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见
:“所以,师叔的意思是”
:“我想见他。”
:“……好的。”
当我下了法器,第一眼便看到的是熟悉的两盏红灯笼。它们高高地挂在藏书阁的牌匾旁,照的那三个大字黑中透红,说不出来的诡异。
视线往下,是依旧敞开的大门,漆黑的内里,却是挤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扭曲的光线配上这压抑的漆黑大殿,这是什么阴森恐怖的电影大片拍摄现场!
我转过身看向刚把法器收起来的淮君。
淮君脑子转的很快,立马开口道:“主子是看管藏书阁的长老,所以他才要了这峰头做居住地。除非有要事发生,主子平日里是住在附近的宅院里。”
那还好,我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
:“那宅院在何处”
:“师叔请跟我来!”然后淮君抬腿迈入了藏书阁。
唔,见鬼。
我咬了咬牙,也迈过了门槛。
淮君从怀中掏出两支火把,用火折子点燃后,递了一支火把给我。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我周围的黑暗,也驱散了我心中对未知的恐惧。
火把上炙热的光,在这个幽暗的环境中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此起彼伏的“师叔好”,不绝于耳。四散的光点隐隐向这边聚拢。
你们这群人真的好恐怖。
我轻咳一声:“不必多礼,做自己的事便是。”
然后是叠在一起整整齐齐的“是!”。真的是,好恐怖的一群人!你们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吗?全都挤在这里挑灯夜读,还点这么暗的灯!
淮君在前方解释道:“师叔,这是我们宗门一贯的优良传统。修道者眼睛不比常人,夜能视物,所以读书时只要点上根蜡烛,便足矣!这样可以省下大批的资源以投入宗门的建设中。”
其实最重要的事就是省钱吧!我之前心中影影约约便有感觉,现在一想,果然如此。这个所谓的修道域第一大宗,真的好抠门啊!
来到熟悉的转角处,淮君停下了脚步。
我愣了一下,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吧!不,事实比我想象得更加离奇!
淮君抬指在墙上点了几下,然后足尖逼近墙缝,重重地踢了一下。
地砖裂开,露出了一排往下的台阶。
:“师叔,这边走!”
我们举着火把,在只可以容纳一人通行的小道上走着。
人生第一次尝试这种古早的风格,感觉有些激动。
好吧,大概我也是坏掉了!
身后的地砖“咔嚓”一声,合并了起来,断绝了我往回走的路。
唔,我无话可说。
在这种前不着路,后无退路的地方上,是很容易时间错乱的。
不知过了多久,淮君停住了脚步,又开始对右边的墙壁敲敲打打。
一排向上的台阶现身,淮君拱手示意:“师叔,这边请!”
久违的月光洒在身上,我居然对这凄凉的月光感觉到满足。
前面是一座格外清净的院落,也许是因为砌上的砖瓦颜色过浅,让人一眼望过去,便觉得这处宅院很美很宁静,带有祥和之气。
:“这处宅院的布局很雅致!”
:“这是当年老宗主排布的景观,据说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师傅”
:“是的,老宗主是个一流的阵法大师。”
淮君扣响了门环,然后将身子贴在大门上。
:“主人说,他很欢迎你的到来。”淮君转过头看我,“师叔,请将火把交于我。”
他一挥手,覆灭了火焰,然后将火把收入袖中。
……
:“主人,我们回来了!”说完话后,淮君退到了曜曦的身后。
:“麻烦你了,淮君!”然后他放下手中的书,看我,“这个点,你不应该来到这里。”
:“大家可都没睡!”
我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锦囊递给了曜曦。
:“这是……”
:“礼物。上门做客的人总要备一些礼品。”
:“不,我是指那个。”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扭着头从左肩上摸下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不大的圆球,颜色很深,意外得很有粘性。
:“这是什么”我将那颗球递给了曜曦。
他用指尖把玩着这颗小球,随着手指的伸展,吧嗒吧嗒的黏着声响起。
:“附着仪,有助于灵魂稳定。算是你师兄给你留的一个小礼物。”
我接过了那颗小球:“真神奇!”
:“你就不好奇吗?”
:“做了便是做了,一件事最重要的是结果,过程排第二。既然这颗小球对我有好处
,我没必要在意其他!”
:“你倒是豁达!说吧,有什么事让你这个时辰前来找我。”
我沉下声:“玉赐说,我被魇住了。顺带着,我过来看看,确认你的身体状况。”
我明明白白地展现了自己对同门师兄妹的不信任。哪怕我先前表现得再兄弟躬亲,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们只是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当你最为熟悉的家人,内里换了个存在,你会怎么做?
掌门就做的很好,在给甜枣和给个不痛不痒的巴掌之间来回切换。他这人气势很足,对我的宠爱值也很高,敲打却一点也没少。我真的不想形容他的所做所为,总觉得,像是在驯养我一样……
要是他真的疼惜我,也就不会有玉彦那带点羞辱的刁难了。手下人,不是最会看上位眼色吗?
