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恻隐之心
她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撑过这个漫漫长夜也该算作奇迹。
她死了，最开心的怕是墨褚吧？
不。
墨褚不会开心，亦不会难过。
于他而言，她只是无关紧要之人，不管在他面前做什么都掀不起一点儿涟漪的那种。
到底是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呢？
可能在船上第一眼的沦陷，可能是那个荒诞不经的梦令他沉迷，亦可能是男人无声地陪伴给她这个异乡之客唯一的温暖。
总之，当男人在她心里留下烙印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爱上墨褚，她无怨无悔。
哪怕现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最后，她也想着男人，发了疯地想。
不知道在庭院门口坐了几个时辰，身上的疼痛正一点一点剥离。
柴沐帆知道，这不是噬魂引不起作用，是她的痛觉在逐渐消失。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不想明早墨褚看到她冰冷的尸体，狼狈的面容，这比杀了她还让人难受。
她该留着最后的颜面，万一墨褚哪天想起她的时候，至少不会是现在这副不堪的模样。
尝试着站起来却屡屡失败，柴沐帆眼眸滑过一丝惊慌，不再顾忌形象，爬也得爬远点儿死！
街道拐角，柴沐帆将眷恋的目光从庭院收回，爬向黑夜深处。
庭院内坐了一宿的男人听着渐行渐远的稀疏声音毫无反应，直至细微的声音完全消失，直至屋外那人的气息微弱得他探查不到。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眸闪过说不出的躁郁。
半个时辰后，院里的男人终是坐不住了，寻着那股熟悉且陌生的气息出现在夜空之上。
阴鸷冷漠的神色不像是来救人，更像是观赏地上将死之人陨落的精彩。
不是不清楚柴沐帆一身的伤，当时不以为然，此刻近看，那一道道血迹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诚如他料，对柴沐帆最残酷的报复便是放过她。
甚至不需要他出手，离开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根本无法在弱肉强食的六界生存。
一无是处的废物东西也配顶替洛颜站在他身边，对他有觊觎之心，简直令人作呕！
报复的快感，隐忍的愤怒，攀升的厌恶，几种混乱的情绪同时涌现。
墨褚冷眼凝视奄奄一息的狗东西，迫切地想要柴沐帆快些死去。
只有她死了，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可随着地上之人的气息几不可察，无数个救人的念头在心底拔地而起，在隐藏的角落疯狂滋长。
不救，一个欺骗过他的下贱之人死不足惜。
他说过，狗东西能活下来是幸，死那也是她的命。
一旦救了，这又丑又蠢的东西必然会死缠烂打黏着他，保不齐哪天被他弄死。
早晚都离不开一个死字，何须多此一举。
收回目光，墨褚眸里再次滑过淡漠，故作云淡风轻地离开。
从闹市街头醒来还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柴沐帆呆愣好大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不仅没死，身上的伤痕已然不见，沾满血迹的黄色罗裙换成干净的红色琉璃裙，是之前墨褚从魔界给她带回来的那条。
柴沐帆不会蠢到以为这一切是在做梦。
那么救了她的人只能是，墨褚。
想到这种可能，难以言喻的喜悦冲淡这些天所有的阴郁落寞。
眉宇间掠过笑意，她就知道，墨褚不会抛弃她不管。
她的墨褚再冷心冷情，亦是她向往的光明，是她活着的希望。
回庭院找墨褚是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天边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照样无法阻挡柴沐帆想见到墨褚的决心。
