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军师求亲自寻活路,憨丫鬟传话虚实难分
杜老爷见赵丹丘竟然要求娶绣虎,不由眉头拧成了麻花,一副不可置信之态。“丹丘郎居然想要求娶绣虎果真是品味独道,艺高人胆大,老朽佩服!佩服!”
赵丹丘急忙摆手否认。“实不相瞒,这绣虎姑娘乃是我为身侧军师梁为所求。”
此言一出,惊得军师梁为周身一颤。他家中早有妻儿,而且夫人彪悍泼辣,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还能有活路但眼下又不好驳了自家将军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躬身一礼。
“小人梁为给杜家老爷请安!”
杜老爷一瞧,这梁为长得八字胡,麻子脸,蛤蟆嘴,绿豆眼。不由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称赞道:“军师果然和我们家绣虎是难得的郎才女貌,少有的佳偶天成。”
杜老爷虽是放心了,但军师梁为却是提心吊胆起来,心中暗道:“能和我般配的女子,得是如何的一副相貌”
姗姗来迟的杜少卿见堂中几人正在言语,便按下心中不满,仅是寻了处与赵丹丘对面的位置坐下。赵丹丘见旧主而至,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只是这一礼不卑不亢,虽是瞧不出哪里不敬,却透出骨子里的高傲之感。
“奴才见过大少爷!”
杜少卿不屑道:“不敢,眼下您已是军中大将,何来奴才一说?”
赵丹丘仍旧一副恭顺之态,“无论官职,公子与我先前的旧恩,还有这近三载的照拂,奴才可是一样不落的都记得。”
杜少卿一听,近三载的照拂不用问啊,他定然是对自己娶了孙香闲心存不满。话里有话道:“哎呦,我看丹丘郎气色不佳,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夜不能寐”
赵丹丘也听出他本意,进而道:“亏心事小人定然是未曾做过的,毕竟什么事都讲究个隐情。反倒是让这歹人钻了空子,趁虚而入!”
军师梁为一瞧,这二人唇枪舌战的就差动起手来,急忙调转话题,索性将自己豁了出去。“那个……杜老爷……这个绣虎姑娘可否有缘一见啊?”
赵丹丘上前一步,附和道:“杜老爷,我先前便与军师夸下海口,说这绣虎姑娘乃是千里难寻,万里挑一的女子,今日既然有缘,可否请绣虎姑娘出来与我这军师得见一面?”
杜老爷不愿得罪这朝中新贵,忙道:“好,好。请绣虎出来一见。”
待绣虎入了厅,梁为简直是将赵丹丘的族中老小皆问候了一遍。
只见这绣虎高大魁梧,拔山扛鼎,站在梁为身侧竟是高出他一头有余。那双足更是比梁为和赵丹丘加在一起的还要硕大,难为她竟然还穿了双绣花鞋。再瞧这面目更是黑红异常,怪不得杜老爷会说他二人般配,果然都是趴鼻梁,蛤蟆嘴,八字眉,眯缝眼。特别是绣虎耳朵上的一副耳坠,竟似夹了两只钳子,摘下来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梁为不由心中暗叹:“果真是千里难寻,万里挑一,自己站在她跟前都要尊称一声大哥。”
只是眼下他要如何自救梁为今日之所以一同前来,就是因为赵丹丘的兄长,当朝的昭武将军百般叮嘱。说这赵丹丘对杜府少夫人情有独钟,但如今二人已是有缘无份,叫他切莫闯出祸事。
眼下赵丹丘之所以要给自己提亲,兴许是想将绣虎带出府去,有话要问。只要自己能够达成所愿,自然也就平安无事了。想到此处,军师梁为急忙上前询问起来。
“敢问这位绣虎姑娘祖籍何处?高堂何在?”
绣虎粗声重气,低头打量起这个比自己矮了一截的丑陋男子。“奴家真定府生人,父母早逝,家中便只剩我一人。”
“那绣虎姑娘可否告知在下令尊与令堂的姓名?”
“姓名?我本家姓牛,爹爹牛二彪,母亲柳武凤。”
“再敢问绣虎姑娘一不敬之事,您的左侧脖颈上,可有一颗黑痣?”
