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良善是在拳头之下的
沈念眼眶泛红。
她曾期盼过有朝一日父母能这样,可真到了这一步,心中竟然是无比酸涩的。
他们这样的家庭,父母养育成这般模样,已经耗费了全部心血。
如今明明该到了享受的年纪,却因为时代发展,要被迫远离自己期待了几十年的舒适区,往前继续走,依旧如履薄冰的前行,只希望可以给孩子一个退可守的境地。
“我和你爸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再多活几十年,总不能真活成老古董,离开生活的地方就跟瞎子一样。”说着刘凤从口袋里掏出智能机放在沈念面前,献宝似的:“前些年总觉得这东西烧钱得很,不愿意学,总是和你唱反调。”
想起沈念工作第一年回来带的两部手机,刘凤心里是满满的愧疚。
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眼前的两部手机对她来说就跟烧红的烙铁一样,烫。
只有不停的退园,甚至说了很多伤害沈念的话。
“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看着面前陈旧的东西,沈念面上全是无奈,那次她和家里闹得很厉害,觉得父母不可理喻。
明明是为了他们好,怎么最后全是责怪的话。
“无意间收拾屋子掉出来的,你爸充完电发现可以用,就给我办了一张副卡。”刘凤没有手机,这些年和沈念的联系都是靠沈浊手上那个老年机,只能拨打电话,信号和听筒还经常不灵敏。
“我过两天休假,陪你们重新买台手机吧,这两部太老了。”沈念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原来这么多年父母在乡下做了这么多。
原来父母也有心弥补当年的错误。
“还……”下意识想要拒绝,话音到了嘴边,刘凤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好,都听你的。”
看着沈念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刘凤更觉得自己做错了。
没人会喜欢自己的好意被嫌弃。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去洗漱吧。”刘凤捏着茶几上自己做了一半的手工活。
年前没有机会收拾这里,而且腊月不兴缝缝补补,年后正好有时间,给这些前房主留下来的东西做一套新衣服,让他们也焕然一新,和这个正在焕发生机的家一样。
接连几天的安生日子。
沈念都快要忘记陈家的事情了,却被保安室通知门口有人找。
坐在食堂的沈念偏头看了眼自己满电的手机,快速排除了身边人的可能,仅剩的只有最不可能的那一位了。
放下碗筷,沈念思虑了很久,还是转弯走出了大门。
初春的太阳很烈,穿着夹克站在风口处,陈宏缩着脖子,时不时往大门内看一眼,瞥到沈念身影的时候,周身的氛围都变了很多。
那些绕过他走的阳光再次落在陈宏身上。
搓了搓手,陈宏看着礼貌而疏远的姑娘:“我们谈谈?”
“陈先生,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需要谈。”站在逆光的地方,沈念的声音就像是初春的风,没有杀伤力,却依旧让人觉得周身暖意飘散了。
“沈念,你和陈钧是大学认识的,到现在也有十年光景的,这十年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情分,可以让你对他的家人网开一面?”这段时间的挣扎,陈宏也发现了,毫无作用。
“那你们呢?”
陈宏愣住了。
他也知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很大原因是曾经陈家自以为是的纵容。
“从事发到现在,你们一直都是以上位者的姿态,摆弄我的态度,觉得我就该如你们想的一样,低头认错,匍匐在你们脚底下祈求你们的原谅,求得在这座城市活下去的机会。”沈念目光冰冷,丝毫没有任何退缩,“可你们打错算盘了,原本被你们激将法来压迫我的家人,临阵倒戈站在了我的阵营里,一切都在背离你的愿景,离开陈家的我不但没有坠落,反而越来越好。”
陈宏想反驳。
却找不到任何立足点。
当初他们确实没有把沈念的反抗当一回事,甚至觉得不过是濒死的蚂蚱蹦跶一下。
却眼睁睁看着事情失控。
“从第一次他打我被送进派出所,到第二次打我爸,短时间内二次犯事,我不信陈家没有人察觉,你们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一个农村人能有多大能耐,锦安市是你们的地盘,捏死我们这种外地人跟捏死蚂蚁差不多,却不想恰好被拍下来了。”沈念冷笑的看向陈宏,然后视线慢慢落在不远处的树上,“接下来我们再说一说,您妻子的事情,她来我们公司闹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怎么不见您来找我谈谈?现在发现踢到铁板了,发现我这个在锦安市还没站稳脚跟的人忽然之间有了后台,所以你们怕了,才会来找我对不对?”
