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命无关紧要
变故来得始料未及，甚至无人看清行凶之人，原本分散的人群汇聚成一团凑热闹。
看清身亡男子的面容，热闹喧嚣的街道恢复宁静，轻盈的嘀咕声在人群中响起。
“这不是韩大将军家的小公子韩宇宁么，怎么就死了？”
“可不就是他，这下有好戏看了呢。”人群哄闹不已，争先恐后想要看戏。
“谁他娘的这么大胆敢杀将军之子？”
“谁知道呢，将军府可不好惹，还是赶紧回家吧，免得等将军府的人来了殃及池鱼。”
“大过节的遇上这档子事，真他娘的晦气，回家，回家哟。”
此人说完，其他看客觉得在理，顿时没了好奇心，自顾不暇地撺掇着回家。
一时间，万人空巷的热闹街道只余寥寥无几的行人。
唯有天边飘远的孔明灯提醒着柴沐帆方才的热闹喧嚣不是黄粱一梦。
“沐姐姐，你没事吧。”
跑过来凑热闹的毕婷同样被这场变故吓得不轻，不知道上一秒还和柴沐帆拉扯的男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柴沐帆愣愣地摇头，盯着男人的尸体一言不发。
孤零零的尸体在长长的街道中尤为突兀。
“哥，我们快走吧。”
毕婷怕将军府的人来了被牵连，拉着自家哥哥要离开。
人群散去，柴沐帆侧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波澜不惊的墨褚，思维逐渐清晰明朗。
“你”
“回家。”
不给柴沐帆说话的机会，墨褚提着欲言又止的人隐身于繁华的街道。
“烧水。”
回到家，墨褚冷着脸拎起柴沐帆走进厨房。
凡人身上浓郁的恶臭着实令人作呕。
清冷的残月透过房门照射进来，发出微弱的光。
与黑夜中能视万物的墨褚不同，身处夜色，作为凡人的柴沐帆只能借着模糊看清墨褚精致的轮廓，低哑的嗓音从喉咙艰难发出。
“墨褚，人是你杀的么？”
柴沐帆心跑到嗓子眼来，甚至于袖口下藏着的手微微发颤。
她希望男人给出否定的答案。
“是。”墨褚避认不讳。
杀个凡人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不需要遮遮掩掩。
冰冷无情的答案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心脏，柴沐帆只觉胸口隐隐作痛，状似被人硬生生掰成两半。
袖口下轻颤的手紧握成拳才不至于抖得厉害。
她喃喃道：“他是活生生的人。”
“莫说不过一个卑贱凡人，只要本座想，便是屠尽这六界凡人也无人敢阻拦。”
怜惜地抹去柴沐帆眼角悄然滑过的泪水，墨褚心中蓦然烦躁，慢条斯理地说道：“还是说你在乎他？”
在乎个屁！
柴沐帆在心里暗骂。
她在乎的是那死得不明不白的男子么？
她在乎的分明是
别过头不愿让墨褚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柴沐帆不愿回答，默默转身坐下点火。
厨房内，柴沐帆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灶里的熊熊火光，宛如被人抽去灵魂的躯体。
墨褚斜靠在门边注视着独自生闷气的柴沐帆，倒有一种别样的宁静祥和。
“墨褚，在你眼中，方才那男子和大黄狗有什么区别么？”
火光下，柴沐帆率先打破这份宁静，问出心中所想。
“皆是凡夫俗物，有何不同？”
不假思索地回答里有嘲讽，有疑惑。
会有什么不同，好像没有，柴沐帆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那”我呢？
话到嘴边，柴沐帆不敢问了。
早在意料之中的答案，何必自取其辱。
忧伤的眼眸下，柴沐帆轻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悲悯。
她凸自生着闷气，房间内再次陷入比之前尤甚的诡异宁静，只听得见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声。。
翌日
“褚哥哥，沐姐姐在家吗？”
开门的是冷着一张俊脸的墨褚，毕婷多多少少有些意外，沾染红晕的小脸一副娇羞模样瞟向墨褚俊逸的容颜。
“有事？”
没说在与不在，墨褚冷着一张脸，不像是来开门的，倒像是讨债的。