绣虎脖子上的痣本就颇为显眼,但凡留心,皆能看见。
只是这绣虎却直眉愣眼道:“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哎呀!”只见军师大呼一声,而后悲痛欲泣。“哎呀!我的五姨母死得好惨啊!怎得如此便早逝了!绣虎表妹,我乃是你的表兄呀!你不记得我了?”
“我没听我娘说过她还有……”
未等绣虎说完,那军师急忙道:“也难怪,那时你还未满周岁,如何能够记得当年之事。”梁为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杜老爷!杜老爷!这绣虎姑娘乃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眼下我家中老母尚在南京城中的老宅里,还望杜老爷成全,让我带着这失散多年的妹子,回家与我老母得见一面,骨肉相认!”
这杜老爷果真是被眼前一幕弄得个措手不及,虽是心存疑虑,但见这军师说得言之凿凿也不好辩驳,便只得应允。
“好,好,梁军师莫要悲痛,今日你便带着绣虎去与令堂相认就是。”
赵丹丘一听军师所言,果然正中他的下怀。忙在一旁煽风点火道:“竟然有如此巧事?这杜老爷果真是我与军师的恩公啊!杜老爷,受丹丘一拜!”
“丹丘郎,不必如此多礼,速去认亲便是。”
见这一众人七嘴八舌的要将绣虎带走,杜少卿勃然而起,呵斥道:“站住!”
眼下他虽觉此事蹊跷,但想到他们如此设计要将绣虎诓走,定然是有话不便在此处明说。便凑到绣虎身侧叮嘱起来,“绣虎,此去定要问清当年你家小姐受辱之事!”
绣虎自然明白少爷何意,笃定道:“少爷放心,若这负心汉不肯实言相告,绣虎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
出了杜府,梁为忙上前低声对赵丹丘责问起来。
“你小子,够狠啊!直接把我往火坑里推,若不是我随机应变,眼下要如何跟人家姑娘交代?难不成还真让我娶了她?”
赵丹丘微微一笑,“军师最知我心,我只不过是想将绣虎姑娘带出来单独问几句话而已,可苦于寻不到法子,果然还是军师足智多谋。眼下她成了你的亲戚,想必日后若是再想寻她出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梁为指着坏笑的赵丹丘,“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丹丘求饶道:“好,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待到了梁为家中,赵丹丘忙将房门紧闭,关切道:“绣虎,眼下你家小姐如何?”
绣虎怒目圆睁,呵斥道:“好啊,你个负心汉,你还有脸回来!”
赵丹丘无法,只得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向绣虎讲明。当年赵丹丘果真是为二人私奔谋划好了出路,他恐孙香闲金枝玉叶与自己受苦,特意雇了马车、筹措了银两、连落脚之处、日后居住的定所、谋生的活计都规划得一清二楚。奈何他千不该万不该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表哥,表哥恐孙家告他个拐卖良女之罪,便在他私奔当夜下了迷药,待赵丹丘醒来,人早已在京外千里,奔赴边疆沙场。
表哥只劝慰他,贫贱夫妻百事哀,眼下你二人虽可有情饮水饱,但往后这日子真过起来,保不齐那孙家姑娘会后悔。与其如此,大丈夫不如先立业,后成家,眼下便是大好机会。只要赵丹丘能在战场上有所表现,这作为统帅的表哥定当全力提携,用不得三年五载,便可得个一官半职。届时再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明媒正娶的将孙家姑娘娶进门,岂不美哉?
赵丹丘无法,只得书信一封托人送至孙府,告诉孙香闲定要等自己凯旋而归。奈何这信刚一到府中便被孙母发现,她并未责罚通风报信的侍女,而是让她自此以后将所有赵丹丘写来的信札都交予自己,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赵丹丘虽始终未曾得到回信,但在这三年里,他奋勇杀敌,拼死一搏,比谁都卖力,比谁都舍命,为的就是能尽快建功立业,配得上孙家小姐,日后给她富足的生活,也不枉这一片真情。奈何等他一入南京才得知,这孙家小姐早就在三年前嫁给了自家公子杜少卿。
他心中怎能不怨恨杜少卿,他明知自己与孙香闲两情相悦,还曾说会成全二人,为何如今还要夺人所爱,让自己浴血沙场之下却落得一场空。
赵丹丘抱拳拱手,赔罪道:“绣虎姑娘恕罪,当日失约果真是小可的不是,即便你家小姐千刀万剐,我也不足为惜。但小可实在是思慕孙家小姐心切,眼下刚回南京,便听闻她已嫁做人妇,果真是询问无门,投奔无处,只得出此下策,先将绣虎姑娘给诓骗了出来。”
绣虎倒是个爽快人,听了赵丹丘这一路的艰辛也是颇为动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问便是。”
“我知道你家小姐那日等不到我定然是心急如焚,万念俱灰,而后那些闲言碎语,族中压力,日子定然也是过得苦不堪言。只是我写的信,她可收到?她可能体谅我当日的决定?明白我这一片真心?她怎能竟恨我恨到整整三载,一个口信也不曾带给我?”
