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雨中身影
客栈，醒来的柴沐帆没看到墨褚的身影，懊恼自己睡过头，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就要出去找墨褚。
柴沐帆是带着碰运气的念头出去找人，不知不觉来到范府。
许是府内喜事将近，进进出出的丫鬟仆人络绎不绝，眼尖地发现在府外徘徊迟迟不肯离去的白衣姑娘。
柴沐帆向来不喜欢白色，过于纯洁的颜色不适合她这种满是污浊的人，不过这衣服是墨褚今早特意出去给她买的，再不喜欢因为特殊之人也变成欢喜。
“姑娘可是有事？”
认出柴沐帆是昨日跟着沈洛乾兄妹俩来得姑娘，其中一个丫环走上前来热心询问。
“没事。”
淡淡的窘迫浮上脸颊，柴沐帆转身快步离开。
“怪人。”
望着狼狈逃离的柴沐帆，丫环轻声嘟哝一句，不甚在意地进府。
离开范府，柴沐帆穿梭在各个大街小巷，企图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出熟悉的身影。
奈何天不遂人愿，半天下来，没见着半分人影。
找不到人，柴沐帆偃旗息鼓地准备回客栈等人。
路过北街，前面拥挤的人群拦住她的去路，想来是在看热闹。
她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绕过人群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熟悉的嗓音钻入耳中迫使她停下脚步。
“邱落，你还是不是男人，一群人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心疼了？小念儿，本大爷可没见你为我心疼过呢，他一个才来的小白脸何德何能，打，给老子狠狠地打。”
被人群包围的中央，趾高气扬的邱落钳制着泪如雨下的小美人，状似怜惜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说着，眼神示意手下人狠揍面前这个敢让范念维护的男人。
“邱落，你住手，他是我表哥。”
范念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要从邱落手中出来，却被男人钳制得更牢固。
“呵，我道你为什么护着他，原来他就是你那朝思暮想的表哥。”
连云城谁人不知他邱落爱慕范府千金，可这小妮子不仅不领情，还说什么已经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是她那风清月朗，如皎皎明月的表哥。
沈洛乾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寒冷地看着如土匪的邱落：“要打便打，放开念念。”
“啧啧，还真是感人肺腑呐，小念儿，这次可不能怪我，是他主动讨打。”
掰过范念的小脸不让她看着沈洛乾，邱落无奈地耸耸肩，再次对着手下人示意。
站在沈洛乾身边的几人会意，眼神凶狠毒辣，手中的棍子齐齐飞过去。
沈洛乾虽不善武，也不是任由别人打的傻子，灵活地躲开飞来的棍子。
奈何人多势众，他一个人哪是四个人的对手，不一会儿便力不从心，被身后偷袭的男子击中后背，前面的男子趁机而上，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棍。
柴沐帆拨开人群看到的便是沈洛乾踉跄跪倒在地，身后偷袭的男子扬起棍子朝着沈洛乾的脑袋挥去。
“洛乾哥哥，小心身后。”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范念惊呼，豆大的眼泪跟不值钱似的往下掉。
沈洛乾发现身后的危机，扭过头眼睁睁看着搁在半空中的棍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却躲闪不及。
眼看棍子要落下，冷眼旁观的热闹人群中闪过一道人影将他护住，只听头顶上方传来一记闷哼，来人硬生生帮他扛住这致命的一击。
“沐帆！”
认清来人，沈洛乾如遭重击，伸手扶住因受不住重力而朝他扑过来的人：“你没事吧？”
忍着后背传来的疼痛，柴沐帆摇摇头，在沈洛乾的搀扶下稳住脚步，神色严肃地盯着还要冲过来打的几人，大有要打人，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半路冒出个程咬金，几个小厮收回手中的棍子面面相觑，最后将询问的目光转移向唯一有话语权的男人。
“看着老子做什么，还需要老子教你们？一起收拾！”