可是，所有的决心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面前变得摇摆不定。
她清楚，墨褚不会想见到自己，不然不会救她后将她扔在冰冷大街上。
他在无声地告诫自己，她的生死他可以随意操控，不要痴心妄想。
像是明白墨褚所想，柴沐帆在庭院门口踟蹰良久，直至大雨降临，她才恋恋不舍地跑开。
躲雨的屋檐下，柴沐帆抹去额头的雨珠，确定自己不会感冒放下心来。
这条命是墨褚救回来的，墨褚没说她可以死，她就得好好珍惜。
隔壁香喷喷肉包子味顺着清风飘进鼻翼，散发着令人无法自拔的迷人香味，柴沐帆看着蒸笼里的肉包子偷偷咽口水，好饿。
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柴沐帆心想，现在要是能吃上肉包解饿，她做梦都能笑醒。
念头一闪而过，摸着肚子的手突然碰到腰间一个硬物，柴沐帆低头一看，竟是那只墨色钱袋！
钱袋里面装满银票，比昨日钱袋里的银子还多。
眼眶一热，柴沐帆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微微发涩。
墨褚，别对我这么好，我会沉沦，会控制不住地贪念你的温暖。
清冷的街道角落，柴沐帆一手举着买来的红伞靠在墙角，一手拿着刚买来的热腾腾的包子狂啃，余光时不时地瞟向远处的庭院，就怕错过见墨褚一面的可能性。
“嗝~~~！”
快速将手中的肉包子全部消灭，柴沐帆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站得久了，脚有些发酸，柴沐帆拍拍脚边的灰尘，一屁股坐下去。
等待是件漫长又枯燥，更是幸福的事，尤其在等到心心念念的人出来那一刻。
柴沐帆足足等了大半天才见墨褚高大的身影从庭院里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在男人身上，唯恐一眨眼男人就见不着了。
像是有感应般，没走两步，男人犀利的目光便朝这边投射过来，吓得柴沐帆一个激灵缩回角落，确定男人走远后才敢探出头来偷偷跟上。
男人要去的地方柴沐帆不用想都知道，沈府。
略过心中的强烈不适，柴沐帆目光贪恋地盯着男人。
她本就不是墨褚心心念念的女人，能远远看着她便该知足。
墨褚施法进了沈府，柴沐帆进不去，只能在门外痴痴守着。
须臾，沈洛轶慌慌张张拉着墨褚出门，拉低声音没好气地问：
“你昨儿不是答应放过我了么，怎么又来了？”
两人一个像被捕的猎物气急败坏，一个像稳操胜券的猎人平静惬意：“本座何时答应放过你？”
“你卑鄙无耻！”沈洛轶恨不得将不要脸的魔头大卸八块。
“本座还能做更卑鄙无耻的事，想试试？”墨褚揽过沈洛轶拥入怀中，笑问。
“试你妹！”
沈洛轶挣扎着要从墨褚怀中出去却怎么也逃脱不开，生气的怒吼：“死变态，松开我，你不嫌丢人我怕。”
“别动，让本座抱一会儿。”墨褚放软嗓音柔声说。
熟悉的凡人气息在前段时间和柴沐帆的耳鬓厮磨中变得不再令人厌恶，反倒让他从昨晚躁郁到现在的内心得到平息。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眼前人才是他的洛颜，是他来凡界的目的，是能轻易平息他躁郁内心的女人。
不知道是墨褚的话还是这个温暖的怀抱，沈洛轶没有之前的挣扎，不自然地回了声：“就一会儿。”
墨褚默然不语，轻轻浅浅的闻着沈洛轶身上熟悉的气味，心情愉悦。
柴沐帆心里有道名叫嫉妒的声音在无声地叫嚣着，嘶吼着让她过来分开密不可分的两人，可是她克制住了。
她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上前打扰两人。
要么妒意滔天地看着，要么忍受不住滚远些。
她选择前者，这是她唯一能见到墨褚的方式，不能因为妒忌心给剥夺了。
墨褚说话算话，没抱片刻就松开沈洛轶，拉着她要去街上走走，沈洛轶果断拒绝，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大雨天逛街。
墨褚没坚持，余光扫了眼街道一角的红色身影，揉了揉沈洛轶的头，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以后不许再来找我！”
得到魔头的特赦，沈洛轶抬脚就要走，走时还不忘警告男人。
墨褚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扯过气势汹汹的女人，俯身凑上去，压低的嗓音中带着威胁：“本座不喜欢‘死变态’这个称呼，改了。”