“无事，就是想来找沐姐姐玩，顺便邀请你们中午去我家吃饭。”
毕婷露出甜甜笑容，面带娇羞，紧张的小手无处安放。
若是普通男子，见到这般甜美的笑容早乐呵邀请毕婷进屋了，偏偏墨褚不是，对毕婷自然没有好脸色，毫不留情下逐客令。
“没空，滚。”
话落，门‘啪嗒’一下被关上。
若不是闪得快，毕婷这张如花的小脸蛋怕是要肿成大肉包子。
吃过一鼻子灰的毕婷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她招谁惹谁了，委屈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抹着泪屁颠屁颠跑回自家庭院。
“哥，有人欺负我~！”
推开书房，毕婷一把搂着毕函就开始控诉自己的委屈。
“哭得跟个小乞丐似的，谁欺负我家小婷儿了？”
放下手中的毛笔，毕函轻拍着毕婷的后背安慰，眼里是毕婷看不见的深情。
“褚哥哥，他让我滚。”
毕婷从小在毕函的庇护下长大，何曾受过丁点儿委屈，扑在毕函怀里耸动着红红的鼻头闷声告状。
“确实过分了，哥现在去找他，让他给你道歉，小婷儿不哭了好不好？”
宠溺揉了揉毕婷圆圆的脑袋，毕函恋恋不舍松开怀中人就要去找敢欺负他家小婷儿的墨褚算账。
脚未迈出，反应过来的毕婷拦住他不让出去：“哥，那倒不必。”
“小婷儿是怕你哥我打不过他？”毕函感动不已。
虽说墨褚看上去不像一般人，但不代表他会怕他。
他毕函的心头肉还没有人敢欺负！
“不是~！”
毕婷抬头，眼角令人怜惜的泪花还在，嘴角却微微上扬：“他又没惹我生气，你打他作甚？”
迷惑地回答换来毕函不解：“不是你说他欺负你？”
“切，你个书呆子懂个屁，被他欺负我心甘情愿。”
毕婷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全是墨褚冰冷不屑的眼神。
这样霸气侧漏的男人她爱死了好么！
“既然如此，小婷儿为何要哭？”
不理解毕婷奇葩的脑回路，毕函更在意的是他的小婷儿哭了。
“哼，我就喜欢哭怎么了，谁还不能委屈一下！”
说完撒娇一般搂住毕函的腰：“哥，我还要抱抱。”
额，这到底谁家养出来的奇葩花痴？
毕函无语望天，满是无奈地捏了捏毕婷肉嘟嘟的脸蛋。
“哥，你觉得沐姐姐怎么样？”
由着毕函捏着脸，毕婷抬头没由来问了一句。
毕函哪知道毕婷的心思，按着自己对柴沐帆的印象说：
“沐姑娘人美心善，性格随和纯良，不似大家闺秀娇柔扭捏，亦没有山野村妇粗鄙放浪，恬静似云，皎洁如月，甚好。”
毕婷长这么大鲜少听到毕函夸一位女子，还一口气不喘夸了这么多，心头莫名有些酸涩：
“沐姐姐这般合你心意，不若让她做我嫂子如何？”
闻到满满的酸味，毕函蹲下身来宠溺摸着毕婷脑袋笑道：
“说什么傻话，沐姑娘再好也不及你万分之一，有你这个小麻烦在，我哪有心思娶妻纳妾。”
毕函真心实意的话明显取悦了毕婷，笑意蔓延在嘴角，肆意调侃。
“哥，我说真的，你娶沐姐姐，我嫁褚哥哥，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都是一家人。”
毕函后背一僵，脸上笑意不再，对上毕婷浅褐色的双眸，纯真的眼眸里没有丝毫说假的迹象。
手不着痕迹的挪开，站起来背对她，面色阴郁暗沉。
“小婷儿真这么想？”
“当然。”
没察觉到自家大哥不对劲的毕婷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还有事，你在家好好待着。”
背对着毕婷的毕函自然也没看到她眼中划过的怒意与落寞，拂袖离开。
隔壁，柴沐帆从厨房出来，目光不自觉落在墨褚所在方向，难得看见他躺在院中小憩，不觉有些疑惑。
往日这个时候，他早不知跑哪去了。
“墨”
意欲询问墨褚何故今日不出去，想起墨褚昨晚的所作所言，即刻将问出的话咽了回去。
“说。”
柴沐帆不问不代表墨褚看不出她想与自己说话，主动询问。
不欲与墨褚说话，柴沐帆低头不语，回房间收拾一番欲出门。
“去哪儿？”墨褚叫住闷声向外走的某人。
以往狗东西不管去哪儿都会提前知会她一声，当下什么也没说就出去，墨褚话语里颇有些不悦。
“与你无关。”
冒死回怼了一句，柴沐帆麻溜儿闪人，几乎是小跑出庭院。
有些吓人有没有？
差点就没命了。
