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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司马昱安抚谢仁祖 孟万年奚落小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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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昱一行人乘船到达了太湖岸边。

    谢尚率先下船观察情况,等到船身平稳后才扶着司马昱下船。王濛手里依旧拿着拂尘,紧随其后,后面的船家则是将船上系着三匹马,一匹一匹的牵下来。

    几个人稍作收拾,又交付了船钱,便骑马上路。

    “殿下,此间我们已到吴兴郡了。往前走一个多时辰便能到吴兴的治所乌程县了。”谢尚率先说道。

    王濛坐在马上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名士派头,手驾拂尘,轻声说道:“仁祖,谁告诉你殿下要去乌程县了?”

    “乌程是通往会稽国的必经之路,不去乌程我们还能去哪里?”

    王濛轻捋胡须,口中念念有词:“‘川林输望迥,日月对闲长。’这句诗你可知道是谁写的?”

    “这是抱朴子葛稚川的诗。”谢尚又白了王濛一眼。

    “然也。葛抱朴如果不是忘情于山水也不会写出这么有味道的诗词。既然此,我们何不也在这山林里逛逛。”

    谢尚一脸狐疑。

    “这山林间有什么好逛的。”

    王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骑马在正中间的司马昱打断。

    “仲祖兄,别卖关子了。”说着,司马昱转头看向谢尚,笑着继续说道:“仁祖兄知道,此次南行我和惔兄一明一暗,他走大路,替我沿路拜访当地高门士族,我和二位走小路,仁祖兄可明白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殿下您不能也不喜欢结交高门么”

    “不单单是这样。”司马昱说道。

    “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山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隐匿的贤人可以举荐入朝,匡正天子。”

    王濛附和般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司马昱的用意。

    司马昱自知,自己远迁会稽,离开朝廷中心的形势已经注定。既如此,也正需要在朝里安排几个自己人,即便左右不了朝局,但必要的时候能打探消息,为自己说说话也是好的。名门大族的世家子弟,其势力与利益本就盘根错节,想必也不会全心全意成为司马昱的眼线,相比之下,寒门出身的“高贤”更能因为一次被赏识的机会,而为自己这个八岁大小王爷竭诚效力。

    谢尚也大致明白了司马昱的意思,想了片刻,又疑惑地说道:“莫非殿下早已经知道这山野间都有哪些贤能之士了?”

    “出发前,我询问过仲祖兄和惔兄了,算是大概知道这沿路都会有哪些人物。”

    谢尚不禁有些不满地说道:“殿下只跟仲祖和刘掾属商议,看来是拿谢尚当外人了呀!”

    听谢尚如此说,司马昱和王濛不免笑了起来,司马昱率先安慰道:“哈哈,不是拿仁祖兄当外人,而是仁祖兄负责王府的守卫戒备,人员调度,已经是够忙的了,这种事自然也就没麻烦你。”

    “就是。”王濛一旁附和道:“再说,就算殿下问你什么地方藏着什么贤人,你难道就知道了?”

    “我是不知道什么贤人踪迹。”谢尚翻了个白眼给王濛,说道:“但我负责的是殿下安全,我怎么样也要知道殿下的行程安排吧。否则除了差错,仲祖你要来担待么?”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司马昱急忙上前解围,略带抱歉的说道。

    “都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仁祖兄的想法。既如此,那这次山里访贤就让仁祖兄陪我去好了。仲祖兄,还麻烦您先去乌程县准备我们三人的下榻的地方。”

    “可是殿下,我?!”王濛刚要说什么,又被司马昱打断。

    “有仁祖兄陪我不会有事。”司马昱笑着说道:“还望仲祖兄切记,不要暴露了我等的行踪。”

    王濛无奈,只能领命,收起了自己闲适的名师派头,快马一鞭先行了。

    路上,只剩下司马昱和谢尚,谢尚转头问向司马昱道。

    “殿下,我们这是准备去见谁呢?”

    “之前我问过惔兄了,这附近似乎住着一个叫沈劲的刑家子弟。”

    “刑家子弟…”谢尚喃喃道。“姓沈,莫非是和几年前王敦之乱有关的沈充一族的人?”

