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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见访客桓沈疑窦 叹梧桐司马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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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们两个?”桓温与沈劲彼此互看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

    沈劲尤其好奇,原本桓温能找到自己已经让自己多少有些疑惑。如今,一个自称江北来的富家公子竟然也找到自己,甚至能顺利地找到自己的住所。这不免让沈劲在疑惑之余又多了些不安。

    看见二人的神情,司马昱明白了两个人内心的猜疑,于是笑着说道:“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往吴兴寻贤的。”

    “寻贤?”沈劲连忙问道:“公子受何人所托?”

    “在下是受新任的会稽王之委托,来此山林间,邀请沈世坚先生入幕的。”

    “请我入幕?”沈劲闻言一惊,思忖片刻,又尝试地问道:“马公子何以知我姓名?又何以知道我居住在此地?而且,会稽王又为何要找我一个刑家罪子入幕王府?”

    面对沈劲一连串的询问,一旁的谢尚首先开口:“堂堂会稽王府,找一个人还是什么难事么?”

    “不得无礼。”司马昱叫住了谢尚,又转头微笑地对沈劲说道:“实不相瞒,我马家虽然是商贾,但与会稽王平素多有往来交流。在下又与会稽王年齿相仿,因此交情还算深厚。会稽王爱才,常让我等四处访贤求士。商贾行踪步满四海,沈先生祖上本就是吴兴当地大族,知悉者亦不在少数。因此,沈先生的大名和踪迹能被会稽王知道也并不奇怪呀。”

    沈劲点点头,面前这个“马公子”的话虽然没有什么纰漏,但自己心里也着实不安。

    想到此,沈劲不免轻叹一声。他心里明白,既然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自己又是刑家子弟。无论日后怎样,自己也不能再在太湖边平静的待多久了。

    司马昱似是多少猜到了一点沈劲的心事,接着说道。

    “在下听说。当年王敦之乱时,明皇帝让廷臣沈祯,以三公之位来劝说令尊沈公归顺。令尊明知顺逆,却因为与王敦有金兰之旧而断然拒绝,最终还是起兵助逆,铸成大错。平心而论,令尊的所作所为,于国于君虽是谋逆,但于情于理,却不免让人叹息。”说罢,司马昱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丈夫共事,始终不移。’令尊以此八个字拒绝沈祯。虽是逆臣,却也君子。遥想明皇帝将沈家罪论三族,这刑法也确乎是有些…有些过了。”

    听司马昱这么说,沈劲不自主的低下头。本是练武的汉子,却也从眼角处流下了一行泪水。

    沈劲并非认为自己沈家无罪,但自获罪以来却从没有人提及父亲的苦衷。如今父亲的心思被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公子说破,沈劲在惊讶之余,多少也产生些感伤。

    见沈劲低头不语,司马昱接着说道:“吴兴沈家向来以兵家之名使天下悉知,想必沈先生也尽得家族真传。如今北有夷狄,西有李逆,先生忍心把家族名望与一身才华隐匿在山野间?”

    “马公子说得不错。”沈劲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但我是刑家之身,未蒙大赦,终究罪臣之子。纵使有一身抱负,戴罪之身,我又能怎样呢。”

    “这也正是我来的目的!”司马昱觉得时机成熟,连忙说道:“如今会稽王府招贤纳士,沈先生虽然是刑家子弟,有诸多不便,但可以入幕王府做一都尉掾属。他年若逢大赦,再由王爷以宗室的身份举荐,这功名和机遇不也就来了么。”

    沈劲心中一怔,他没想到自己隐居山野还能有朝一日遇见如此的礼遇,而且礼遇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士族,而是堂堂的宗室王爷。想到此,沈劲心中由得让十分感念,激动非常。

    沈劲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努力使自己恢复一丝冷静。

    司马昱抛出的橄榄枝对沈劲来说无疑是一条捷径,刑家身份的自己既可以受到会稽王府的庇护,又可以有机会一展抱负,这种千载难逢的机遇正是沈劲自己梦寐以求的。只是身入会稽王的幕府,则意味着成为了会稽王的家将,身家性命便与会稽王司马昱紧紧捆绑。士为知己者死,沈劲到不在意会稽王未来的福祸是否会影响自己,他只是担心,成为家将后,自己日后是否真的有能驰骋疆场,领兵北伐的机会。当年发生的八王之乱如同昨日之景,自己是否也会沦为又一个王爷宗室的棋子,这谁也说不清楚。

    沈劲在抉择中陷入沉思,一旁的桓温似乎看出了沈劲的为难,故意岔开话题说道。

    “话说你们会稽王府还真是奇怪,小王爷自己年纪不大,也竟用些和他年纪相仿的家伙呀。京口刘惔坐了王府的掾属,今天这位马小公子也为小王爷四处奔走。难不成你们王爷就喜欢找些岁数相仿做玩伴?”

