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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殷浩布局失建康 桓彝发兵欲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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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最大么”司马昱沉吟着殷浩的话。

    司马昱虽然年幼,但出于本心,自然也不愿意远离象征着权力的朝廷。因此,自赴任伊始,司马昱便决定让王濛和刘惔帮自己搜索一路上的贤人隐士,由自己亲自结交,再将他们举荐给朝廷,通过他们来形成一派在朝廷中属于自己的暗线党羽。加之王谢两家对以皇帝作背书的庾亮都有所不满,自然也乐得与自己这种宗室合作。

    可如今,殷浩却让司马昱放弃进入朝廷的念头,专注于影响东南。这和司马昱本身的想法本就南辕北辙,自然也让司马昱的心里有些不满。

    不过司马昱并没有把不满显露在脸上,他甚至对殷浩有些赞许,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看出了自己渗透朝廷的心思,还是只是随便说说。

    “是,正是东南最大。”殷浩接着说道:“本朝南渡以来,所重者有两处,一是淮扬,二是荆州。此两地既是临敌的前线,也是国家赋税所在。可谓是朝廷倚重,士族渗透,军阀掌握的三家必争之地。这些势力交织在一起,相互不肯松口,也正因如此,三家势力谁也不会从这两处撤离,自然也就无暇他顾。东南和交广就只留给当地的土著士族来控制了,而殿下也正好可以分一杯羹。”

    谢尚和刘惔相视一眼,似乎明了殷浩话中之意,却没有打断,而是听着殷浩接着说。

    “太始者,形之始。以气相聚,则物可成形。殿下欲成就东南,首在聚气。即要安抚住东南的当地士族之地气,也要从淮扬和荆州吸纳其他人物的人气,汇聚一起,兴旺东南,唯己所用。气聚则形成,形成则质致,这也就是第四阶段的太素。太素者,质之始。气与形质,合而未离,则殿下以东南之地,造就形盛之所在,恰如以鲲化鹏,栖则驻东南而渺四海,起则振羽翼而动天下。”

    “大胆!”谢尚拍案而起。

    “殷深源!你是要让殿下做割据东南的叛逆么?!”

    司马昱看了一眼激动的谢尚,又看了一眼殷浩,自己并没有说话,而是想看殷浩如何作答。

    殷浩却只是冷冷地看着谢尚,平静地对谢尚说到:“割据东南,如何就是叛逆了?我晋室南渡江左,难道就不是正统了么!”

    “你!”谢尚还要说什么,却被坐在一旁的刘惔轻轻拽拽了衣摆。谢尚又看了一眼司马昱,发现司马昱并没有觉得殷浩冒犯,于是也就悻悻的坐下。

    见谢尚坐下,殷浩才接着说道:“洛阳沦陷,朝犹正统。割据东南,亦非偏安。如今天下失序,以天道而言,能归心者不取决于谁家之宗庙,哪家之社稷,而在于形盛质实。”

    殷浩故意顿了顿,接着说道:“殿下如今远离朝廷,并非出局,而是抽身,把更多精力放在经营东南,朝廷如今的重心都在淮扬和荆州,殿下正可趁此时招贤纳士,富国强兵。如今南北对峙,迟早有变,届时朝廷不倚重殿下您的东南又能倚重哪里呢?届时殿下入住朝廷,则内外一体,殿下如有万千抱负,也是易如反掌啊。”

    司马昱沉默不语,看了一眼殷浩,又看了一眼谢尚,沉吟良久,说到:“惔兄,烦劳你拿一方手巾来给仁祖兄擦擦脸。”

    刘惔心领神会,躬身离开。

    谢尚也知道司马昱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再反驳殷浩,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重新端正的坐下。

    “深源先生有所不知。”司马昱对殷浩说道:“如今已经是天下有变了。苏子高起兵五万,反攻都城建康,都城岌岌可危了。”司马昱也顿了顿,思索片刻才又说道。

    “我知道,先生会说此时更是稳固东南的时机。但不知先生又能如何帮助小王稳固东南,吸纳人才呢?况且,小王身为宗室人臣,为社稷计,本是想出兵勤王的。但一旦用兵,举国牵扯,钱粮兵马,无一可少。如此伤劳,我又如何能兴旺东南?还请先生教我。”

