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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第四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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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死吧,keats,原谅我,我不能接受你成为别人的人,你应该是我的,从刚见面的时候就是。”

    “所以,让我带你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我会永远疼爱你”

    “不,不要死,济慈,你坚持住”

    周济慈最后的回忆,是江恕流泪的眼睛,还有那双颤抖的双手。

    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得落在他的脸上,几乎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他自己的血。

    巨大的枪声在耳边响起,然后就是嘈杂的环境背景声,还有焦急的人声。

    “心跳和脉搏都在下降,准备心脏起搏。”

    “失血很严重,快去拿血袋。”

    要结束了吗

    他在心里沉沉地叹气,好可惜,早知道会落到这个结局,他又何必硬撑到现在呢。

    “不,不要死”

    “求求你”

    好吵

    周济慈迷迷糊糊地想,别再吵醒他,他很早就想天长地久地睡一觉,谁也别想吵醒他。

    所有疯狂的话语和哀求都化作一片虚无,哭声和喧嚣渐渐远去,最后归于沉寂。

    他的意识朦朦胧胧,似是睡着了,又像是还清醒,身体轻飘飘的,忽然感到一股神秘的召唤,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置于一片黑暗之中。

    他努力睁大双眼,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猛然发现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膝盖抵住下颔,脸深深地埋进膝盖,努力把身体团得很小很小。

    这个姿势很熟悉,像是蜷缩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又像是他在周公馆躲在柜子里的模样。

    他伸出手,果真摸到四周冰冷的木板,还有那个鎏金门把手。

    原来真的是回到那里了。

    周济慈深深地叹气,他疲惫地闭上眼,没有走出柜门的想法,外面等待他的是傅庭雪,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即使他并没有听到曾经让他无比害怕的脚步声。

    不知过去多久,一束光射入柜门,光明重新降临。

    柜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没有动,仿佛早已对命运选择妥协。

    但这一次,抱住他的不是那双毒蛇一样冰冷的手,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把他从柜子里抱了出来,是谁

    在那束强烈的光线中,他努力睁开双眼,眼前是个年轻清秀的男人,男人的面容说不上漂亮,但很温柔,气质也很好,一看就知道出身书香人家。

    男人将他抱在怀里,对他温柔地笑“小贤。”

    这是爸爸,不对,爸爸已经死了。

    他恍惚地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缩小到小孩子的大小。

    这不是他的身体,这是纪贤,还只有五岁的纪贤。

    五岁的纪贤完全不是现在的模样,他是纪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子,骄傲又自负,嚣张又任性,因为他有足够多的爱。

    和纪贤有关的记忆已经渐渐淡去,淡到几乎让他以为这是上辈子的记忆,简直让他怀疑那个任性的男孩真的是自己吗

    但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他终于真切地明白纪贤确实是曾经的他,但那个男孩早已被他抛弃在黑暗的柜子里。

    真的是爸爸。

    泪水无法控制地滑落到腮帮,他把脸贴在男人的胸口,听着男人的心跳声,心里一阵安心。

    男孩像只小猫一样缩在父亲怀里,他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小巧玲珑的鼻子抽抽搭搭的,连哭泣时都让人心痛。

    “你怎么哭了宝宝。”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宝宝。

    他再次睁开眼,果然在男人身边发现个熟悉的女人,女人乌玉般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绾起来,典雅美丽,但她的神情和眼神却像个孩子一样。

    看他哭泣,女人那双孩子一样的眼睛也在水灵灵地闪烁,好像也会哭出来一样。

    她无措地看向男人老公,宝宝他为什么一直哭”

    男人温声安慰她道“是因为太高兴了,小贤很想我们对吗”

    他流泪着点头,似乎已经意识到会发生什么,闭眼轻声道“你们终于来接我了,带我走吧。”

    可能只有在人弥留的时候,才会清晰地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包括已经模糊的记忆。

    他想起将他抱在怀里哄睡的爸爸,亲自教他骑马的妈妈,厨房里手忙脚乱地为他煮牛奶的隆他们都是曾经给过他光和温暖的人,却都一一地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地行走。

