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爬清凉山身陷兽洞,霸气护妻怒怼亲娘
果然,李冰晴也在堂中等候,待大夫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簇拥之下落座之后,方才开口。
“眼下香闲入府已是三载有余,却仍旧未见一男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日老身做主,便将李冰晴许配给我儿少卿,做个平妻。香闲,你身为正室可愿意?”
孙香闲不由心中暗道:“原先还拿个发簪在此要挟,眼下竟是连装都不肯装,直接昭然若揭。”
孙香闲对杜少卿纳妾或是娶平妻之事一贯是不予干涉,自然点头称好。但杜少卿却一改往日决绝之态,既没有起身反对,也没有点头应允,而是抱拳拱手道:“母亲大人,我与冰晴妹妹虽说是一同长大,但接触的机会着实不多。我见近几日天高气爽,不如我们三人一同去爬那清凉山,让冰晴在府中多住些时日,再议婚配之事。”
大夫人见杜少卿竟没一口回绝,还如此提议,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应允。
孙香闲退出堂来,却安排了下人去暗中调查李冰晴的家中境况,看是否有官司、把柄。毕竟自己吃过一次亏,便不能再吃第二次。
而对那日一同来告发自己的妙枝,孙香闲则让蕊姬留心打听,看她有何诉求、难处,定然要主动帮衬。毕竟哪日李冰晴若是真嫁进来,自己定然不能让她将妙枝拉拢过去,坑害自己。
杜少卿特意择了个晴天朗日,带着丫鬟婆子一众人马赶赴清凉山观景。孙香闲与冰晴各乘一辆马车,杜少卿则骑着宝马良驹在头前开道。
这观景自然是要登高,登至山腰便见日头正午,下人则在亭中摆下酒盏糕点,以备三人享用。
冰晴见此大好时机,本想与杜少卿亲近,谈些儿时之事。谁想她还未曾开口,杜少卿便指着远处山峦对孙香闲道:“夫人,昨夜我占卜一卦。”
冰晴忙抢着问道:“不知少卿哥哥,此卦是凶是吉?”
杜少卿道:“乃是坤卦上六。”
冰晴再想接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若是直接问何为坤卦上六?岂不是显得自己过于肤浅。
杜少卿只看着孙香闲,孙香闲缓缓开口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杜少卿笑得颇具深意,问道:“夫人怎么解?”
“阴气渐盛,阳气不堪,犹如恶龙战于原野,流血玄黄。”
杜少卿道:“非也,夫君却认为是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之象。”说着便拉起孙香闲的手,指着远处道:“夫人听我细说。那任,乃位北方也,阴极阳生……”
冰晴简直被杜少卿说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全然不知二人所云何事。
一旁绣虎得意道:“听不懂吧?我们也听不懂,但是听不懂就对了!”而后故意掸落身上的灰尘,奚落道:“哎呀,若是连自家夫君说什么都不知道,这往后日子要怎么过呦!”
冰晴自然知道绣虎厉害,便不与她分辩,紧跟着杜少卿的步伐。
杜少卿则回头对她道:“前面有块奇石,咱们过去瞧瞧?”随后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娄小页。
冰晴自然陪着笑脸,“好呀,皆听哥哥的。”
谁知话音未落,杜少卿拉起孙香闲便急匆匆向前走去。李冰晴前几日虽被绣虎捏得脚丫生疼,但眼下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只是这路越走越窄,道越爬越偏,人越追越远,未出一个时辰,李冰晴抬头再瞧,竟全然寻不见杜少卿和孙香闲的踪迹。环顾四周,也是荆棘密布,东西不辨。幸而身后还跟着个娄小页,李冰晴这才放下心来。颇为不屑的问道:“他们往哪边走了?”
娄小页随手一指,“这边。”
而后两人又是一路急追,谁想竟是追得迷了路。眼见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将至,二人只好寻了处山洞暂时躲雨。
冰晴眼下简直是怒火中烧,质问娄小页道:“狗奴才,怎得竟叫你带得迷了路?等回到府上,看我怎么向大夫人好好告你一状!”
娄小页故意装出惶恐之态道:“还回到府上?李大小姐,咱们奴仆俩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未可知呢!”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这可是深山老林,野兽肆虐,您瞧见这洞没有,指不定是哪个豺狼虎豹的家呢。待天一黑,正主儿一回来,你我可就要成人家的口中饕餮了。”
随着天空一道惊雷,冰晴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后冲着洞外呼喊道:“救命!救命!少卿哥哥快来救我!”
娄小页忙得上前捂住冰晴的口,“大小姐,您切莫高声呼喊,再将远处的恶兽给招来,奴才我还想多活两日呢!”
冰晴哽咽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只能在此坐以待毙了么?”