邱落不管柴沐帆是男是女，有勇气跑出来阻拦他收拾人，那就别怪他一起打。
正因了解混世魔王邱落做事的狠毒，人群中没一个敢上来帮忙，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同情这两个可怜的外乡人。
得到老大命令，几人不再手软，手中的棍子拿起就往柴沐帆和沈洛乾身上招呼。
明知寡不敌众，沈洛乾还是将柴沐帆拉开，奋力和几人厮打成一团，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被几人围着拳打脚踢。
柴沐帆打架不在行，抗揍行，硬是将沈洛乾护住，自己承受住几人的殴打。
沈洛乾作为男人怎么能让柴沐帆一个弱女子保护她，反手拼命护住柴沐帆。
两人皆不想让对方受伤，结果两人都揍得鼻青脸肿。
“你别打了，呜呜呜，邱落，你让他们停手，再打下去就出人命啦！”
范念要早知道今儿会碰上邱落这个流氓，决计不会缠着沈洛乾出来玩。
“让本大爷收手不是不可以，明日酉时到城西湖边的柳树下等我，如何？”
眼瞅着两人被揍得动弹不得，邱落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大了，趾高气扬地谈条件。
“好，我答应！”
不管邱落想对她做什么，范念不甚在意，现在紧要关头是救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呵，你以前要是这般听话，我们的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
范念答应得越是爽快，邱落越是想揍死地上的小白脸，指尖划过范念白皙的肌肤，语气轻浮。
范念挂着泪珠的眼角翻起一个白眼，着急地指着远处大喊：“你快点让他们住手！”
邱落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对着打得乐此不疲的几人一阵怒吼：“还他娘打，老子不要名声吗？”
听到老大的怒吼，几个怂货当即收手，跑回邱落身后老实站着，心里敢怒不敢言。
邱老大，你的名声早八百年前就在连云城败光了。
不知道被自己手下吐槽的邱老大不着痕迹地在范念腰上捏一把，而后心满意足地凑到女人耳边威胁：
“记住我们的约定，你若不来，老子明天亲自带十几个兄弟来范府抢人，听说你大哥快成亲了，不想喜事变丧事就准时赴约。”
范念不理男人的威胁，在男人松开后即刻跑到沈洛乾身边查看情况。
邱落：“”
他娘的，还是想弄死地上的小白脸。
秉着明日就能抱得美人归的好心情，邱落暂时放过奄奄一息的两人，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离开了。
“呜呜呜~~~，洛乾哥哥，快来人啊，救救洛乾哥哥，求求你们。”
邱恶霸前脚离开，范念跪在沈洛乾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目光无助地看向人群。
回应她的是持久的沉默。
清楚得罪邱落那种地痞流氓是什么后果，没热闹可看的众人哪还理会范念的求助，四下散去。
得不到帮助，范念哭得更厉害，偏偏阴沉的天空传来阵阵雷声，颇有大雨将至的节奏。
尝试着将人扛回去，奈何自个儿力气太小怎么也扛不起晕死的男人。
“呜呜呜~~~，洛乾哥哥，你等着我，我这回去找人救你！”
无奈之下，范念只得先将两人拖至街边的屋檐下安顿好，抹着眼泪离去。
范念前脚刚走，阴雨骤至，路上的行人各奔东西，逃窜躲雨。
屋檐高耸，水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斜雨趁机飘进屋内。
屋内的主人见状，赶紧跑出来关好门窗，及至门口，两道倾斜的身影拦住他的去路，潺潺流出的鲜血弄脏洁净的门框。
“哪来的晦气东西，滚滚滚！”
主人用脚踢了踢昏迷中的两人。
两人皆无反应。
眼看血渍浸透门框，唯恐破坏门前运势，主人不耐烦地上前将两人推至泥泞的大街，嘴里碎碎念地关上大门：“要死滚远些死，别脏了我的地”。
雨水滴答滴答落在脸上模糊视线，空无一人的街道，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撑着地面艰难站起。
这边，范念哭哭啼啼跑回沈府找人，及至沈府大门，正好遇上送沈洛轶回家的墨褚，当即像看到救星一般上前求助：
“呜呜呜~~~墨褚哥哥，乾哥哥他要死了，你帮我救救他。”
黑伞之下，墨褚厌恶地避开伸过来要拽他的脏手，冷漠无情地继续向前走，留下一句：“要死了该去找大夫。”
言外之意，爱莫能助。
他是嗜杀成性的魔，不是救人济世的活菩萨。