    “小鬼!你大胆!”谢尚怒斥桓温,刚要接着斥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时,却又被司马昱拦下。

    司马昱又打量了一番桓温,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公子的年纪貌似也不大呀。”

    见桓温没回话,司马昱接着说道:“听公子刚才的话,莫非是认识刘掾属?”

    “我和刘惔是同窗。对他岂止是认识。”

    司马昱噗嗤一乐:“莫非公子就是桓宣城的大公子桓温?”

    “你认得我?”桓温被直呼姓名,多少有些不爽,但还是很好奇面前的“马小公子”是如何认识自己的。

    司马昱笑道:“我与刘掾属同在会稽王府行走,自然相互熟识的。刘掾属比我年长,我称他惔兄,以兄礼侍之。至于认识桓大公子嘛,哈哈。自然是惔兄在我面前也没少提及公子你呀。”

    “他都说我些什么了?”

    “他说你志向远大,才思敏捷,”司马昱故意顿了顿,着重说道:“目中无人,胆大包天。”

    说罢,司马昱不免笑了起来。“今日一见,看来惔兄说的也是丝毫不差了。”

    “这家伙…嘴还是真臭呀。”桓温不由得切了一声。

    “不过刚才我在墙背窃听,桓公子的一番话确实慷慨。如今像公子这般愿意为国效力的人着实不多了。”

    “马小公子客气了,为社稷效力,为国家尽忠本就是大丈夫的责任。”听司马昱这么说自己,桓温才多少变得客气点,拱手向司马昱行礼,可口中仍然称呼“小公子”。

    “桓公子既然有为国家尽力的心。不如也同我们去会稽国如何?我想会稽王也必会重用公子的。”司马昱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桓公子和惔兄又是旧相识,桓公子能入幕,惔兄必定也会很开心的。”

    “害,他才不会——”桓温刚想调侃刘惔。突然脑海里想到了什么,连忙又问向司马昱:“马小公子,你来这里找世坚兄的事莫非刘惔他也知道?”

    桓温突然起来的一问,让司马昱有些意想不到,想了片刻才回答桓温。

    “是,惔兄他自然是知道。”

    “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桓温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看了旁边的沈劲,问到:“世坚兄,马小公子的擢聘你是否感兴趣呢?”

    “这——”沈劲犹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如何选择。于是连忙向司马昱行礼,说道:“感谢马公子的邀请,可否允许在下思考一日?”

    “王府擢拔已是恩宠,沈公子不要不知好歹啊。”谢尚有些不爽。毕竟,谢家大族出身的他本就对落魄寒门没有耐心,以为但凡有机会,莫说寒门,就是一般士族也都会努力的抓住。谢尚见过了太多宗室与大士族间的交往,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寒门子弟在面对宗室聘用时犹疑的。

    司马昱却没有意外,他多少能猜出沈劲纠结之处在哪里,于是也并没有过分逼迫。

    “当然可以。”司马昱看向沈劲,客气的说道:“沈先生有顾虑也能理解,既如此,明日再回复我也好。”

    沈劲点点头,又问道:“二位也看见了,我家里实在贫寒,没有能借住的地方。不知道二位在哪里下榻,我和温弟也好明日给公子答复。”

    “沈先生不必客气,我二人今晚在乌程县过夜。如果沈先生和桓公子有意,明日正午之前来乌程的客舍找我就好。”

    司马昱躬身揖礼,沈劲见此大礼也急忙还礼。

    司马昱起身,客气地说道:“沈先生,桓公子,切莫让我久等呀。”说罢,司马昱便带着谢尚离开了。

    望着司马昱的背影,沈劲有些踟蹰,桓温却皱起了眉头。

    “这个马小公子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温弟,你怎么觉得?”

    “我?”桓温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到。“适才万年先生刚刚讥讽我靠门第关系博取功名。如今我无尺寸之功,会稽王刚刚来拔擢就跟去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说罢,桓温又坐会地下,拿起一旁的米浆喝了起来。

    “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靠我自己的实力入仕报国,那便等我有了功劳后再思考其他的事吧。”

    沈劲转头看向桓温,心中暗忖:或许桓温如今还不知道入仕报效是何等的艰难,但他如今能有如此志气,也着实领自己佩服。

    “那世坚兄你呢?会稽王亲自登门拔擢,礼遇非常啊。“

    “亲自登门?”沈劲一惊,连忙问向桓温:“温弟,你是说刚才的马公是会稽王?!”