“你不喜欢我就不叫？”
她是那么听话的人？
调皮地对着墨褚吐了吐舌头，沈洛轶一遍又一遍地喊：
“死变态，死变态，死唔~~~！”
唱反调的声音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吻堵住，沈洛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放大的俊脸，呆住了。
躲在暗处目睹一切的柴沐帆几乎失去理智，抬脚就要跑出来分开两人，脚步在墨褚飞快离开沈洛轶的唇后强制性地缩回来。
“你~~~！！！”
同样恢复神智的还有沈洛轶，指着墨褚半天说不出话来。
“叫两声来听听，否则本座不介意来个深吻。”
无视沈洛轶的怒意，墨褚欺身上前，笑着威胁。
“你，王八”
“嗯？”
沈洛轶张口就来的脏话被墨褚一个凌冽的眼神堵了回去。
死变态，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简直臭不要脸！
憋着隐忍的怒气，沈洛轶立刻切换笑脸，扯着墨褚的胳膊娇滴滴地唤了句：“墨褚~~。”
膈应不死你个死变态！沈洛轶恶作剧地想。
和记忆中陡然不同的声线令男人眉间的笑意瞬间消失，旋即反应过来，眸光戏谑地看向沈洛轶:“本座很满意，再来一声。”
“你不要太过分了！”沈洛轶咬牙。
这才该是他认识的洛颜，墨褚褪去陪她玩闹的心思，松开怀着之人：“进去吧。”
“哼！”丑人多作怪！
狠剜墨褚一眼，沈洛轶头也不回跑进府中，没有半分眷恋不舍，和墨褚印象中的身影天差地别。
迫不及待紧闭的大门关上，墨褚眼眸里仅存的温柔不再，一片冰冷，踱步离去。
柴沐帆照旧不紧不慢地偷摸跟在他身后。
不得不承认这次隐藏的比上次好，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内，墨褚都没发现她。
她哪知道，庭院内，墨褚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因外面蹲着的人变得躁郁。
墨褚非常后悔昨晚多余的举动，不该救这又丑又蠢的东西。
因为他现在就想出去杀了她，将她碎尸万段！
千年来，墨褚第一次控制自己想要杀人的欲望，才发现不能随心所欲杀人是件多么痛苦之事！
杀人的欲望达到巅峰，墨褚红着双眸闪身离开庭院。
再回来已是午夜，墨褚躁郁的心情因为对巫翎山的地阴魔大开杀戒舒坦不少，至于门外死皮赖脸的狗东西，不值一提。
最近几日，柴沐帆每天最开心的是见墨褚从庭院走出来的那刻，只是这份开心会在看到沈洛轶的身影降至低谷。
好在随着时间的沉淀，柴沐帆懂得如何隐藏心中的妒忌和在意。
沈洛轶不喜欢墨褚，她看得出来。
如若不是墨褚的强势与狠决，沈洛轶怕是见到墨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对此，柴沐帆心中有窃喜，亦有恼怒，恼怒沈洛轶徒有一张倾城容貌，奈何眼瞎。
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她唾手可得，仍不知道珍惜。
果真只配得上西街那个和她同样眼瞎心盲的王二麻子！
今日，她一如往常偷偷跟在两人身后，默默注视着墨褚强硬地将沈洛轶的小手套在手心，沈洛轶挣扎几次没能成功，狠瞪墨褚一眼后也只能由着他。
几天的相处，沈洛轶渐渐找到和死变态相处的窍门。
只要死变态不做过分的事便顺着他的意思走，那么他会早早地放她回家。
沉默是两人相处的惯有模式，沈洛轶时常庆幸，还好不喜欢死变态，不然天天和只会露出一种表情的魔物待在一起，不得被活活憋死。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氛围过于沉闷，坐在沈洛轶对面看着她吃早饭的墨褚终于舍得开口：
“别光顾着吃，陪本座说说话。”
“说什么？”沈洛轶抬头，一脸不情不愿。
她想不出来和死变态有什么话可说，聊妖魔鬼怪还是黎民百姓？
话不投缘半句多！沈洛轶暗自吐槽。
“说什么？以前不都是你”
话语声戛然而止，墨褚俊美的脸骤然阴沉下来。
“以前怎么了？”沈洛轶好奇地贴着脸过来追问。
不知道想到什么，墨褚已然没有想说话的兴致，三个字堵住沈洛轶的嘴：“食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