“”
范念惊愕地看着墨褚，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我哥怎么了？！”
还未进府的沈洛轶原本看到范念准备闪人，听到自家大哥出事，不顾形象地跑过来询问。
“轶姐姐，洛乾哥哥快死了，你快去救他。”
从惊愕中回神，范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恐慌与无助。
范念话落，沈洛轶人就跑了出去，很快折回来，拽着只会哭哭唧唧的范念一声怒吼：“就知道哭，还不带我去！”
他大爷的，不带路她哪知道人在哪儿！
两人着急忙慌地跑去救人，墨褚在沈洛轶身后气定神闲地跟着，贴心地为她撑伞避雨。
路上，范念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简单说一遍。
原来在墨褚和沈洛轶两人走后，沈洛乾本要回家，范念死缠烂打着不让，非得要他陪自己逛街。
两人在街上闲逛，偏偏遇到邱落这个地痞流氓。
邱落是连云城的地头蛇，人称邱老大。
自古以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在连云城，邱落可以说是横着走，县老爷见了也要避让三分，更遑论范府这种老实的商贾世家。
要说邱落混账是混账了些，却算个难得的痴情郎儿。
连云城美人无数，偏偏一颗心扎在范念这小娇包身上，其他的美人恁是瞧也不正眼瞧一眼。
这不，今个儿带着弟兄几个出来搞事情，正好遇上范念和一个小白脸眉来眼去。
邱落哪能受得住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光天化日你情我侬，当即叫上兄弟几个揍人，接下来就是适才所发生之事。
沈洛轶不听还好，一听就气得想拍死范念这个祸害，咬牙：“你最好祈祷我哥没事！”
范念眼珠子一串串往下掉，瘪瘪嘴，委屈得不行，小声咕哝：“我又不是故意害洛乾哥哥挨打。”
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说话的墨褚看着沈洛轶眉眼露出的狠劲儿，眼角沾染笑意。
这才是配得上他墨褚的女人，是作为他女人该有的气势。
行至拐角处，沈洛轶和范念忽地顿住脚步，目光直直的锁向前方。
一门心思落在沈洛轶身上的墨褚见两人看向前方，随意地抬头。
眼前的一幕让他眼角的笑意骤然消失，滔天怒火涌上心头。
大雨滂沱的凄清街道上，一个满身是伤的娇小女子背着另一个昏迷不醒的高大男人艰难前行。
女子白色带血的外套搭在男人身上，避免男人身上的伤口与雨水接触，而自己薄衫湿透，鲜红的伤口暴露在雨中，在雨水的浸泡下，隐隐泛白。
顺着衣衫滴答落下的除去雨水，还有从两人身上滴落的鲜红液体。
整条街道留下两人走过痕迹的是那望不到尽头刺目的鲜血，凄清夺目。
察觉到前方投来的强烈视线，柴沐帆顿住脚步，微微抬头，正好撞上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怔愣片刻，幽黑的眼眸沾染星光，像是看到全世界，嘴角裂开一道轻轻浅浅的笑容。
“墨褚。”
女人的呼唤很轻，轻到旁人听不见，轻到被大雨覆盖。
可是，墨褚真真切切听见了。
没人告诉他柴沐帆和沈洛乾在一起！
更没人告诉他柴沐帆受伤了！
天空电闪雷鸣，无数个杀人的欲望铺天盖地向他袭卷而来，墨褚握着黑伞的手一紧，黑伞顷刻间化为灰烬。
不待他发泄怒火，前方精疲力竭的人儿再支撑不住，双腿泛软，整个人朝着地面摔去，连带着背上的沈洛乾摔下来，狼狈至极。
“大哥！”
“洛乾哥哥！”
两个女人快速跑过去将昏迷不醒摔在地上的沈洛乾搀扶起来，合力扛着人消失在雨中，唯余墨褚和柴沐帆两人在雨中四目相对。
墨褚忍着怒气踱步走至柴沐帆身边，毫无怜惜地将人从泥泞的污水中捞起来。
他气定神闲地蹲下身来，捏起满是乌青红痕的丑脸，泄愤般地在她嘴角泛白的伤口处按压，鲜血再次顺着伤口溢出。
柴沐帆吃疼地倒吸口气，抬头看向男人，眸中皆是浩瀚星辰：“墨褚。”
听着柴沐帆的轻唤，墨褚手中的力道加重，像是聊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疼么？”
“疼。”
柴沐帆吃疼地扯出一个字。
“本座以为你不知道疼！”
甩开柴沐帆的脸，墨褚越想越气，站起身就走，独留下无情的话语：“既然还有力气出来惹是生非，那就自己爬回去。”
瞧着墨褚渐行渐远的身影，柴沐帆眼里的光芒褪去，无力地垂上眸子。
爬回去么？
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