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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第四七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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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和江恕回港城后,周济慈就一直住在江恕家里养伤,他的伤反反复复地发炎,总不见好,医生建议他到更温暖的地方养病。

    周济慈在港城也没个亲人,江恕对他不说事事周全,但也是关怀有加。

    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看出江恕有意让自己留下,但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施以冷脸,身体虚弱时,心灵的防线要比寻常低很多。

    他的默许让江恕一度以为他态度软化,有得寸进尺的希望。

    “你在床上睡了那么久,冬天都快过去了,等你身体再好上一些,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这天,江恕照例到周济慈的房间陪他说话。

    周济慈半靠在软枕上,眼神看向床头柜,上面有一只熊猫玩偶和一只白瓷瓶,瓷瓶里是刚插上的红梅。

    港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但依旧没有下雪,后花园的红梅开得格外好,他让人折了支胭脂色红梅插瓶,横枝如蟠螭分歧,寒香掠面。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周济慈出神地盯着那支红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恕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这是犯懒,懒得连话都不想说,便从果盘里拿出个圆鼓鼓的大橘子剥起来。

    他剥得很慢,但很认真,连白色的筋丝都剥的干干净净。

    周济慈突然想起,江恕刚去西郊的那个出租屋时,两人睡完一觉后,他就是躺在床上剥橘子,然后

    剥好橘子后,江恕正要喂给周济慈。

    两人不经意地对上眼,周济慈突然受惊似的轻颤一下,他伸出手捂住双眼,似乎要把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赶出脑海一样。

    “你怎么了济慈。”

    发现他的异常,江恕连忙放下橘子坐在他身边,关切地去拉他的手,一片冰冷。

    想起他腿上的伤,江恕下意识地问道“是腿又疼了吗”

    周济慈苍白的脸上泛起薄红,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有点。”

    江恕没多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掀起被子,把他的右腿放在自己的身上,用特定的指法按压起来。

    听说这是他专门向一位老中医学习的指法,有利于活络筋脉,缓解僵硬的肌肉。

    周济慈垂眸看向给自己耐心按摩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咖啡色毛衣,很简单的长裤,因为室内的暖气很足,他没有穿外套,看上去干净利落。

    可能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皮肤看上去光滑紧致,不像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倒像是刚出大学的男同学一样。

    这和他以前戗驳领西装、双排扣,海军呢大衣不离身的穿搭完全不同,要知道,这个装逼男人大夏天都会穿天鹅绒的西装。

    别人看他那一身“孔雀开屏”,估计得以为他天天结婚。

    一番按压下,周济慈感到右腿僵硬的肌肉轻松很多,温声问道“你不去上班吗”

    江恕回道“我让乔西替我加班的,我想多留点

    时间陪陪你。”

    以前刚他俩住在一起的时候,刚开始闹得很难看,除去床上的交流外,两人几乎是没有什么互动的。后来两人稍稍缓和关系,但看似亲密的互动里其实也满是算计。

    可以说,这是他们难得的安静地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这让周济慈心里有种很涩的感觉。

    因为想甩开这种微妙的情绪,他移开目光,又定住白瓷瓶的红梅,发起呆来。

    这时,江恕状若不经意地问道“济慈,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周济慈把眼神从那枝红梅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江恕身上。

    很轻很轻的眼神,却让江恕不禁屏住呼吸。

    一直以来江恕都知道,济慈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几乎从不和人红脸,江家的佣人们也非常尊敬他。

    对自己也是这样,明明一开始自己已经做得很过分了,而他最多就是不理自己而已。

    他像是一朵美丽的玫瑰,但根却是飘浮在空气里的,你不知道他到底会扎根在谁家的花园里。

    更多的时候,他更是一个过客,给你留下的美好回忆仿佛南柯一梦,让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他却如局外人一般抽身而去。

