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醒邻居有泪
禅觉市，第五人民医院。
一间病房里。一个中年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时不时会朝身后的病床看一眼，然后又一脸焦虑地回过头来。
但在他的眼神里，更多的却是一种遭受了无妄之灾后的无语。
他穿着一身运动服，脚上一对人字拖，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但那斯文的面容却显得格外憔悴，完全没有而立之年的稳重和血色。
突然，一声惨叫自病床上传来，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手机都抛飞出去了。他连忙回过神来，拼了命地去接住手机，好不容易才把它颠回来，然后打开屏幕，却是看到了一个大大的“failed”字样，顿时一股怨气在其心头升起，就欲找些东西发泄一番。
只见他猛地转过头，阴沉着脸看向病床上的人，然后攥着手机走了过去，一边猛按呼叫铃，一边温柔地对他说:“喂，你没事吧？”
李布举突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此时正茫然无措地打量着四周，看见四边都是白墙，身前盖着白布，有一部电视挂在墙上，旁边的帘子没有拉尽，能够看到房子里还有另一张床，上面躺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正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回过神来，他只觉得脑袋有些刺痛，但意识却十分清晰，所以待听到有人向他问话，便习惯性地摇着头回道:“我没事呀！”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出事了。只见那个中年男人过来扶他起来，然后他想要下床走一走，却是发现自己的脚被吊了起来，虽然不高，但却丝毫动弹不得，哪怕只是轻微地震动，都能让他感到痛苦不堪。
那个中年人看到他这么痛苦，就把手机递了过去，然后一脸同情地道:“你最好还是别乱动了，这才刚做完手术，还没给你拆镇痛泵呢！”
“啊？什么情况，做啥手术？我为什么要做手术？！”李布举满脸狐疑，心中却隐隐猜测这可能和自己跳楼有关。
那中年男人却是叹气连连，一时说自己倒霉，一时又说自己命苦。
最后，干脆嘟起嘴来，委屈巴巴地道:“其实昨天早上我就意识到不对劲的了，但由于急着去上班，就没去阳台看。等我晚上从工厂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怎么动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吓得差点报警，但一想到如果被别人知道你死在了我家里，又怕到时候我不住了，房东会租不出去。再者，毕竟我是无辜的，但别人可不管这些，肯定会先把我抓回去审问一番，然后少说得关个五天七天，到时候既耽误了工作，又给自己添上了麻烦，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呢！所以，我就过去探你鼻息，发现还有气儿，便直接给你送医院去了。玛德，一想到这个我就来气，老子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棺材本啊！”
李布举见中年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着苦，便把手机递了回去，满脸羞愧地道:“对不起啊，把你害成这样，我……我会赔钱的。”
“赔钱？”中年男人愣了下，然后没好气道:“算了算了，还赔啥钱呢！你能活下来我已经阿弥陀佛了，就算再给你垫一个月的工资，又有什么所谓呢？我只是在难过自己的时运不齐，怀才不遇而已，并不是真的在怨恨你。”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呀？”李布举十分不解。
中年男人却更加不解道:“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会救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掉在我家里去的。”
李布举仔细想了想，没好意思说真话，便撒着谎道:“我……我在楼上玩，不小心掉下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呀！我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去跳了楼呢。”中年男人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却闪烁着一些难明的失落之色。他叹息一声，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十年前，因为跟家里吵了架，我带着一张身份证跑到南方去了。那时候还很年轻，才二十岁出头，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到时候再衣锦还乡，父母见到了肯定会以我为荣吧！现在想来，当年的做法真是可笑至极，不但白白浪费了青春，还让自己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虽然我至今未婚。”
顿了顿，他又接着惆怅道:“现如今的社会复杂多变，机遇固然是有，资源却十分有限。能够站得住脚，拿个四五千块一个月的工资就已经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又哪来的力气去追逐那些荒唐的梦？唉，再加上关系户遍地开花，各种富豪名媛组成的圈子更是层出不穷。在如今这个勾心斗角泛滥成灾的社会，像我这样读过几年书却又没有太高学历的孔乙己，注定是要给有钱人当一辈子奴隶的，根本就看不见翻身的机会。前阵子给张三当销售，过阵子就得进李四家的工厂去拧螺丝了。”
“虽然，我也有想过创业，但终究是志大才疏而魄力有余，只看得见结果却总想象不出过程来。以至于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实在是有愧于父母的养育之恩。前阵子收到消息说父母跑到禅觉市找我，也不知道是谁透露了我的行踪。我倒不是在怪罪那个背叛我的人，主要是以我如今的处境，实在是不好意思去和他们相认啊！我宁愿一辈子孤孤单单地活，也不想被人天天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绝对爱我的父母，也想回家，但我不能回去啊！虽然回去多少能让我的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但我的精神、我的灵魂，就彻底亡了！所以呀，你知道吗？我现在连家都不能回了，只能躲在医院里陪你一起受罪，或者干脆找个网吧继续麻醉自己。唉……平庸又不是我的错，搞不明白当初为什么非要逼我走，既然当初都选择逼我走了，如今又来找我作甚？”
说完这些，他就开始掉下了眼泪，虽然没有哭，却不管是李布举还是旁边那个正在打游戏的青年，都能从他的急促呼吸声中感到一丝悲怆来。
顿时，李布举也开始神情低落了，而那个正在打游戏的青年也越玩越没劲，到最后更是直接把头都塞进了被窝里，许久不见动静。
李布举缓了口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走路的声音，连忙抬起头去看，并本能般地使用了念力，结果却看到了一具白花花的胴体，顿时鼻血狂喷，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不一会儿就因为兴奋过度而晕倒在了同样雪白的床铺上。
原来，是护士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