    梦也好,死亡也好,请带他走,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爸爸却拒绝了他“你的路还有很长,爸爸带不走你。”

    爸爸把他放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不要害怕,你已经找到能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人,不是吗”

    渐渐地,周济慈感觉自己被漩涡吸住,面前夫妇的面容渐渐迷糊,他想伸手抓住他们,但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我们会一直看着你”

    那束刺眼的光撕裂得越来越大,最终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他挣扎着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刺眼的天花板,还有江恕那张疲惫不堪的脸。

    江恕像是熬了很久的夜,眼眶里都是红血丝,眼下一片淤青,非常憔悴。

    “济慈,你终于醒了。”

    江恕望着周济慈出神的双眼,焦急地询问道“济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感觉怎么样了”

    周济慈还带着呼吸罩,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眼神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看到让他深深眷恋的东西。

    一串泪珠从他眼角滑下,苍白的嘴唇无声地阖动几下,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气音。

    江恕努力贴近他,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在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时,江恕顿时心痛到喘不过气来。

    他说“江恕,我想爸爸妈妈了。”

    江恕颤抖地用右手捂住眼,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感谢上帝没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柏林的冬天开始下雪,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国中,只有爱能带来光和热。1

    自从周济慈醒过来后,江恕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转圜的希望。

    柏林的冬天让人吃不消的寒冷,江恕到达病房时,周济慈还在休息,一旁的机器发出稳定的嘀嘀声。

    江恕没有叫醒他,他把探病的冬蔷薇花束插在水瓶里,又搬来个椅子,坐在床前耐心等待。

    在离周济慈醒来已经过去一周,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脱离危险期,这让江恕也松了口气。

    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江恕日日夜夜地守在他的病床前,连眼睛都不敢闭,生怕他一睡着,床上的人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呼吸。

    因为受伤,床上的男人消瘦得愈发厉害,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江恕握着他冰冷苍白的手,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心里涌上细细密密的酸。

    他突然发现周济慈的耳垂上空荡荡的,下意识地摸出口袋里的那枚黑钻耳坠。

    自从那天他们在江家大吵一架后,这枚耳坠便留在了江宅。

    他刚想重新给周济慈戴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还是等他醒来后再说吧。

    这时,周济慈的睫毛细微地抖动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济慈,你醒了。”

    他在周济慈身后塞上一个软枕,把他扶起来“你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周济慈脸色苍白,精神气很不好,他的腿疼得厉害,医生说子弹直接打碎他的膝盖骨,恢复还得一步步来。

    江恕一边喂他喝粥,一边状若平静地提道“德国现在还比较危险,希尔德的家长正在为他的事到处奔波,等你的病情稍微稳定下来,我就带你回港城。”

    周济慈对此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似是无所谓。

    那天古堡里,在希尔德开枪射向周济慈后,德国警察也及时逮捕了他,因为乔西的视频证据,加上他在市中心发射火箭筒,造成直升飞机坠机,产生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损耗,他将面临严重的控制。

    听说希尔德的精神出了严重问题,而他家族内部因为家主缺失正处于一片混乱,估摸会选择放弃他。

    不过这些江恕都没告诉周济慈,他会把希尔德送进监狱,甚至送上绞刑架,希尔德一辈子别想再靠近周济慈。

    周济慈喝了几口粥,突然看到江恕插在水瓶的花,那是一束冬蔷薇。

    他有气无力道“这是你带来的”

    江恕径直道“是啊,柏林天气很冷,花店的玫瑰花都卖完了。怎么,你不喜欢吗”

    “没有,我

    很喜欢”

    周济慈没有说出后半句,他缓缓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稳。

    江恕还以为他又累了,放下手里的饭盒,握住他的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温热的体温从交叠的手上传输到体内。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病房里却温暖又舒适。

    周济慈其实没有睡着,他只是看到冬蔷薇,想起一些事而已。

    他曾经和傅庭雪说过,隆是他的第一个父亲。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不想去深究他对隆产生严重依赖的根源,斯德哥尔摩也好,欺骗自己也罢,但和隆相依为命的那两年,是他离开傅庭雪后过得最幸福的生活。