    这让江恕难过起来,因为他是多想这朵花能落在自己的花园上。

    他会扎根在别人的花园里。

    一想到这件事,江恕觉得自己开始无法呼吸,甚至控制不住自己阴暗的想法。

    “你说的生活是什么意思”周济慈终于开口道。

    江恕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的意思是,就留在我家里,这样不好吗你是需要伴侣的,至少是需要有人陪你的,我会作为你的朋友,你的男友,又或是你的丈夫好好爱护你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甚至心虚地不敢看周济慈的眼睛,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小声道连林琅那种货色你都看得上眼,我不可能连他都不如吧

    但最终,他还是握住周济慈的手,认真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由你决定,但给我个照顾你的机会,好吗”

    周济慈开口道“那如果我以后找到自己伴侣了呢”

    江恕先是一愣,他低下头,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微笑道“当然是包红包,然后祝你们幸福。”

    废话,当然是灌水泥投海,人死透了我再乘虚而入,想想总不犯法吧

    周济慈闭眼,轻声道“骗子。”

    江恕还在故作无辜“我没有说谎,我是真心诚意为你好。”

    周济慈别过脸,道“别说这种话,你看看你的眼神,你就不像是能说这种话的人。我早知道你的本性,你是不会委屈自己的。好了,我腿感觉好些了,谢谢你,但我现在想休息了,请你出去。”

    他的语气有些尖锐,但江恕也不生气,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被子,温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从卧室离开后,江恕温情脉脉的表情立马变得冷酷。

    他没有立马离开,反而靠在走廊的墙上发呆,摩挲自己的无名指时,他突然一愣。

    那里曾经是他佩戴戒指的位置,因为常年佩戴,刚取下时,甚至还在皮肤上留下一圈不浅的痕迹,像是伤痕一样。

    每当他因为对周济慈的感情受到折磨时,他就会忍不住去搓那块伤痕,他憎恨那块伤痕,却也珍惜它的存在,很多时候,他觉得那块疤都要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可是现在,他的手指光洁修长,没有一丝瑕疵。

    疤痕痊愈了,但却成为一笔烂账,永远烂在他心里。

    乔西这时刚下班,因为江恕想花更多的时间陪周济慈,公司的事更多便落到工具人乔西身上。

    看到走廊上的江恕,他下意识地问道“老板,您怎么在这里抽烟周先生呢,他今天恢复得怎么样”

    江恕摸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半张脸掩藏在阴影里,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他看了眼乔西,表情晦暗不定他今天恢复得还不错,我让你给我买的花种买好了吗”

    乔西意识到江恕想做什么,他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向江恕,轻声道“买好了,但周先生还没答应要不要留下,老板您就不怕周先生会离开吗”

    夫人的蔷薇园已经烧了两次,实在经不住这样烧。

    “我当然知道他没答应,可我就是忍不住”

    想起什么,江恕侧过脸,用一种近乎颓败的表情看向乔西“而且,乔西,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这一次抓不住他,那我就再也抓不住他了。这种感觉还有过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取下烟,喉结在阴影里,声线发颤道“就是他在抢救室的时候,我感觉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抓不住他了。”

    “我甚至想过,他要是能活过来,大不了,我随他去留,大不了,我就跟他一起信那个狗屁神。”

    说到这里,江恕的表情愈发灰败“还好他醒过来了,可是乔西,人是不是总是贪心的他醒来后,我又开始不满足了,一起信那个狗屁神可以,但放手我真的做不到。我希望他能真心和我在一起,对,不是被逼迫,而是真心愿意留下来。”

    “可是,你看看他的身体,再看看我的身体,因为彼此,我们的身体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这种血肉模糊的感情真的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执念,连我自己都快要分不清了。”

    “老板”

    乔西也很惊讶,老板他这个人骄傲到了骨子里,他确实足够的坏,足够的不要脸,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自负和心灵强大,让他能够成为足够成功的人。

    可现在,这个表情失败和颓废的男人,哪里像他意气风发的老板。

    江恕掐灭烟头,声线扭曲道“分不清,也不想分清,那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空气里一片静寂,无声地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乔西抬眼道“老板,不如让我跟周先生谈谈吧,有些话您不