平安跑出庭院的柴沐帆回头望了望，没有发现墨褚追上来的身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愈发沉闷，像有块石头堵在胸口沉甸甸。
“沐帆？”
没有多余凸自忧愁的空隙，毕函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柴沐帆敛起负面情绪，扯出一抹浅显的笑容微微示意：“早。”
“怎么一大早站在院外，心情不好？”
柴沐帆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姑娘，高兴与不高兴全写在脸上，毕函关切询问。
“想出去走走，你呢？”柴沐帆倒也诚实，有一说一。
“正好我也想出去散散步，不若一起。”
毕函此刻心情不比柴沐帆好多少，想着有个人陪着自己解解闷也不错。
“好。”
柴沐帆不介意，只要毕函不介意陪她这无趣之人。
狭长的街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基本是毕函说，柴沐帆充当听客，偶尔好奇心驱使插一两句。
不知不觉话题扯到她和墨褚身上。
“沐姑娘和墨公子不是亲兄妹吧。”看似疑问，毕函语气笃定。
不惊讶毕函是怎么看出来的，柴沐帆坦然承认。
“不是。”
且不说她和墨褚长得不像亲兄妹，一个姓柴，一个姓墨，这一点就惹人怀疑。
她到底还是不擅长说谎：“羡慕毕婷，我做梦都想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可惜没有。”
没有来自哥哥姐姐的疼爱，她只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流浪儿。
“羡慕么？我与小婷儿也不是亲兄妹。”
柴沐帆大方承认自己和墨褚的身份，毕函也不遮遮掩掩。
望着远方徐徐上升的朝阳轻叹一声，云淡风轻的述说着压抑在自己心中不足与外人道也的心事。
柴沐帆愕然，这个瓜大得她有些接受不了。
不是，她完全没看出来。
两人举手投足之间像极亲密无间的亲兄妹。
“八岁那年冬天，我随母亲逃难，途中遇到一群被劫匪掠杀的商客，满地鲜血，尸横遍野，唯独一位妇人怀中的三岁小娃尚存一丝气息。”
“我和母亲自顾不暇，哪来的心思救小娃，拉着母亲要走，母亲生性善良，不忍小娃命丧于此，不顾我的反对将小娃救活带在身边。”
“没过两年，母亲重病去世，我庆幸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小麻烦，几次丢下她偷偷跑路，每每都能被她找到，见到我便笑着扑上来喊哥哥，丝毫没有被抛弃的觉悟。”
每次毕婷找到他那副得意的模样都深深印在毕函脑海里。
那声甜甜的‘哥哥，我赢了’亦挥之不去。
小麻烦自始至终都以为哥哥是在与她捉迷藏。
“所以你便将她带在身边？”
柴沐帆笑问，没想到毕婷小时候还是个鬼灵精。
“不，我从没放弃甩掉她的念头，直到那次我将她卖给了兰苑。”
“青楼？”
柴沐帆难以置信地看着毕函。
不是，就算再讨厌，也不至于将小毕婷卖去青楼吧。
那种地方可是所有女孩的噩梦。
她从那儿路过都要用跑的，唯恐慢一点就被拐进去出不来了。
“对，青楼，为了摆脱小麻烦，我五两银子把她卖给青楼。”
将柴沐帆眼中的惊愕和鄙视皆看在眼里，毕函苦笑，娓娓道来。
他又何尝不后悔。
“我清晰记得小麻烦拉着我的手天真地问，哥哥，你又要和我捉迷藏么？”
“当时我说，你数到一百就来找哥哥，若你能找到我，哥哥便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找到你了对么？”柴沐帆问。
如若没找到，毕婷怎么会在毕函身边。
毕函摇头：“青楼是什么地方，哪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
“不是她找到我，是我后悔了。”
“我回去找青楼的老板，想要换回毕婷，可老板狮子大开口，说五两银子不够，要五十两。”
“等我再见到毕婷时，她全身是血蜷缩在角落，高烧不退，嘴里不停喊着哥哥。”
说到这，毕函拳头紧握。
他料到小麻烦会因为找他受不少皮肉之苦，却低估了青楼折磨人的手段。
一个六岁小孩也能下如此狠手，若不是他及时找到人，一身血淋淋的鞭伤怕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