    他们搬到伦敦的那间小阁楼时,一开始房东太太还以为隆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他尽管长相英俊,但未免太粗狂了些,和那个精致可爱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像。

    盯梢这对奇怪的父子好几周后,房东太太也没发现那男孩有求救的幸好,也就打消怀疑。

    有一天,隆照样踩着夕阳的日光回到家,房东太太见他游手好闲的模样,不由提醒道“隆,你每天出去鬼混,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你应该送他去上学。”

    隆打哈哈“我这是在攒钱给他做手术,希望他的病能早点好,他这个样子也上不了正常学校。”

    想起那个孩子的残疾,房东太太也遗憾地叹气“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就不会说话呢。对了,他今天没有出去找隔壁那家小孩玩,我中午在窗台上给他放了块面包,结果他一直没拿,可能是因为害羞。这个点儿他现在肯定饿坏了,你赶紧回去给孩子做饭。”

    “好的,真是谢谢您。”

    上楼时,隆突然停住脚步,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房东太太说小keats今天没出门,怎么可能隔壁那孩子有多缠人他是见识过的,也听说他俩最近闹矛盾。

    隆摸到大衣里的枪,表情严肃地推开阁楼的门。

    阁楼里果然有陌生人,是个面容阴鸷的男子,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小男孩。

    那个面容阴鸷的男人见隆回来,笑道“听探子说,你养了个漂亮的小男孩,我还以为是送给我赔罪的。”

    说着,他轻佻地摸了一把怀里男孩的脸“我还没玩过这种亚洲的小男孩,你从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孩子的。”

    隆心里一沉,喊出来人的名字“尤金,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

    来人正是爸爸的一儿子尤金,一直在找他。

    脑海里迅速地思索他的来意,隆沉声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批货不在我手里,你找我没用,我现在已经退出组织,只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尤金轻佻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狠“你别想瞒过我,你以为爸爸带的人只有你逃出来有人跟我说过,爸爸被抓走前,让你处理掉那批货,你肯定偷偷藏了一部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放缓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知道你藏货的地点,你只要说出来我就放你走

    。”

    隆闭上眼,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说出真相。

    终于,他睁开眼,语气坚决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批货在哪里,但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这个孩子你也不能带走。”

    尤金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一样喜欢小男孩的”

    隆面无表情地反驳“这是我儿子,亲生的。”

    尤金愣住儿子,他哪来那么大的儿子。

    在尤金愣神的那一刻,隆迅速从怀里掏出消音,直接射穿他的头颅。

    杀死尤金后,隆快速把纪贤抱过来,检查他的身体。

    没发现多余的痕迹后,隆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却没能完全松懈下来。

    他杀死尤金的消息不久就会传到大哥的耳朵里,这个小阁楼已经暴露,大哥是不会放过他的,不能再呆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抱着纪贤,快速跑下楼。

    房东太太见他急匆匆的模样,不由问道“隆,这是怎么了”

    隆着急地回道“小keats发高烧了,我得带他去医院。”

    听到说孩子生病,房东太太也没多问,孩子看病要紧。

    在知道探子已经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地后,隆偷偷联系了朋友。

    郊外的一间便利店外,隆和朋友并肩站在一起,他看着无边的夜色,焦虑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尤金的哥哥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把这个孩子送到约克郡的一座修道院。”

    朋友是和隆一起长大的伙伴,当初也是他给隆通风报信,才让隆躲过一劫。

    “伪造的资料都准备好了,我给他虚构了一个身份,你只需要把他送去就行,到底是我对不起他。”

    隆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自然有门路在专业人士那里搞到这些东西,他或许早早地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所以很早就把这些东西准备好。

    朋友应下这个简单的要求,同时也担忧道“那你怎么办”

    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但朋友也知道他将会面临的事,心里不由一阵伤感。

    他看向车里熟睡的男孩,眼神逐渐温柔下来“我这两年攒了点钱,这些钱反正也不够他上大学,就全部留给你了。”

