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自知之明
毕函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了眼毕婷，失望地甩开她的手，匆忙离去。
毕婷不死心，跑上前拦住去路，气急败坏地大吼：“哥，你听到我说的没，我们就把她扔这儿！”
毕函顿下脚步，冷漠看向能说出这种没良心话的毕婷：“毕婷，你最好祈祷她不会死。”
“你为了她竟要将我置于死地么？”毕婷哭喊。
将柴沐帆带回去，她必死无疑！
她一死，自己必定会面临牢狱之灾。
不欲与毕婷多说，毕函加快回庭院的速度，留下毕婷一人在空旷的街道低头哭泣。
“叩叩叩~~~！！！”
庭院大门被叩响，屋内的墨褚不予理睬。
这个时候敲门只会是一人，被他人扫地出门的狗东西。
“叩叩叩~~~！！！”
大门不厌其烦地响个不停，像是催命般吵得让人心烦。
墨褚终是烦了，闲庭信步下床。
他便好心去看看那只可怜虫又如何。
走出房门，浓郁熟悉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墨褚眸光一暗，褪去方才的气定神闲，闪身出现在庭院门口。
怀中的柴沐帆快没有生命的迹象，毕函边敲门，边尝试叫柴沐帆的名字唤回她的神智。
一个晃神，怀中人已脱离他的怀抱，转入一袭黑衣的墨褚怀里。
“她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墨褚垂眸注视着插在柴沐帆腹部的碎片，周围的空气变得冷凝肃穆。
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杀人的征兆。
他的人除了他可以欺负，谁都不能动分毫，即便是他不要的人，也不行！
“她撑不住了，你先救她，其余事等她醒来再说。”早之前毕函就看出柴沐帆喜欢之人并非普通人，匆匆说道。
“她如果有事，本座要你们偿命！”
留下这句狠话，墨褚抱着柴沐帆闪进庭院。
确定柴沐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男人这里就不会有事，毕函转身回庭院，去毕婷房间一看，发现她还没回来，喘息片刻，跑出门找人。
凄冷的大街上，寒风瑟瑟中
毕婷无助地坐在大街中央，毫无形象地低声痛哭，眼里满是绝望。
“行了，把眼泪擦擦回家。”一条洁白的手帕递到面前。
“走开，不要你假好心，反正你想要我死，还不如让我就死在这里。”
甩开毕函递过来的手帕，毕婷一阵委屈，哭得更厉害了。
“小婷儿乖，别哭了。”
毕函蹲下身帮人拭去眼泪：“便是我死也不会让小婷儿有事。”
“你胡说，你将柴沐帆的尸体带回去，不是想让我死是什么。”
毕婷愤恨地瞪向毕函，满脑子都是衙内带着铁链脚铐抓她的场面。
“傻婷儿，沐帆没死，也不会死，现在可以放心了？”毕函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没死？不会死？”
毕婷的哭声戛然而止，红肿着眼睛看向毕函，眼里重燃希望。
“说来话长，边走边说。”他暂时还没想好合适的说辞来解释。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毕婷开始撒娇，张开双手要人背。
“好，我背你。”毕函宠溺地摸了摸毕婷的头。
黢黑悠长的街道，男人背起女人，像是背起全世界，一步一步走向名为‘回家’的路。
从熟悉的房间醒来，柴沐帆半天没反应过来。
只能说幸福来得太突然，默默将头埋进被子里感受熟悉的味道。
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柴沐帆赶紧闭眼装睡。
“醒了就滚起来吃饭。”
墨褚将买回来的糕点放在桌上，对着装睡的某人冷声说道。
柴沐帆没有反应，继续躺在榻上装睡。
不想醒，醒来就意味着要离开。
“是起来吃早饭还是让本座现在就扔你出去，二选一。”
墨褚有的是办法叫某人起床。
墨褚话音刚落，柴沐帆从榻上坐起来，对着男人嫣然一笑：“墨褚，早。”
“吃了早饭自己滚，别在本座面前碍眼！”
瞥了一眼傻呵呵笑的蠢脸，墨褚一脸嫌弃：“越看越丑。”
不仅又丑又蠢，还是个麻烦精，三天两头给他找事做。
丑么？
第一次明确听到墨褚对她这张脸作评价，柴沐帆对自己的容貌产生质疑，走到熟悉的铜镜面前仔细端详。
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容颜出现在铜镜里，虽比不得沁怜，沈洛轶那样的大美人，怎么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乖巧可人好么。