    方便跟他说,但用我的口传达会更好。”

    听了此话,江恕收起颓唐的神情,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看向乔西。

    他凝视乔西良久,微笑着开口道“难得那么殷勤,你想要什么”

    “奖金。”

    “什么”

    乔西理所当然道“当然想要是奖金。”

    江恕冷冷地睨着乔西,突然开口道“济慈看上的人不会是你吧”

    乔西愣住“老板,您在说什么”

    江恕若有所思道“他今天突然跟我说,万一他有喜欢的人我会怎么做废话,当然是灌水泥处理掉。可他最近又没接触其他男人的机会,能驱使他说出那样的话,一定是因为他最近有接触到年轻男人。”

    不管他在周济慈面前表现得多好,称述自己的罪行时有多声泪涕下,但本质上他还是那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在乔西愣神的神情下,江恕眯起眼“仔细想,你接触到济慈的时间也不比我少,而且你也长得不差”

    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惶恐。

    港城的都市艳闻他可是听说过,有个老板因为工作繁忙,于是拜托刚上大学的弟弟照顾他媳妇和孩子,结果弟弟把老婆孩子一起拐走了,他哭都没地方哭。

    在他无尽的畅想中,乔西的表情从惊讶到嫌弃,最终面无表情“老板,我刚替你加班回来,没时间和你玩爱情游戏,您不如先把加班费打我卡上。”

    就不该同情他,果然还是个死恋爱脑,真下头。

    两人沉默地对峙良久后,最终还是江恕败下阵来,他笑着拍拍乔西的肩膀“我跟你开玩笑呢,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你是我的亲信,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乔西垂下眼,轻声道“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对老板的人有非分之想。”

    他把江恕的手从肩膀上薅下去,皮笑肉不笑道“所以,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

    江恕想了想,开口道“那你去帮我做个说客吧,试试也行,你向来做事滴水不漏的。”

    第二天,江恕不情愿地去上班,乔西按约定去做说客。

    周济慈刚醒来,就看到坐在床前的乔西。

    乔西轻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周先生。”

    他其实很眼熟这个秘书,江恕偶尔不在家时,会让乔西在家陪他,但他们之间的最多的交谈莫过于

    周先生,今天要什么茶点想看什么书

    周先生,老板今天不回家,您可以不用等他。

    他就像江恕的影子,虽然周济慈经常忽视他的存在,但他其实一直都在,偶尔他的眼神看到乔西时,这个长发男人会对自己欠身行礼,淡淡地笑。

    没看到影子的主人,周济慈疑惑道“你怎么来我这里江恕呢”

    乔西笑道“老板去上班了,不过原来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看到我,就会下意识地询问老板在哪里。”

    他到底在说什么

    周济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但乔西全然无视,继续温声道“其实,老板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对吗不然,你大可不必跟他回来。”

    周济慈一瞬间明白他的来意,直接道“你如果想当你老板的说客,有话直接说吧。”

    乔西平静道“因为工作原因,我调查过你的感情史,你和希尔德之间会产生爱情并不奇怪。但是,林琅,我实在想不通他有哪里吸引你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的身边缺人,而他刚好是符合你要求,而且是最死缠烂打的人。”

    周济慈不自在地抿唇,林琅委实勾起他不美的记忆。

    他当时刚从英国回来,没有拿到护照,也不能总是麻烦秦洋,就去一家地下酒吧当服务员,因为那里不需要身份证明。

    得益于他十几岁就混迹各大赌场赚生活费的经历,他调酒的技术勉强能混弄过去,一来二去也有不少熟客来和他聊天。

    林琅是追求他的人里最执着的人,手段却温和很多,很多时候,他只是呆在角落里看周济慈调酒,然后在下班后献上一小束花,有时是一小串紫罗兰,有时是一小束郁金香。

    关系的转折是在一个冬天,酒吧还没有开张,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周济慈上班时在店门口看到个小小的身影。