    隆也是个孤儿,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长大,后来被爸爸收养,成为他的一名养子,负责干各种脏活累活,上大学一直是他的梦想。

    这时,纪贤醒了过来,他看着陌生的环境,焦急地在四周搜寻,当看到隆的身影时才松缓神色。

    隆努力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回到车里对纪贤道“keats,我给你准备了个新身份,还有一个漂亮的新家,格雷叔叔会送你去那里的。”

    从他的语气和神色中,纪贤敏感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开始情绪激动地比划手语。

    隆努力使他平静下来“keats,你冷静一点,我不是想要抛弃你。”

    他痛苦地闭上眼,嘴唇颤抖道“我遇

    到一些麻烦事,可能要很久才能解决,等我解决完那些事,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纪贤开始流眼泪,他说不出话,但隆依稀能从他的唇形中判断出他在说什么。

    爸爸,骗人。

    隆心里一酸,故作抱怨道“我才一十多岁,哪里能生出你这样大的儿子。”

    看着纪贤那双流泪的眼睛,隆的语气也不由哽咽起来“还有,明明是我把你绑来这里的,你这样会让我更有罪恶感的。”

    “真可惜,本来想多攒点钱送你以后去上大学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找上门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上过大学,你一定要去上大学,要是钱不够,你就去找海伦夫人。你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海伦夫人会很喜欢你的。”

    朋友无言地看向隆喂,哪有你这样劝孩子去做贵妇人的小狼狗的,他才几岁

    最后,隆抚上纪贤的脸,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走,快点走,快和格雷叔叔离开伦敦,不要和任何人说你认识我。”

    格雷坐上车,对隆保证道“你放心,我会把他送到修道院的。”

    轿车在黑夜里驶离伦敦,纪贤趴在后座上,依依不舍地往后看。

    隆站在黑夜里目送他们的离去,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最后彻底看不见了。

    那是纪贤最后一次看到隆。

    好在格雷是个重情义的,他按照隆的请求,把纪贤送到那家修道院。

    就这样,纪贤在这座古老的修道院安顿了下来,隆一直没来接他,在离开伦敦时,纪贤就有预感,那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隆。

    修道院的孩子们都觉得,新来的那个男孩非常古怪,他不爱玩闹,也不爱糖果,只喜欢呆在图书馆里看那些枯燥的书,要么就是呆在修道院后面的荒院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柯林神父总是担忧地想“是因为不会说话吗我以前还担心他会对神学产生抵触,但他却是拉丁语学得最好的,可怎么才能救赎那个孩子呢”

    但和表面的平静乖巧不同,刚来修道院的纪贤其实一直在愤怒,人总会在一定的阶段处于怨天尤人的状态,而他那时候正是这个状态。

    整天就是拉丁语,拉丁语,我又不会说话,什么大舌音小舌音,关我什么事

    即使内心躁郁不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给人再添麻烦,也不能表现出对拉丁语的抵触,隆费劲千辛万苦把自己送到这里,他不能辜负他。

    他要像隆期望的那样,好好生活下去,重新学会说话,然后去上大学。

    他会努力过上隆期望的人生。

    修道院的生活总是平静又枯燥的,他的愤怒发泄不出来,于是,便发疯似地去修道院后面的荒院里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是一片荒芜的空地,据说原本是打算修建成后花园的,但是因为修道院的纬度太大,土壤常年结冻,荒芜得像一片野地,很少有植物能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更别

    说是鲜艳的花。

    每天做完早课后,嬷嬷看到那个新来的黑发男孩又在发呆,他不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总是远离人群,在那片荒地上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

    嬷嬷不知道他到底在寻找什么,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柯林神父询问他时,他会回答自己在找花。

    神父怜惜地摸摸他冰冷的小脸“小keats,这个地方太冷,连草都长不出来,又怎么能长出花呢。”

    他其实不是在找花,他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他曾经拥有过很多给过他光和温暖的人,但这些人都一一地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地行走。