是她审美有问题？
她觉得勉强还能看的脸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丑？
想起墨褚身边的皆是绝世大美人，柴沐帆破天荒的对自己的容颜不自信起来。
埋着头走到墨褚身边坐下，柴沐帆一改往常的话痨，一声不吭。
出奇地安静倒让墨褚不适应，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子，明知故问：“昨晚是谁伤的你？”
柴沐帆沉吟片刻，装傻摇头：“不记得了。”
“是么？”
墨褚盯着柴沐帆，显然不相信她不知道伤她之人。
伤了他的人，隔壁的女人该死，可柴沐帆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墨褚思虑一番，不介意再多留毕婷一些时日。
柴沐帆放下碗筷，眉眼含笑，状似疑问的语气中带着肯定：“墨褚，你在担心我。”
墨褚双手抱于胸前，淡淡瞥了一眼柴沐帆，冷声嘲讽：“人丑且自恋，你的命是本座的，本座没要，谁都不能拿走。”
墨褚这么说并无道理，柴沐帆想起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确实都是墨褚救的她。
不过，柴沐帆抬头问出心中疑惑：“墨褚，我真的很丑么？”
墨褚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口，悠然道：“做人该有自知之明，尤其是长得丑的女人。”
“我吃饱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柴沐帆心中生出浓烈的自卑情绪，放下碗筷夺门而出。
出了门，柴沐帆局促不安地想要去角落蹲着，走到半路停下来。
会不会是因为这些天风餐露宿导致她没时间收拾自己，再来晚上休息不好，皮肤看起来暗沉发黄？
应该是了。
找到问题所在，柴沐帆低头摸摸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目光落在远处熟悉的角落，转身朝着街道方向走去。
“沐帆！”
没走几步，柴沐帆被身后的声音叫住，后脊有些发凉，转身一看，正是毕函，以及他身后的，毕婷。
自动忽视掉毕婷，柴沐帆对着毕函微微一笑：“你们是出去吃早饭么？”
“不是，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的。”对昨晚之事，毕函多有愧疚。
人是他带回来的，却没好好保护他，他很自责。
“如果是想说昨晚之事，我没有你生气。”
看出毕函愧疚，柴沐帆率先提起，表明自己的立场。
对毕函，她更多的是感谢。
因为噬魂引的缘故，她对昨晚的记忆不是很清楚。
但她模糊记得是毕函带着她一家一家找大夫，他没有放弃自己，带着自己找墨褚。
没有毕函，她恐怕早死了。
“沐帆，那我呢，你还生我气吗？”
柴沐帆言语里只提毕函，站在一旁的毕婷稍显委屈，从毕函身后站出来道歉：
“对不起，沐帆，昨晚我哥都给我说了，是我错怪你了，我不知道你生病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柴沐帆默不作声，不说不原谅，也不说原谅。
她是天性软弱木讷，不惹事生非，可伤害过她的人，她也没办法做到轻易原谅。
即便原谅，仅限于原谅，再多不能。
有些东西就像镜子，碎了便是碎了，再不可能回到最初。
“沐帆，你要心里有气就打我，我不还手好不好？”
毕婷上前拉着柴沐帆的手往自己身上使劲拍。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柴沐帆抽回自己的手，对着毕函说了一声转头疾步离去。
“哥，沐帆还是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毕婷蔫哒哒地垂下头。
“没事，沐帆心善，总会原谅你。”毕函揉着毕婷的脑袋安慰。
对此，毕婷不置一词，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只觉四骸冷得刺骨。
柴沐帆一度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逛个布庄都能遇到沈家俩兄妹，刚要走，身后传来沈洛乾的声音。
“沐姑娘，一起吃个早饭如何？”
酒楼内，持久的沉默萦绕在三人之间。