    司马昱点了点头。

    “殿下,恕我直言。”谢尚略感担忧地说道。“沈充之罪在明皇帝时期就已定案。如今殿下远迁会稽,去拜访一个罪臣的族人,恐怕会招到非议呀。”

    听谢尚这么说,司马昱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复谢尚,只是平静地吟诵诗句。

    “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谢尚听出了这是曹植的《野田黄雀行》,不由得也跟着喃喃地附和道:“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桓温,沈劲和孟嘉还坐在沈劲的院子里喝酒吃鱼。

    喝了有一阵,桓温想起什么事,朝孟嘉问道。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万年先生的尊姓?”

    “我叫孟嘉,表字万年。”孟嘉说的很随意,倒是一旁的沈劲连忙补充道。

    “万年先生也是士族出身,曾祖曾担任东吴归命侯一朝的司空,在江东一代甚是显赫。”

    “都是过去的事了。”孟嘉打断沈劲的陈述,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到:“如今我就是一介布衣,也乐得如此,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沈劲或许是为了孟嘉的身世感叹,低下头,一声轻叹。

    桓温还是有些好奇,但又不敢多问,只是看了一眼孟嘉,也跟着沈劲做叹息状。

    孟嘉看出了桓温的心思,倒是轻哼一声,丝毫的不介意,自己说了起来。

    “东吴亡后,我曾祖就辞官,归乡自养。我的祖父在惠皇帝时曾做过不长时间的广陵太守,后来,也因为其他大族的排挤而获罪回乡,自此后家道中落。家父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家里仅剩的几地也被其他世家强占。无奈之下,母亲与我和弟弟便来在这太湖边上,流落度日。算来也有十年的光景了。”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乡野自耕的生活,孟嘉在言语间反而有些惬意的神情。

    “其实这样也挺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权谋诡诈。打理这山水之间的几亩薄田,能让我安心地奉养老母,照顾弟弟,我自是知足了。其实,这种天伦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桓温皱了皱眉,犹疑地问道:“万年先生不打算出山么?”

    “出山?”孟嘉嗤笑一声,反问到:“我如今只是一介村夫,你说我该如何出山啊?”

    从孟嘉的话里,桓温听得出他的多少也有着出山的想法,不过孟嘉反问的却让桓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劲看了一眼桓温,同样欲言又止。

    “我朝受魏禅,承魏制,政令取仕之权都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中。南渡以来,此制犹甚。当年元皇帝继承大统,尊礼之时邀王太保同辇共乘,当时的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此言言犹在耳啊。”说罢,孟嘉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劲,接着说道。

    “当年王敦之乱,世坚的尊公因与王敦有旧而获罪,受到牵连。而王太保作为王敦的从兄,关系之亲,无出其右,但却没有受到丝毫的牵扯,反而依旧在朝里担任宰辅。可见,此间天下早已是大士族的天下。我们又如何才能出山呢?”

    一旁的沈劲默默无言,但桓温却丝毫没听进去孟嘉的话,扬言说到:“万年先生的话我不赞同。大丈夫的功名终究是自己搏出来的。他们推荐与否终究也无法埋没我们身上的一番才华。纵使家道不幸无非是前路艰难点而已。如今天下乾坤失序,华夷颠倒,正当为国家计之时,又怎么能因为出身而丧失抱负呢?”

    面对着桓温这近乎批评的言语,孟嘉也不生气,只是呵呵的笑了一声,说到。

    “丧失抱负?小鬼啊。你把这世道想得太容易了。”孟嘉说着,又抿了一口酒,平静地说到:“我问你,你既然有雄心壮志,那你又打算如何投身王业,为国效力啊?”

    “自然是及冠之后,投身军旅,一刀一枪效力国家。”

    “投身何人帐下?又有人引荐?”

    ”这——“桓温话到嘴边却有些语塞,但仍旧不服气地说到:“我去投靠陶荆州,苏冠军(苏峻)他们,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在我的老师温公帐下效力!”

    “那他们为何要收留你呢?”说着,孟嘉指着一旁的沈劲说到:“世坚是否可以和你一样,如此投身军旅呢?”

    桓温看了一眼沈劲,本来想说“当然”。但突然想起就在刚才,沈劲因为自己“刑家”身份婉拒了自己的推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孟嘉见桓温无话可说,笑道:“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也知道你的效力方式,世坚他无法效仿是么?”