    为什么一定要他做剧目里的悲情角色,他不懂。

    如果悲剧注定要降临,那救赎之道又在哪里

    当他把这个问题抛给柯林神父时,神父递给他一本圣经,说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神父对他说“上帝总会降下各种苦难给人间,你可以抱怨它,也可以为战胜苦难而不懈奋斗,但直到最后,你还是得接受它。”

    狗屁不通。

    纪贤看完圣经后,做出这样的评价,凭什么要他接受他不接受。

    那时,他对上帝甚至产生了怨恨,因为他想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早早地把隆从自己身边带走。那个男人不好吗他每天忠诚地祈祷,为自己攒大学学费,从来没过上一天的安稳日子,原来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后来,他渐渐长大,不得不承认,隆其实是有罪的,正是因为他有罪,上帝才会早早地带走他。

    甚至隆自己都知道他是有罪的,所以在审判到来时,除去对纪贤的不舍外,他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黑手党在教父这类电影里牛逼哄哄的,活像当地的守护神一样,这只是文艺作品里对其进行的美化。

    长大接受法律和规则的教导后,周济慈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低道德感的人,规则对他的限制相当有限,无论是隆还是希尔德,他们都是俗世意义上的有罪之人,但他们依旧是自己的精神寄托。

    他是个狭隘的人,只在乎那个人对自己好不好,那人是不是个坏人,有没有罪,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可惜希尔德看不懂他的本质,最终导致两人的悲剧。

    但那时候的纪贤不懂,他反而为隆愤然起来,因为他知道隆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从小被他的教父收养,为报恩情,所以才开始做那些不得已的错事。

    如果隆出身在富足的人家,有一对恩爱的父母,那他的人生还会如此悲惨吗

    他想到一半就开始沉默,因为他发现,他自己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出身富足人家,父母恩爱美好的孩子。可最后呢,他还不是成为悲惨的人,连真实姓名都不敢暴露。

    我又有什么罪上帝真是不公平。

    他愤然地把那本圣经摔在石头上,一屁股坐在上面,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坐在没有一根草的荒院里,目及之处不见一点鲜活的色彩,就像迷茫的他找不到答案。

    长大一点后,因为拉丁语学得很快,加上是最虔诚的孩子,纪贤开始和神父一起在祈祷室听信徒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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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工作很负能量,因为很多信徒会向神父倾诉自己的苦难,大倒苦水。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诉苦的信徒知道神父身边的自己是个哑巴后,他们会对自己投来怜悯的目光,语气也惋惜道“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是个哑巴呢,真可怜。”

    他们说这句话时,仿佛自己的苦难也不值一提了。

    纪贤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负面角色,用来安慰别人受到的苦难。

    这样的情绪持续到有一天,他看到来修道院的信徒里有一对母女,那个女儿是个盲人。

    很漂亮的女孩子,花一样的年纪,但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如同蒙上一层灰雾一样,没有任何光彩。

    他不由地想漂亮又不幸的孩子,真可怜。

    想法滋生的那一刻,他如同轰雷掣顶一般定在原地。

    他真切地顿悟,这一刻的他和往常怜悯他的信徒何其相似。

    原来人是真的会因为别人比自己更可怜而感到一丝安慰。

    那他真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

    祈祷结束后,母亲把导盲棍递给女儿,母女俩一起回家去了。

    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他突然明白,其实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想个明白,也不是每件事都要执着于为什么。

    人世间原本就是不公平的,美丽的丑陋的,健康的残疾的,富裕的贫穷的总有人要去承担那个俗世意义上的负面角色,强求公平是没有意义的。

    “上帝总会降下各种苦难给人间,你可以抱怨它,也可以为战胜苦难而不懈奋斗,但直到最后,你还是得接受它。”

    他终于真切地明白神父说的话。

    找到自己的答案后,他离开那间祈祷室,来到修道院的后院。

    康沃尔小镇的冬天总是很寒冷,地面积满厚厚的雪。

    突然,他像是看到什么一样,急切地跑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扒开一块地方的雪,露出一朵鲜艳的小花。

    那是凛冬之时,永冻冰原上的冬蔷薇。

    冰天雪地里,他跪了下来,亲吻那朵小小的冬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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