    他小跑到自己面前,欣喜道“今天可以第一个把花送给你吗”

    周济慈看向他的手,他握的是一小束冬蔷薇花。

    看到他冻得红彤彤的鼻子和亮晶晶的眼睛,周济慈突然心口抽动了一下,一瞬间感受到了光和热。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是喜欢吗是喜欢的,谁不喜欢对自己热情真挚的人,哪怕是假装的。

    爱远远谈不上。

    但他对江恕的感情复杂很多,他确实讨厌过那个男人,恨过,愧疚过,也被感动过。

    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混杂在一起,让他不能确认里面有没有爱情,他也不能确定他现在的感情是不是愧疚和感动占上风,所以不敢轻率地做出决定。

    乔西继续道“你也知道老板的人,他认定一个人,是决定不会放开手的,你大可给他时间,磨个三年五年的,石头一样的心也能磨化。”

    周济慈轻笑一声“看样子,我反正摆脱不了他,你是想说与其最后闹得难看,不如趁他还有耐心哄我的时候,趁早答应比较好。不愧是他座下的第一走狗,那么忠心耿耿。”

    乔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这样生活下去不好吗陪伴不也是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吗从你小时候的经历来看,你是很需要人陪伴的,老板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人呢,爱和陪伴本身就是一体的。”

    童年的经历被提起,周济慈皱眉“别用大数据的方式解读我,我不是你的研究对象。”

    乔西低头“如果对你造成冒犯,那我很抱歉。”

    见周济慈表情缓和,他又继续补充道“但我还是想纠正你一点,老板对您是绝对有耐心的

    ,反而是周先生你,你不是对老板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吧老板来救你的时候,你那个眼神我可是从来没见过。”

    仿佛是被戳中心思一样,周济慈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乔西也没有露出得意的表情,继续温声道“你其实意外地好追,但凡有个正常的人用正常的手段追你,你都会被打动,然后和那个人在一起。可你就是倒霉遇到些精神变态的人,真可怜。”

    像是想起什么,周济慈若有所思地看向乔西的脸,不慌不忙道“你好像很执着于让我和你老板在一起为什么,你做他亲信那么多年,不会喜欢上他吗听说影视基地塌方时,是你拼命护住江恕,还差点因此死掉。或者说,你就那么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他争取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

    乔西轻笑出声“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思同步,老板也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你。”

    说到这里,乔西顿了一下,抬起他那双浅色的瞳孔,语气轻柔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为,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和老板永远在一起呢”

    他的语气轻得像飘在空气中的羽毛,从那张总是挂着淡笑的假面一样的脸,你很难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周济慈顿时愣住,他没想到乔西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表白。

    在周济慈惊讶的眼神中,乔西面无表情道“知道这种话有多震撼了吗你和老板跟我说,我喜欢你们时,我的心情也是这样过山车一样起伏的。”

    原来是在报复我开他的玩笑。

    周济慈松了口气,轻声道“对不起,原来你是开玩笑。”

    乔西冷冷道“真讨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你居然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顿时,周济慈神经顿时又崩紧了,他看向乔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依旧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可是,乔西又再一次微笑起来“你和老板一共吓了我两次,我当然要吓回来。老板我是惹不起,当然只能欺负你了。看你的表情,我好像不太适合开玩笑。”

    乔西轻声道“你不用把我当回事,我只是老板的说客而已。你可以理解为,我很希望你们在一起,用娱乐圈的一个词形容,就是c粉。”

    “而且,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周济慈看向乔西,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说实话,这人总喜欢用三无的表情说出一些骇人听闻的话,这种感觉并不坏,反而很有趣。

    然后,他就听到乔西面无表情道“你也知道老板是个有多麻烦的男人,我能留在他身边工作,一是因为江家对我的恩情,二是他开的工资足够高。这些年我为他干过很多丢人现眼的事情,比如在宿舍下老土地摆心形花,陪他开直升飞机在全港城洒表白信所以看他这样的恋爱脑,因为你吃够爱情的苦,我就是感到很爽。”

