难。不料在此间遇见桓太守的人马,着实幸事。但不知道桓太守今日约见庾冰,有何指教?”

    桓彝微微颔首,他自然是听说了庾冰兵败的消息,只不过这个消息对桓彝来说,也算得上是喜忧参半了。忧自然是因为苏峻军胜,朝廷兵败,喜的是如果不是庾冰之前在小丹阳南道中的兵败,或许沈劲的八千人也早已全军覆没。

    “老夫也是得知庾内史再次出兵的消息,想和庾内史商议如何进兵之事。敢问内史如今有何打算?”

    “实不相瞒,冰意欲再从小丹阳南道进军。”庾冰带着请教地口吻说道:“在冰看来,如今叛军应该已经到达建康城下,再不追击恐有城破之危啊。”

    桓彝点点头,说道:“不过在老夫看来,此时内史就算到达建康城下也于事无补啊。”

    听桓彝这么说,庾冰也低下头,如同一个学生般,默默等待着老师的训斥。

    桓彝也看出了庾冰的心理,连忙解释道:“内史不要误会,老夫并非在苛责内史。只是地方兵马确实不是叛军的对手。内史扪心自问,你我这临时筹募的兵勇真的能和久经沙场的叛军硬碰硬么?”

    庾冰慢慢地抬起头,感激般的看着桓彝,连忙问道:“那太守大人有何计划。”

    “实不相瞒,就在内史兵败之时,我已派本郡参将带兵八千从小丹阳南道行进。”桓彝轻捋胡须,平静说道:“不求与敌军对垒,只为能从后骚扰敌军,吸引敌军注意,同时也放慢敌军的攻城的进度,等待外地勤王兵马的到来。”

    “太守大人高见。”庾冰连连点头,连忙问道:“那太守以为冰能做些什么呢?”

    桓彝停下了捋须的动作,思忖了片刻,接着说道:“老夫原本想带领一万人接应先行兵马,以便让骚扰的部队能进行替换休整。可昨日偶遇左卫将军赵伯舒,被借调去三千人。如今只有七千与众,其中也是兵民混杂。本就兵寡,如今更甚。而且昨日与赵将军不欢而散,只怕他不会听从老夫的建议。怕是那三千的宣城壮士要去白白送死啊。”

    说到此,桓彝不免长叹一声。

    国事艰难如此,自己本想一心赴难,却没想,从调拨军马粮草到开赴前线,无论何时都有掣肘的人,突发的事来搅局。战局不断地变化,自己的计划也不断在变,不变的只有一日胜过一日的压迫感,和心力交瘁的无力感。想到此,桓彝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年过半百的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想做点事会那么难。

    庾冰似是看出了桓彝的心思,也开始劝解起桓彝:“太守若有吩咐,还请直言。”

    “哦哦。”桓彝缓过神,对着庾冰苦笑了一声,略带失态地说道:“失态了。老夫是想,如果可以是否能让庾内史代替老夫,去接应我宣城的参将呢?”

    “庾冰愿往!只是——”庾冰略想片刻,接着问道:“只是冰不认识贵部偏将,不知道该如何接应呢?”

    “这个不难!只是要委屈内史带上我郡的旗号了。”说着,桓彝让身旁的侍从将早已准备好的旌旗双手递送给庾冰。

    庾冰亲自起身,双手接过旌旗,对着桓彝又是一拜。“太守大人放心,庾冰必不辱命。”

    “有劳了!”桓彝同样起身,对着庾冰躬身回礼。

    “那不知太守大人欲带着本部七千人何往?”

    “我准备去芜湖。”桓彝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如赵将军所言不差,那里更需要兵马去牵制。更何况,老夫也希望能多救一人是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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