    桓温思考了一会,说道:“我也不能断定。只不过巧合太多了。世坚兄还记得之前我说的么?我是因为我得同窗好友刘惔的引荐才来拜访兄的。他如今是会稽王的掾属,原本是想劝我随他一起去会稽的,但因为我不喜欢接触宗室,所以他劝我来这太湖边找你。而刚才的’马小公子’说,他来见你,刘惔也是知道的。刘惔来到吴兴在前,这‘马小公子’出现在后,也就是说刘惔不仅仅让我来见世坚兄你,也是让我来见这位‘马小公子’的。”

    “或许是刘掾属为了让马公子引荐温弟你呢?”

    桓温摇摇头,说道:“我只是猜测。一来,这个马小公子的谈吐确实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二来,家父所任的宣城原本是现在会稽王的封邑,故而我知道如今的会稽王和马小公子的年龄相仿。三来,刘惔还是了解我的,他和我有同窗之谊,连他都劝不动我,让一个贵公子就能劝动我了?多少有些妄想了。”

    桓温猜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也不管了,面向沈劲说道。

    “不过无论怎样,会稽王也是在意世坚兄你的。世坚兄是否考虑入幕王府呢?”

    沈劲默然不语,径直走回到了屋子里,徒留桓温一个人在院子中以酒佐鱼。

    翌日,乌程县的客舍内。

    时间已近正午,仍不见有人来拜会。坐在屋内的谢尚有些不耐烦了,似是挖苦的对司马昱说道。

    “都已经快正午了,看来殿下的一番好意他人没有领情呀。”

    司马昱没有理会谢尚的抱怨,而是来到窗前,目光看向窗外。

    客舍外正好有一棵梧桐树。

    十月的江南已然入秋,梧桐树的叶子也已泛黄。风一吹,渐脆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拨弄着此间江南的思绪。

    “殿下,别等了。我们上路吧。”

    “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司马昱有些伤感,似是在喃喃自语。

    “殿下,你也要考我啊。”

    “哦,不。”司马昱的思绪被谢尚打乱,忙解释道:“我只是偶有所感,想到了庄子的这句话。”

    “殿下不必多想了。”谢尚急忙劝解到。“梧桐树也不是什么家雀都能栖息的地方。想必那二人也不是什么贤人,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不如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去会稽国吧。”

    司马昱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店伙计的声音

    “请问马公子在么?外面有一位公子找您。”

    司马昱急忙开门走出去,只见伙计恭敬的在一旁侍候。

    “你可知是什么样人?”司马昱连忙问到。

    “也是个少年公子,还是之前来我们着住过的客人呢。”

    听伙计这么说,司马昱有些疑惑,连忙带着谢尚出门。只见桓温骑着马,在客舍外等着自己。

    “桓公子。”司马昱站在马下连忙拱手道:“沈先生不打算与桓公子同往会稽么?”

    “马小公子误会了。”桓温也不下马,仍是坐在马上答道:“世坚兄和我都不打算入幕会稽王府。”

    “这——”司马昱一愣,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

    “世坚兄本想前来当面辞谢。只不过怕到时候盛情难却,故让我来为他致歉。人各有志,还望马小公子传达世坚兄对王爷的感激与内疚之情。”

    此时的司马昱也已平复了状态,又重新露出笑容,对桓温说道。

    “既如此,那我也只好不强人所难了。”说着,司马昱从一旁的腰带解下一块玉佩,扔给了马上的桓温。

    “他年沈先生若有意,可随时携此佩入会稽王府,我必做引荐。至于桓公子,有惔兄和我做相识,不用此佩也能随时找到我二人。”

    桓温握着玉佩,已经是明白了八九分。刚要辞谢离开,不远处王濛骑着马飞奔而来。

    “祸事了!”王濛一改平时的名士派头,飞马狂奔到司马昱面前。王濛看见一旁坐在马上的桓温,并不认识,却也来不及多想,连忙下马对司马昱说道:“公子,祸事了。”

    “兄为什么这么慌张?”

    王濛将夹杂衣襟内的帛书递给了司马昱。

    司马昱打开一看,上面的字也让他瞬间大惊。

    桓温坐在马,看见马下司马昱,王濛等人的惊恐神情,不由得有些好奇,本想离开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看完帛书谢尚连忙说道:“殿——公子,快走吧。”

    司马昱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桓温还坐在马上。思忖了片刻,司马昱又来到桓温面前,还没等王濛和谢尚反应过来,便将帛书递给了桓温。

    “公子——!”

    桓温也不推辞,拿过帛书便打开看了起来。

    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苏峻已反”

    桓温也是一怔,有点不敢相信帛书上的内容,诧异的看向司马昱。

    “桓公子,你报国的机会来了。”司马昱再次笑着,看向桓温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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