    周济慈不由笑出声“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在江恕面前告你的状”

    乔西笑道“老板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论心

    不论迹,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在背后说老板的小话。而且,像你这样的男人,如果会因为这种事去告状,说明你已经真正地接受了老板,那我吃点苦又算什么。”

    真是个滴水不漏的男人,难怪江恕那么信任他,甚至还更加难缠。

    周济慈闭眼叹气“你这个说客真是不合格。”

    乔西笑道“老板粗枝大叶惯了,他以前追什么人,都是用钱砸,他追求人很顺利,结果在你这里滑铁卢了。再说,你也不是真的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只要有一点感情,无论是什么,老板都能化成爱情。如果你连和老板都产生不了爱情,那我真的想象不出你能和谁能产生爱情了。”

    周济慈叹气“你说得对。”

    一个人的情感是有限度的,就算离开江恕,他可能也不能分泌出更多的情感去爱另一个人,但如果他不能回馈相同的感情,林琅的事说不定还会再发生。

    可他是需要人陪伴的,他受够了漂泊无依的浮萍一样的生活,急切地渴望稳定安稳的生活,如果江恕能给他,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江恕呢

    兜兜转转,居然停留在这里。

    周济慈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神父,我找到自己的安身之处了吗

    接下来的上午时间里,乔西陪周济慈做了按摩运动,两人还一起吃了早饭,

    等周济慈午睡后,乔西坐在沙发守了他几分钟。

    在确认周济慈的呼吸平稳后,乔西放下膝上没翻过几页的书,起身坐到床前,微微俯下身。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像是要亲吻一样。

    但实际上,乔西只是细心地抚平被子的一角,轻声道“你只需要接受就行,老板会永远爱你,保护你,你和他一定会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床上的人悄无声息,注视着这一幕的只有床头柜上的熊猫玩偶,阳光折射在它的琉璃眼珠上,泛起的光。

    说完这句话,乔西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下午,江恕刚下班回家,乔西恭敬地上前汇报“该说的我都说了,周先生的态度有所软化,但更多的我就帮不了您了,还得您用真情打动。”

    这个程度江恕刚好满意,他也不希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被其他人轻而易举地做到。

    江恕刚要上楼,乔西在身后叫住他“老板。”

    “什么事”

    乔西看向台阶上的江恕,平静道“别忘了我的奖金。”

    江恕眉头舒展开来,笑道“怎么会忘记,早就打你卡上了,哎呀,你这人真是的,眼里只有奖金吗”

    虽然口中嫌弃,但江恕心情还是非常好的。

    乔西轻笑道“谁不喜欢奖金,希望老板和周先生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这是我最真切的愿望。”

    冬天终于过去了,江恕挑了个好日子,打算带周济慈出去晒晒太阳。

    有时候,江恕半夜忍不住去看他,就发现周济慈因为腿疼脸色苍白

    ,一声不吭地冒冷汗。

    江恕用热毛巾给他敷腿时也会思考,港城的潮湿天气不利于他养病,还是找个合适的地方。

    他是不敢把周济慈送到国外,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内地。

    出门前,江恕细心地往他腿上压了一层驼绒毯,生怕他受寒。

    周济慈看着身下的轮椅,忍不住轻声抱怨道“我真是倒霉,遇到你们就没好事。”

    江恕轻笑一声“我能保证你以后的生活只会遇到好事。”

    周济慈嘲讽地笑“漂亮话谁不会说。”

    江恕笑笑不说话,他推周济慈在花园里逛几圈,见周济慈有些累了,便说道“济慈,我想给我母亲的蔷薇园松土,再种上新的种子,你陪我一会儿。”