绣虎差异道:“信?什么信?我家小姐连你的一个字都没收到,哪里来得什么信?”
赵丹丘这时才明白,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不由哀叹一声,“果然是造化弄人!只是眼下香闲过得可还好?那杜少爷可曾为难她?他二人可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绣虎想起今早之事,义愤填膺道:“恩什么爱?和什么鸣?我家小姐一心只愿为你守身如玉,如何能够在杜府过得好!”
赵丹丘闻听此言,竟是悲喜交加。一想到眼下孙香闲心中竟还念着自己,守着当日与自己的这份情意便暗下主意,纵然是赴汤蹈火,鼎镬刀锯,也要将孙家小姐给抢回来,此生与她结为夫妻。
一旁军师梁为不由为赵丹丘捏了把汗,此事但凡换做其他丫鬟,为了保全自家小姐清誉,也不会如此直言不讳。眼下他可知道为何赵丹丘偏偏要选中这么一个憨丫头带出府,果真是姜桂之性,竭诚相告。
而那绣虎也不真如看上去的这般纯善,她明知自家小姐已与杜少卿圆房,却恐被赵丹丘嫌弃,避而不谈。她只知道小姐心仪赵丹丘,自己便要为自家小姐促成此事。
待时将入夜,绣虎回至杜府,早在前厅等候多时的杜少卿急忙上前询问。绣虎则将赵丹丘当日为何失信爽约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但赵丹丘对自家小姐仍旧念念不忘一事却是只字未提。
绣虎和杜少卿未至闲香阁,蕊姬便一早等在院外。对绣虎说小姐见她寻到了亲人,实在是件值得欣喜的事情,让她近几日都不必在院中伺候,径直去偏院与赖姨娘一同抄经数日,感念上苍恩德。这赖姨娘乃是杜老爷的四房,年纪最轻,但终日青灯古佛相伴,也是轻易不见人的。
杜少卿见自家娘子竟这般安排,实是不知究竟意欲何为,杜少卿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对蕊姬道:“你家小姐就不想知道当日那丹丘郎为何会失信爽约?”
蕊姬看着眼前的杜大少爷实在是哭笑不得,别人见自家娘子的旧情人找来,避还避之不及,眼下这位竟还要帮忙在此化解误会。
蕊姬道:“姑老爷,咱们小姐既然不问,那便是不想知道。”
杜少卿点点头,便回至书房,夜不能寐。毕竟若是真如绣虎所言,那这个赵丹丘便不算有负于自家娘子,不但没有辜负还情比金坚。反观自己,却成了插足的第三者。眼下有心成全二人,但自己又着实是爱慕孙香闲的,更何况昨夜他二人还有了夫妻之实。但若放任不管,又实非君子所为。既然绣虎说赵丹丘当日确实曾写过书信,那自己不如先去寻上一寻,看看这赵丹丘所言是真是假。
想到此处,他竟坐起身,给已在京城的堂兄杜慎卿书信一封,托他去孙家寻那老仆,暗中将此信找上一找。
而独自坐在房中的孙香闲,也是辗转反侧,此时她的心中简直犹如白蚁蚀骨,万箭穿心。她知道赵丹丘假意寻亲将绣虎带出府去,定然是要询问自己境况,解释当年之事。只是,即便知道赵丹丘没有辜负自己,又能如何?他当日失约已成定局,无论因由!更何况眼下府中几十双眼睛盯着自己,但凡让人寻些闲言碎语,又要落人口实,给这原本平静的生活,招惹不必要的祸端。
次日,这夫妻二人皆是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去用膳。昨日因赵丹丘到访,全家早膳都未曾用好,今日刚要吃个安稳饭。前院小厮竟又来禀报,说那赵丹丘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