    孟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着对桓温说到。

    “小鬼,我知道你桓家也是刑家出身,但已将近百年,此身份可以早已淡化多了。况且令尊在宣城任上,颇有名声,与其他士族也常有结交往来,其中利益牵扯想必你多少也会明白。否则,你也不可能有机会拜鼎鼎大名的温太真为师。可以说你桓家如今与其他士族的地位相差无二,身上的刑家印记也已不明显了。”

    说到此,孟嘉顿了顿,没有好气地挖苦到。“你效力陶士衡也好,投靠苏子高也罢,他们都会看在令尊和令师地面子上接纳你,甚至重用你。既如此,你还敢说你自己的功名是自己搏回来的?”

    “我——”桓温被孟嘉说的哑口无言。

    桓温平日总是觉得只凭自己的能力便能达到自己的目标。可孟嘉的话犹如一盆凉水泼醒了自己。

    孟嘉说的没错,自己的身上有太多的背书,以至于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能力究竟如何也变得不重要了。

    “你自诩要以能力入仕。可是你的出身和机遇,又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呢?”说罢,孟嘉朝着桓温白了一眼,转身拂袖离开。

    “啊,万年先——”沈劲起身准备挽留孟嘉,之间孟嘉背着身子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院子里,只留着目送孟嘉的沈劲,和低头坐着,良久无语的桓温。

    沈劲见桓温不说话,上前安慰到:“温弟,万年先生不羁惯了,他的话也不是针对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桓温却没有回话,只是仍旧低着头,默默无语。

    “有途径终究是好事。”沈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桓温,只能把想到的方法都用上。

    “只要温弟你心存社稷百姓,有方法能早一点实现,也是这天下的——。”

    “我决定了!”

    沈劲的“福气”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桓温突然抬头看着沈劲,猛的一句让他吓了一跳。

    “我决定了,我要舍弃我的家族印记,靠自己的实力入仕报国!”

    沈劲一怔,以为桓温说的是气话。刚要上去开解,不料桓温接着说道。

    “他年我若得志,我要做的不仅仅是驱除蛮夷,恢复宗庙。同时,我也会辅佐君王,建立一个以才能取仕的公平之世!”

    桓温的眼中依旧充满着热情,似是没受过孟嘉的打击一样,热烈且充满希望的看着沈劲。

    沈劲笑了笑。在他看来,桓温说的话终究是稚气未脱,像小孩子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罢了。但好在桓温的心气还在,热情没有被孟嘉的话所熄灭,沈劲也不免欣慰了许多。

    “说得好!”

    一声叫好从沈劲房屋的后面传来,这不免把桓温和沈劲吓了一跳。

    二人朝房屋的方向看去。

    有两个少年从房后面走出,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为首的少年衣着极其华丽,雍容贵雅,而年纪看起来只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

    身后的人拿着宝剑,似是少年的护卫。

    这两个人正是过来寻沈劲的司马昱和谢尚。

    “小先生言语慷慨,在下十分佩服呀。”司马昱一边说,一边朝着沈劲和桓温揍过去。

    来到两人面前,司马昱仔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番,轻轻颔首,笑着说道:“刚才经过墙背,偶然间窃听到两位的谈论,如果有失礼之处,还希望二位见谅。”

    沈劲看司马昱衣着华丽,举止又十分端庄,心中暗忖面前的孩子应该不是一般人物,于是连忙揖礼问道:“敢问尊驾台甫?”

    桓温倒是没有在意,而是略感不屑地问道:“这位先生,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放肆!”谢尚上前呵斥桓温,却被司马昱制止。

    司马昱笑着看向桓温,看着这个比自高一头的少年,又听见刚才的桓温的肺腑,心里的一种欣赏油然而生。

    司马昱微笑地答到:“小先生如鸿鹄般的豪情,难道害怕人窃听么?”

    桓温没有接话,眼神同样打量了一番司马昱,又瞟了一眼司马昱身后的谢尚,问道:“敢问尊驾姓名?”

    “这位是——”

    司马昱连忙拦住谢尚,抢先说道:“我是江北来的豪商之子,姓马,名明。这位是我的随从。”司马昱指着谢尚说道:“陈尚,陈阳夏。”

    “马公子,陈公子。”沈劲朝着司马昱和谢尚拱手施礼。

    桓温仍旧有些狐疑,好奇地问道:“看马公子的年纪不大,且衣着华丽,如何会出现在这山野村落?”

    “我二人是来寻人的。”

    “寻谁?”

    “正是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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