    在江恕给蔷薇园松土的时候,周济慈百无聊赖地坐在不远处的庭院里。

    这时,他突然发现,庄园的围墙好像被加高了一些,应该是江恕最近吩咐人加高的,从这个视觉来看,天空居然被围成个四四方方的井字。

    周济慈突然心里发闷,眼不见心为净,索性直接闭上眼。

    闭上眼后,他好像更能感受春的气息,懒懒地想打瞌睡。

    不知过去多久,可能是打了个盹儿后,周济慈缓缓睁开眼,太阳已经快沉下地面。

    原来他睡了一个下午。

    见江恕还在花园里忙活,周济慈出声道“江恕,你过来一下。”

    听到呼唤声,江恕连忙起身,因为周济慈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起身,他甚至直接半蹲下来说话。

    “济慈,什么事”

    因为刚才在做花农,江恕脸上有些红,但没有出汗。

    周济慈没说话,只是垂眸凝视他,眼神里有种缱绻缠绵的温情感,掩映在纤长的睫羽下,美好而忧伤。

    在江恕惊讶的眼神中,周济慈从怀里摸出两个小锦囊。

    他把其中一个递给江恕,毫不留恋道“这个,你把它烧掉吧。”

    江恕接过锦囊,他没有打开查看,只是从触感来,依稀能摸出应该是类似同心结一样的物品。

    他隐约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但也没多问。

    一言不发地烧掉后,周济慈望着另一个锦囊,轻声道“这是冬蔷薇的种子,我十二岁在修道院里第一次见到那种蔷薇,神父见我实在喜欢,所以送了我一包这样的种子。我一直舍不得种,总想以后自己买了房子,要种在自己的花园里,可一直都没有机会。我收藏了那么久,也不知道种子还能不能活。”

    冬蔷薇是极其耐寒的花种,能在极其苛刻的环境下生存下来。

    江恕直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家里的那棵黄金树不是被雷劈了吗有人把剩下的种子收集起来,据说后来也种活了。”

    被雷劈的黄金树

    周济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周公馆的那棵。

    江恕继续道“说起来,我也是见过你家里的那棵黄金树的。”

    周公

    馆的那棵黄金树在本地也有些名声,因为它是难得一见的有上百年历史的古树,它被雷劈倒下的第二天,港城的自然新闻媒体还报道了这件事。

    因为发生在周济慈曾经的家里,江恕便多关注了几分。

    周济慈出神地抚摸那些种子,感受它们表面的褶皱,轻声道“是吗”

    “我父亲是个不顶事的花花公子,我从八岁开始就跟爷爷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傅庭雪是当时的新贵,他有时会在公馆开宴会,我十几岁时也去过那个公馆。我和陆展眉那时还小,喜欢偷偷溜出去玩,就爬过那棵树。不过我那时没见过你,想必是傅庭雪把你藏起来了。”

    爷爷跟他讲过,傅庭雪是港城的新贵,后来和一位有钱有门第的寡妇结了婚,两人共同育有一个儿子。

    那个时候,周小姐已经去世,那个儿子也不常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他不知道周济慈的存在也很正常。

    江恕轻笑道“虽然没见过你,但我见过你母亲,即便高傲如我的大姑妈,她也在我面前夸赞过你的母亲,但她也会说,那样的娇娇大小姐,怎么照顾得好她儿子哦。”

    想起那个女人,周济慈闭眼“妈妈确实不是寻常的妈妈,但她和爸爸都一样爱我。”

    他关于妈妈的记忆已经很浅很浅了,不是他刻意想忘掉,而是他那时太小,实在记不清了。

    母亲这一辈子过得糊涂又荒唐,但很难不说傻人有傻福,在她不到三十岁的生命中,除去最后的几个月,她一直都是幸福的,少女时期被父亲宠,结婚后被丈夫宠,永远天真烂漫得像个孩子。

    她这一生只搬过两次家,从爸爸的家搬到学校宿舍,又从学校宿舍搬到另一个男人的家。

    这又何尝不是她的一种悲哀,尽管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悲哀。

    周济慈望向手心的种子,轻声道“可能这就是缘分,我们以前家世相近,又都在港城,居然都没见过面。”