“哎……咱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而那边的杜少卿一早便拉着孙香闲从荆棘小路下了山,来到一处乡间小馆,店家似是早有准备,刚将二人迎进门来,未曾询问便上了酒菜。
孙香闲与杜少卿对面而坐,看着这竹屋雅舍,屏风木雕;听着窗外泉水玎玲,雨打芭蕉,孙香闲笑而不语。
杜少卿恐安排不周,局促道:“尝尝这山中野味,可能入口?”
“你一早便盘算好了,对不对?”
杜少卿略有迟疑,“这个……”
孙香闲故意板着脸试探道:“你将你那好妹妹独自一人留在山中,就不怕她出个差错,有个好歹?难道不怕她回去在大夫人面前给你我告上一状?”
杜少卿斟满两杯酒,递与孙香闲。“娄小页对这一带山势极为熟悉,我让他跟着冰晴,自然不会出错。至于你我二人,只要我们比他们回去的晚,装得比他们惨,同样是一般无二的迷路,大夫人又能怪罪谁呢。”
孙香闲试探着问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娘子,怎可如此不知怜香惜玉?”
杜少卿将酒盅一饮而尽,“经过此事,她就能彻底打消嫁入杜府的念头了。”
孙香闲吃着眼前山珍野味,“我看未必。只是……你不爱那云娇雨怯的云娘子,不爱那楚楚可怜的青娘子,对眼前这个乖巧伶俐百依百顺的冰晴也是避之不及,杜大少爷,你莫不是龙阳之好不成?”
杜少卿看着往日冷若冰霜,眼下却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孙香闲,果真是不忍破坏二人难得亲密的关系。只好将自己的思慕之情埋于心底,打趣道:“你可曾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富家小姐爱慕一个公子,可那公子却是个短命鬼,小姐便跟着一同殉了情,想与他来生再做夫妻。可谁知等小姐寻到了阎罗殿,那公子却投胎成了个女儿身。阎罗王便问那小姐,若是这公子以女儿身与你长相厮守,你可还愿意?你猜那小姐如何说?”
孙香闲听得起劲,只道:“如何说?”
“那小姐说,无论男女,只要是他,便都爱。世间之事皆如此,哪有什么天生的龙阳与磨镜?不过是爱慕之人,恰好与自己同性罢了。”杜少卿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孙香闲,心中却是万分庆幸,自己爱慕之人今生恰好投胎成了个女儿身,而自己又刚好是个男儿郎。即便不能两情相悦,自己能这般相守相依,也无怨无悔了。
待月上柳梢,杜少卿才坐着马车与孙香闲一同回府,等入了城又弃了马车,二人徒步前行。快到杜府门前,杜少卿还特意从地上抓了把土,撒在自己与孙香闲的鞋上,而后又抱拳拱手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将孙香闲的衣袖扯开了条大口,又轻挑下她几缕鬓边发丝,故意装出狼狈之态。
白日里丫鬟、婆子们都以为主子不过是在凉亭四周转转,毕竟这膳还未曾用完。李冰晴的贴身丫鬟花玲原是有意上前跟着,但见绣虎和蕊姬都未曾移步恐二人有鬼,便也不再上前。直到乌云密布下起了滂沱大雨,这些人才察觉到事情不对。一行人忙得回府去寻救兵,另一行人则上山去寻主子。
绣虎和蕊姬一早便听娄小页说,杜少爷今日要带少夫人独行,故而也就不是真的着急。而剩下的婆子、丫鬟也是脚程不麻利的,深山老林没人带着,谁也不敢往偏处走。直到杜府派来了男丁,这才开始往深处寻,而此时已是天色昏暗。
冰晴还想着杜少卿见自己失踪会焦急万分,谁想来寻的竟还是家奴,她不由任性道:“我不走!我要等少卿哥哥来寻我下山!”
娄小页倒是个爽快人,对下人道:“没听见么?李大小姐说不走,那咱们先走吧。”
李冰晴见众人真的要撇下自己下山,只得呵斥道:“你们给我站住!”
谁知未走两步,李冰晴又道:“娄小页,本小姐走不动了,你背着我!”
娄小页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奴才若是真背您下山,传出去再有辱您的闺名,害得您待字闺中,无人敢娶,那可如何使得。”
李冰晴虽想发威,却知他说得在理,只得道:“以后我便嫁与少卿哥哥,便是你这个狗奴才的当家主母,我眼下叫你背,你便背!”
娄小页脑袋更摇成了拨浪鼓,“那就更使不得了,到时候您不怪罪我,大少爷再怪罪我,使不得,使不得。您还是自己走下山吧!”