    殷浩骤闻苏峻造反的消息,心里难免一惊。不过稳住心神后,又仔细想了想,知道这既是会稽王对自己的考验,也是司马昱真心的求教。

    思忖了少许,殷浩说到:“回殿下,在下也是同意出兵的。”

    听到殷浩如此回答,司马昱和谢尚也都表现得吃惊。在二人看来,早就阐明要稳固东南的殷浩,应该和刘惔与王濛一样,都是反对出兵的。而如今殷浩却赞成出兵,这大大出乎了二人的意料。

    “殿下即是藩王,朝廷有难不可不救,倘若日后朝廷问责,殿下恐有失臣之危。但一旦兴兵,必然劳民伤财,而且把握不好,勤王变成了响应,稍有不慎,便有叛逆之忧。唯今之计,恐怕只有以动待静之法。”

    “什么是以动待静?”

    “还请殿下先恕在下冒犯之罪。”

    “深源先生不必多虑,但讲无妨。”

    “是。”殷浩站了起来,对司马昱躬身揖礼。“还请殿下等建康沦陷之后,再出兵勤王!”

    “什么!”司马昱听殷浩这么说,不免大惊失色,一时说不出话。

    一旁的谢尚却没有过分惊讶,只是眉头微锁地看着殷浩,眼神由原来的不屑变成了严肃。

    司马昱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谢尚,才又对殷浩说到:“深源先生,这可不是人臣该说的话啊。”

    殷浩依旧不慌不忙地说到:“苏子高久镇淮北,抵抗羯赵,并非无谋之辈。在下虽然才知道他起兵之事,但暗自忖之,其敢以区区五万人叩打建康,必然是有八九分准备。不是和寿春的祖约有勾结,就是已经投靠了石勒。况且苏子高麾下兵马久历战阵,也并非朝廷孱弱兵卒可比。外有强援,内有劲旅,因此在下断建康必然沦陷。”

    司马昱将目光投向谢尚,问道:“仁祖兄,你怎么看?”

    谢尚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殷先生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深源先生。”司马昱转头问向殷浩:“既如此,小王不出兵勤王岂不是更是置社稷于不顾了么?天下人又将怎么看我?”

    “殿下可以兴师,但不必动众。”殷浩说到:“在下估计,苏子高一旦攻克建康,便也攻守易势,成了众矢之的。近有广陵的郗太守(郗鉴,字道徽),宣城桓伯父,这两位都是勤勉王事的人,想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何况还有远处的陶荆州,温江州这两位也都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员。苏子高进入建康,倘若固守便是自寻围困的死路,因此,他必然会四方掠地,而无论是东面的广陵,还是西面的陶,温,苏子高都未必敢轻举妄动,既如此,他也只能选择南向进攻,则吴兴既是要冲之地。”

    谢尚听出了殷浩的意思,说到:“东南久不演兵,必然是最容易被攻破的地方。殷先生的意思,莫非是要殿下派兵驻扎吴兴,防卫三吴?”

    “是,也不是。在下的意思是‘只防不守’。”

    “只防,不守…”司马昱喃喃自语着这四个字,一瞬间,似是明白了殷浩的意思,心中一怔。

    “深源先生是让小王摆出与叛军决战的姿态,借机举起东南勤王的大旗以收揽人心,但却不要真正的与叛军发生争斗,主要还是确保会稽的安全么”

    “殿下聪慧。”殷浩点点头,接着说道:“苏子高的叛变,必然导致建康即附近的士族百姓纷纷南向归附,殿下正好可以接纳安置,名利双收。况且,苏子高攻占建康,必被其他诸侯所不容。兵法近道,避实击虚。殿下不妨将实的一面送给其他诸侯,切莫贪天之功。”

    谢尚不免扑哧一笑,对着殷浩说到:“殷先生名士装扮,没想到心机却也深沉呀。”

    殷浩也点头示意,说到:“谢都尉,在您看来,我的助力如何啊?”