“那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和解?”
“陈先生,你凭什么觉得,穷人吃了委屈就一定会找一个合理的价格把自己的委屈卖了?”
失落而归。
陈宏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眼里写满了后悔。
他当初怎么会以为乡下来的孩子好拿捏的?
怎么会认为考上哪所学校的孩子,好欺负的?
如今世道不一样了,本是可以平平稳稳渡过一生的人,如今却要如此经受波折。
陈宏去了看守所,看着身穿囚服的陈钧,只剩下唉声叹气。
“爸,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陈肆他到底在做什么?”陈钧依旧觉得自己还被关在里面只是缓兵之计,他父母很快就可以保他出去了。
“爸尽力了。”陈宏低着头不敢看陈钧眼里的失望和狂躁,他佝偻着身子慢慢站起来朝着自己的儿子鞠躬道歉,是他没有把孩子教育好。
让他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已经遭受了两次牢狱之灾。
“爸,你在说什么?我妈呢?你让我妈来见我。”陈钧一拳砸在桌子上,双目泛红的看着另一边的陈宏,打心里觉得自己父亲靠不住。
“你妈因为恶意诽谤被也被关进去教育了,这件事情阿肆他帮不上忙,现在因为上次违规操作的事情被警告了。”
这段时间的求爷爷告奶奶,才让陈宏知道墙倒众人推是什么感觉。
曾经踏破他家门槛的人,如今对他都是闭门不见。
“你胡说。”
陈钧被带走的时候,还在挣扎。
他不信自己会这样。
不就是出手打了一个出言不逊的老头子吗?
明明是他闺女先犯贱陷害他的。
从看守所出来,陈宏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慢慢挪了过去,脸上满是泪痕。
“你怎么来了?”站在风口里,陈宏缩了缩脖子,这段时间的奔波让原本保养比较好的人一夕之间老了很多岁,面容上倒是有了做兄长的样子。
“要是连我都不来,这回家的路,大哥你打算怎么走?”陈华看着短短时间老了很多的亲哥,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个他从懂事起就羡慕的哥哥。
从小到大都是他的目标。
这些年来,心中有怨愤。
事情到这个地步,更多的是同情。
人这一辈拼搏到底,图的就是一个年迈时的天伦之乐。
“回去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不如在外面晃晃。”挥了挥手,陈宏慢慢往前走去。
兄弟两人还像从前一样。
陈宏负责往前走,陈华跟在身后,不同的是曾经的仰慕已经变成了怜悯。
冷风从前往后吹过,陈华听到了前面人低声询问的话,却迟迟没有回应,只能装作听不到。
人都是自私的。
在不危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可以云淡风轻和你谈天说地。
一旦危及到了自身利益,那便是另外的说法了。
亲哥再怎么亲,也没有儿子来的亲。
为了那个侄子,陈肆已经背了一条处分,情谊够大了。
前些年他们家虽然仰仗了老大家的施舍,可那都是陈钧不要,准备要丢掉的。
晃了晃头,陈宏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同享福大家是集体,患难就是个体。
“回去吧,我认识路,一个人走走。”陈宏转身看了眼陈华,他也知道陈华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要是他。
现在怕是被刘翠关在家里,只能发微信聊表关心,还会觉得自己已经做地够多了。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陈华转身离开的动作没有一点犹豫。
陈宏站在风里,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这种感觉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受地很多了。
以为早就习惯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没有。
“老板来一斤烤串,两斤白酒。”把口袋里的现金拍在桌子上,这些年来刘翠攒的房产出手了一套,本想着花点钱先把人弄出来。
现在母子俩一起进去了,只留下钱放在银行里。
捏着酒杯,陈宏看着外面加速离开的行人,晃着头。
跌跌撞撞从酒桌上爬起来,陈宏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一个人摇摇晃晃往家里走。
路上看到和人压马路,过上想要生活的沈念,眼里闪过恶毒。
一股凶狠的念头从心里冒出来。
他想拉着沈念陪葬。
却被沈念身边那男人一个眼神扫过来怯懦了。
他记得那天刘翠被收押时,那男人身上的疏离感,是一种真正来自于有钱人的蔑视。
和他们这样靠着房地产升值发家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