他们不说话，柴沐帆不问，都稳着，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论其他柴沐帆会输，可论沉默寡言，柴沐帆稳赢不输，再者，她不相信两人叫她只为吃早饭。
果然俯仰之间，沈洛轶坐不住了，不带一点儿含蓄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诶，你是不是喜欢死，墨褚。”
柴沐帆先是被这直白的问话惊住，好片刻才找回神智，没有半分犹豫点头：“喜欢。”
或者说比喜欢更深，比爱更浓。
这回唤沈洛轶震惊于柴沐帆的坦诚，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眼神扫向沈洛乾，哪想这厮竟直勾勾地盯着柴沐帆看，很丢人有没有。
沈洛轶在桌下偷偷掐向沈洛乾大腿。
沈洛乾疼得龇牙咧嘴，轻咳两声缓解尴尬，递给沈洛轶一个包在他身上的眼神，随后礼貌地朝柴沐帆点点头：
“沐姑娘，相信我不用做自我介绍。”
当然不用，这可是她来到异世认识的一个亲人。
那个给她买肉包，带着她去湖边坐船，为她掉进湖里的大哥。
也是那个将她从牢狱里带出来，说是天塌下来都有他和沈府帮她顶着的大哥。
是那个死活要跟着她回庭院，陪着自己开开心心吃饭的大哥。
亦是，沈洛轶的大哥。
不是她的。
将两兄妹的默契尽收眼底，柴沐帆突然有些嫉妒沈洛轶。
不，很嫉妒。
沈洛轶有关心她爱护她的父母，宠爱她将她视作珍宝的大哥，倾城绝美的容颜。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千金要什么有什么。
最重要的是，有她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来自墨褚的爱。
而她柴沐帆，一无所有。
你说，这世上的所有好处，怎么都叫她一人占去了呢？柴沐帆心里顿时有些失衡。
可是，再不平衡又能如何？
抢也抢不得，争也争不到，除了死皮赖脸缠着墨褚，她怕是只能成为局外人。
“沐姑娘？”半天未见反应，沈洛乾又唤一声。
“嗯？”
柴沐帆回过神来，应了声，歉意地看向沈洛乾：“抱歉，刚才你说什么？”
“没事。”
沈洛乾莞尔一笑，缓缓开口：“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家小妹不喜欢墨公子，既然你喜欢墨公子，小妹定然不会和你争抢。”
“嗯。”柴沐帆随意点头。
所以呢？
不会和她争抢又如何？
这本身就不是抢不抢的问题，墨褚喜欢的从来不是她，抢不抢都没用。
“沐姑娘大概没明白我的意思。”
见柴沐帆沉默，沈洛乾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到柴沐帆面前笑着解释：
“你喜欢墨公子，小妹想摆脱墨公子，不若我们合作，各取所需，事后必有重谢。”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引起柴沐帆极度不适，‘腾’的一下站起来：“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是喜欢墨褚没错，可掺杂算计的感情便不再纯粹，纵然得到也不是她想要。
墨褚不喜欢别人欺骗和算计，她不会再做让墨褚不开心之事。
以及，拿银子侮辱她的不是别人，是她放进心里的‘亲人’。
“沐姑娘确定不考虑看看么？”
沈洛乾不死心地追上前询问，下意识地不想让眼前的姑娘就这么离去。
至于何故，他自己也不清楚。
柴沐帆停下脚步，迎上沈洛乾探寻的目光，坦然无比：
“对冒充你小妹之事，我很抱歉，但是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会自己去争取。”
“还有，之前谢谢你对我的百般照顾和袒护。”
一句谢谢让沈洛乾想起和柴沐帆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每次都将自己弄得很狼狈的姑娘原来也可以如此决绝冷艳。
“大哥，算了，我能搞定死变态，到时候让他从来滚哪儿去。”
沈洛轶走到沈洛乾身旁，笑呵呵地挽着他胳膊往外走：
“在此之前，我们先去锦绣楼看美人去。”
两人紧紧依偎的身影在视野中渐行渐远，柴沐帆凝望良久，别过头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她不过是缕异世孤魂，在奢求什么遥不可及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