曜曦眯起了眼睛:“魇吗……”
他摆了摆手,淮君见状走上前。
:“将我那本《魇离》拿过来。”
:“是。”淮君退下。
:“介意我为你把个脉吗?”
:“请随意。”我伸出左手,平放在案几上。
:“魂魄不稳,有过离体之兆。”
:“这是入门必学的吗?”
:“什么”他反应过来,“本宗弟子开设多门课程,岐黄之术确实是门必修课。我的医术比不上玉赐师弟,但久病成良医,魂魄上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话他说的很平淡,我却能感知到他平静的表面下,拼死挣扎的心。
:“把那颗球保存好。”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当某人故意强调某样东西的时候,这东西的存在就会附加上另一种意思。
我敛下眸子:“我会的,曜曦。”
:“你这种状况怕是尘缘未斩所致。”
:“特指什么”
:“你在那个世界存留的时间太久,与太多人产生了羁绊。人与人的牵扯是掺杂了各种人际关系导致的,这是一张密闭却不凌乱的大网。如今的你却违背了这个条例,跳出了这些线格,这是规则所不允许的错误,它在试图带你回去。”
:“按这样话说,我存于两个不同的空间中的时间点,双方都接纳了我,我应处于一个平衡点才是。”
:“是也不是,这世界大道有情亦无情。此刻,你的身体接近于千疮百孔。”他看了看我的手腕,“按理来说,你应是濒死之人。死者并不算生命,无需存在于大道的管教下。它任由另一个世界将你扯回去,当是应该。可是,它有情!”
:“你既无身死,又有此界羁绊在身,所以它大度地留下你。”
:“这就是“魇”的由来”
:“是,大道在外界对你的争夺中保住了你。你只是有些魂魄离体征兆,算是大道对你的优待了!”
:“你说,大道无情亦有情,那么优待只有这一次。我需要赶在下次魂魄离体前,找到留在这个世界的方法”
:“是的。”
……
姗姗来迟的淮君上来就道了个歉,表示自己找书耽误了时间,很是愧疚地表达了歉意。
我瞥向屋外,依旧是那熟悉的灯笼,只不过外壳换成了黄白色,它就这么漆幽地挂在房檐上,投下一地月华。院子里的人像是格外钟爱这灯笼一般,在各个边角都挂上了这明亮的灯笼。
我想起了之前淮君的解释,我家主子眼睛不太好,常常看不见东西,所以宗主特许我们专门定了几盏灯笼回来。
他的话在这种寂静的场合,显得很是干涩,我当时并没有在意,点点头,就表示过去了。
我毕竟在现在社会住了二十几年,过的是科技与无神论相结合的生活。看到那灯笼,我只会用着很客观的眼光评价这灯笼的质感如何,一时间很难产生其他的联想。
黄白色,是我居家生活中少不了的灯光色彩,现在用到这鼓得胀大的灯笼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黄白,黄白,再怎么接近黄色,还是跟白色脱离不了关系。什么时候宅院里会高高挂上白色灯笼呢?想到这,我不由得蹙起眉。
曜曦倒是不意外,他接过了书,然后端起一旁淮君刚续上的热茶,轻抿了一口,然后开口道:“那是凡间的习俗,与我们没有联系。”
我从来不信命,突然间在这个不科学的世界相信了命不由己。命运的大手无情地摆弄着我们的人生,而我们只能一步步被卷进漩涡中心,尸骨无存。
:“看的了书吗?”
:“现在可以了。”
:“那就把这本书带走吧!”他对我直勾勾地眼神有些无奈,“是魂魄融合的不完整吗?怎么看人还是这么直白。”
我连忙转头看向四周:“很多年的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掉。”
曜曦算是“我”特意推荐的队友
,我对他没有什么隐瞒,他是知道我与残魂融合的事情。
我从法阵出来后,与他谈天说地,期间少不了对视,这很正常,与他人交流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尊重对方的交际行为。
此刻,我们思考比话语更多,他很容易就看出了我与常人的不同。我总是追寻着他的目光,企图从他脸上的肌肉走向,分析他的行为。
这是一件非常冒犯和失礼的事情。
若不是他点出我这一行为,我还知道我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
谁会试图对着自己的家人朋友们的脸来回地看,恨不得盯出一朵花来,难怪他们一下子就发现了我有问题。
伪装已经成了我本能,我善于观察的天赋,可以让我通过对方的表情和神态,更好地推断出我该做出什么姿态,说出什么话。
多年的爱与包容早就让我遗忘了这技能的副作用。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在别人眼中,我一直是一个上来就很不客气地盯着对方看的无礼家伙。
他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地扣了扣:“一切会好起来的。”
:“嗯,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短暂的寂静后,我开始了来此的任务之二。
:“你,可否有事?”
:“往事不可追忆,你说过,你相信我。”
:“不是,我是指的是你的灵魂状态。”
:“整个天道院的弟子都知道,我已经安分地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了,不出意外的话,我还要在这里呆上好久。”他言下之意,就是我还行,还可以多撑好一段日子。
:“你打开那个锦囊看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