    江恕点头“所以,我就很妒忌希尔德。”

    “妒忌”

    “当然,”江恕现在已经能够平静地谈起那个男人“他从小和你相遇,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抚慰伤口,长大后居然还能在人海中重逢。青梅竹马加上天降,王炸的牌都能被他打成这样,这不是天意还是什么”

    周济慈轻声喃喃道“你说得对,本就不是能互相理解的人,落到那个结局不奇怪。”

    江恕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那些轻声喃喃低语,就像挽歌一样残破的诗句,无声无息地碎在夕阳的光晕中。

    不过他也不在意希尔德,他知道,从此之后,那个男人在周济慈心里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他完全犯不着跟一个手下败将生气。

    不想谈那个晦气的男人,江恕开玩笑道“不过说实话,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去傅庭雪家把你偷出来,然后再把你养大。”

    周济慈眼神轻飘飘地看向他“你是想把我培养成你理想中的爱人吗”

    江恕还真的认真

    思考了一下,笑道“就像紫之上那样吗不错的主意。”

    周济慈似笑非笑道你居然也知道紫之上,那你还真是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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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恕回道“要了解你,当然得从你的兴趣爱好开始入手,我知道你素来喜静不喜闹,还知道你喜欢文学,曾经想过做神父”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周济慈的爱好,最后道“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把你偷走。不管你长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爱你。我本来就是变态,你又不是第一天了解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但眼神深处却流露出一种野性,动物一样的本能。

    周济慈叹气“看来,我真是要被你缠上了,真是变态的爱。”

    江恕轻笑道“我从不否认。”

    周济慈闭上眼,喉咙动情地滚动几下,复而睁眼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把它种下吧。”

    他把装有种子的锦囊扔在江恕的怀里。

    江恕接过锦囊,受宠若惊道“可以吗我有这个资格吗”

    他隐隐约约明白这个行为背后代表的含义,忍不住双手发抖。

    周济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不愿意就还给我。”

    “当然愿意”

    生怕他后悔一样,江恕连忙拿起锦囊,在后花园里精挑细选了一块肥沃的土壤,开始埋头挖土起来。

    在江恕挖土的时候,周济慈推动轮椅来到江恕身边。

    他伸出手,像是安抚大型猛兽一样把手放在江恕的后颈处。

    那一瞬间,江恕感到后颈处突然传来温凉的触感,像是冰冷的锁链,但他没有觉得不适,反而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明明是我修建这座华丽的牢笼把他锁住,但最后,被锁住的好像反而是我。

    江恕突然想起巴别塔的那副惊心动魄的壁画,到底是荆棘蔷薇缠绕住猛兽,还是猛兽宁愿受伤也不愿意放开蔷薇,谁又说得清呢

    “没想到你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居然有这样的爱好,你的兴趣就是做花农吗”

    头顶传来周济慈温柔清雅的嗓音。

    江恕感到心情很愉悦,他轻快地回道“看来你以前是真的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有什么爱好你都不知道。但我这样的爱好也不算什么,古代皇帝有的喜欢斗蛐蛐,有的喜欢做木匠,还有的喜欢修豹房。”

    “豹房”

    “就是养豹子,你也想吗我们家也不是不能养,你想养老虎都行。”

    “那还是算了”

    冬蔷薇的种子种下后,周济慈虔诚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像是祈祷一样静默了十几秒。

    江恕知道他从小在修道院长大,也不多问,耐心等他祈祷完。

    祈祷结束后,周济慈睁眼“好了,带我回去吧。”

    “这么早就回去吗不想多在花园转转”

    “手有点冷”

    “我摸摸真的好冷,你怎么不早说。”

    江恕连忙把他推回屋,轮椅压在花园的石板路上,发出吱嘎的响声。

    在他们身后,是一大片刚种下的幼苗,还有一些不知道会不会发芽的冬蔷薇种子。

    其实发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一定不会感到孤独。

    它的根会永远扎在这片泥土中,这里会带来它梦寐以求的光和热,以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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