    宣城外。

    桓彝站在城楼目送儿子桓温和全家送行。

    自那日散步闲谈,桓彝就将全家大小托付给长子桓温,让他带着母亲和弟弟们去江州,去投奔自己的好友,也是桓温的老师,温峤。

    虽然桓温也想和沈劲一样,随父亲带兵勤王,但面对父亲的顾虑,桓温终究妥协了。母亲孔宪和四个弟弟都需要人保护,相比于前线,他们身边似乎更需要自己。

    最终,桓温还是妥协了。桓温与桓彝约定,自己先带着母亲和弟弟们去投奔老师,再从老师那里借兵来支援父亲。

    临行时,桓温与两名随从骑着马在前面开路,二弟桓云与老家仆则是各驾着一辆马车,一辆车载着母亲孔宪以及还在襁褓中的桓冲,另一辆上拉着三弟桓豁和四弟桓秘。

    来到城门口,桓温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到父亲桓彝的影子,只看见一队队整齐的郡府兵从身侧行过,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温弟!”桓温身后突然传来了沈劲的呼喊,桓温转头一看,发现一身甲胄的沈劲骑着马正朝自己这边赶来。

    “世坚兄。”桓温迎了上去,来到沈劲面前,二人也不下马,而是简单地相互拱手致意。

    沈劲略带抱歉地说到:“听太守说温弟你今天送伯母他们去江州,不巧的是为兄正有军务在身,不能远送,只能今日来城门口这给你送行了。”

    “世坚兄何必和我客气。”桓温倒是不介意,只是没看见父亲桓彝的身影有些沮丧。

    “宣城离江州差不多八百里的距离,温弟带一家人差不多也要走八九天的路程。这一路上辛苦温弟了。”

    “其实我还是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让我带母亲和弟弟们去老师那里。”桓温并没有在意沈劲的安慰,而是好奇地问道:“如果是让我搬兵的话,我一个人骑马,十日内就能往返了呀。”

    沈劲心中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桓温。

    沈劲心中自然是明白桓彝的真实意图。

    无论是桓彝还是沈劲都十分清楚,卞壸率领的朝廷军都被苏峻全歼,单凭自己这点郡府兵,绝对不是苏峻的对手。既如此,桓彝仍然执意出兵,只是为了能吸引苏峻的兵锋,减少其对建康的压力。

    相比于让桓温去借兵,卞壸兵败的消息想必早已传到了各路幕府中。在桓彝看来,自己的率兵勤王,为的就是吸引住敌军,一方面减少建康面对的压力,另一方面也让其他兵马有赶来救援的时间。

    只不过一旦出兵勤王,自己和宣城自然就成了苏峻兵马的目标。是否会导致苏峻的反扑,桓彝心里没底。宣城北路无险可守,自己又带着兵马在外,苏峻真的带兵杀过来,宣城陷落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因此,桓彝也只能用“借兵”这种借口,骗桓温带着家眷远离这是非之地。

    想到此,沈劲沉吟许久,说不出话。他本就不会说慌,被桓温这么一问,他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世坚兄?”看沈劲没说话,倒是桓温率先开口问道。“世坚兄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啊——啊。”桓温的话打断了沈劲的思绪。

    “没事,我——我也不知道太守他是如何打算的。或许太守是想…是想依托宣城全力全力阻击敌军。嗯,也怕届时家眷在城里,自己容易分心吧。”

    桓温点点头,沈劲说的虽然有些结巴,但是听起来也有些道理。于是,桓温也没深究,只是无奈地说到:“嗯,想必是这样吧。”

    说罢,桓温又朝沈劲身后看了一眼,依旧没有看到桓彝的身影,轻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于是嘱咐随从和家仆出发,自己则是对沈劲拱了拱手,说到:“世坚兄,你也多保重。我到江州借兵后便马上折返和你们汇合。在此期间,家父就拜托你照顾了。”

    “温弟放心!为兄一定保护太守周全!”

    桓温又朝沈劲笑了笑,驾马离开。

    看着桓温远去的背影,沈劲从马上跳下来,沿着城阶走上城楼,看见同样是一身甲胄的桓彝站在城头之上,朝着桓温出发的方向看去。

    “太守大人——”沈劲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打扰到桓彝,只是一边拱手等待指示。

    桓彝似是没听见,目光依旧注视着骑在马上的桓温,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对沈劲说到:“世坚,你来了呀。兵马是否齐备了?”

    沈劲这才抬头,看见桓彝苍老的面颊上还残留着泪痕,心中不免也有些动容。

    “回太守,前锋八千人已经准备完毕。”

    “嗯,出发吧。”桓彝点点头,似乎是发现自己的眼泪被沈劲看见了,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说到:“老夫帅兵马随后就到。”

    “太守大人——”沈劲还想劝一下桓彝,却被桓彝伸手拦住。

    桓彝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说到:“切记,遇敌不要正面交锋,牵制扰敌为主。”

    “是!沈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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