李冰晴气得周身颤抖,只得踉踉跄跄走下山去。
此时的杜府灯火通明,家人齐聚堂中,各个如坐针毡提心吊胆。杜家大少爷山中走失,这可是族中大事。大夫人哭得昏天黑地,泣不成声;老爷也是眉头紧锁,堂中踱步;乔安姨娘泪眼婆娑,愁眉苦脸;就连平日里鲜少露面的四房,赖姨娘都跟着一同在堂中心惊肉跳。唯独三房范氏,面上虽也唉声叹气,但心中却巴不得杜少卿再也别回来。看着一旁自己的儿子杜远卿,即便这个时候,都手不释卷的坐在角落看书,果真是心疼得紧。
低声道:“儿啊,歇歇吧。”
谁知杜老爷见状却将他的书一把抢过来扔了出去,吓得范氏、杜远卿和儿媳妙枝皆跪在了地上。
杜老爷怒斥道:“你兄长眼下生死未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看书?若真能得中个状元及第也不枉我一门三鼎甲的祖宗威名,奈何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这人没了功名可以,但却不能失了血性,那可是你的亲哥哥,眼下瞧你这牵挂的神情竟还不如个外人!”
杜远卿只是低头不语,将这怒火皆压于心头。
杜老爷话音未落,杜少卿和孙香闲便相互搀扶着进入堂中,大夫人和二姨娘急忙上前查看。
“老天保佑,我的儿啊,你可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只是大夫人回头再看,竟是寻不到自家侄女的踪迹。惊道:“冰晴呢?冰晴怎得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杜少卿只得道:“冰晴妹妹并未与我们在一处。”
大夫人骤然失色:“你们总共就三个人,怎得还能没在一处?”
幸儿娄小页回来的及时,忙说那李家小姐也平安无事。未等多时,李冰晴便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搀扶之下进了堂,一见大夫人便抱头痛哭,撒起娇来。
见三人平安无事,杜老爷则责怪起杜少卿来。“少卿,此行唯独你一个男子,你是既没照顾好妻子又没保全好妹妹,果真是行事有失!”
一旁大夫人见老爷竟这般埋怨自己的儿子,辩解道:“老爷,此事与少卿何干?您没瞧他也是风尘仆仆,狼狈不堪么?要我说……此行最欠妥的人应是大儿媳香闲。她身为嫂嫂不顾及妹妹,竟还拉着自家夫君独处。你们总共就三人爬山,怎得还能兵分两路,竟把冰晴一个人给甩下?万幸今日有娄小页跟着,不然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如何向李家交待!香闲,莫不是因为你知道我要少卿将冰晴娶进门,才善妒起来,闹出了今日祸事?”
未等孙香闲开口,杜少卿上前一步道:“母亲大人,此言差矣。先前家中无论是娶妻纳妾,香闲没有一个不字,又何谈嫉妒二字。再说今日,着实是儿子行为有失,为看一奇石失足跌入山中,幸而香闲生死相随,奋力扯住孩儿,这才幸免于难。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母亲让我如何能够再娶妻纳妾辜负于她?您瞧香闲这衣衫、这发髻、这双足……哎呀!怎得这手臂还受了伤,快些回屋医治!”
杜老爷见状也关切道:“香闲伤得可重?怎得这双颊如此绯红?快去请个大夫瞧瞧。”
孙香闲自知是方才酒饮得多了,不由羞涩的掩住了面目。杜少卿恐他人瞧见,再露了馅,一面用手捂住她光滑的手臂,一面将她挡于身后道:“我自家娘子,让旁人医治多有不便,还是孩儿自己来吧。”说着便拉孙香闲往院中走,谁知大夫人却拦了下来。
“你二人给我站住!既然出了今日之事,着实是对不住冰晴的,眼下老爷也在,不如便将她二人的亲事给定下来,我也好向哥哥提亲。”
杜老爷只道:“这个……后院宅中之事,自然皆由大夫人做主。只是……若是让冰晴做妾,是否委屈了李家小姐?”
大夫人横眉冷对道:“做妾?我李家的女儿如何能做妾?那是要娶回咱们杜家做的平妻的!”
“啊?平妻?那我要如何向孙家老爷交待呀?”
“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入府三载都无所出,想必孙家也是能理解的。对吧香闲?”
孙香闲没有吱声,只瞥了一眼杜少卿。原是想看他的意思,谁知杜少卿却说:“回禀母亲大人,咱们院中算上先前的云娘子也已有两房妾室,若是我那泰山老岳父问起来,其他房中人可曾有孕?若是皆无身孕又岂能独怪我家香闲一人?儿子又该如何作答?”
大夫人只道:“那皆是她们无用!该如何作答,卿儿心中难道不清楚?”大夫人不愿当众将青娘子还是处子之身的事儿说破。
谁知杜少卿却颇有深意道:“所以孩儿不想冰晴妹妹似她们一般,独守空闺。这娶妻之事还是日后再议吧。”说罢便将孙香闲拉出了前厅。
孙香闲看着身侧护住自己的这位文弱书生,果真有他在侧,自己即便是个哑巴也不会吃亏。眼下二人十指相扣,杜少卿的手掌竟似烙铁一般,将孙香闲的脸都给烫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