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雨季
吴国南郡多水乡,六月的时节,正是多云雨的日子,常常见不到阳光。一辆马车走在官道上,素色的车帘与内衬,不带任何装饰,跟寻常人家的马车没什么分别。
“小姐,都…姑爷,等会应该要下雨了,再过一里地,应该有个邮驿,要不我们在那边歇歇脚?”
“行,窈娘,往那边赶吧。”
说话的不是孟静,而是周时行。
孟静处理好吴国事宜,就以身体抱恙为由闭了朝,只带了窈娘偷偷溜出来和周时行会和。这次出行,周时行并没有带亲卫钱三侧,而是从带了另外一个心腹将领,蒋未,考虑到此次南郡之行,可能遇到许多随机应变的时候,钱三侧那个脑子可能转不过来,周时行就带了蒋未,虽然武力不够丰富,但是脑子够用。当然,荀步行也藏在暗处和周时行一同出行。
“你倒是不客气,这吩咐起窈娘就跟吩咐自家下人一样了。”
开口的人是孟静,褪去了华丽的吴候衣装,藏起了自己的面容,一般人都难以分辨这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吴候孟静。
“夫人,这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
周时行听了孟静的话,随口说道。
“你别太放肆了,这里没有外人,你该叫我什么?”
周时行往孟静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殿下,臣这不怕万一有人突然靠近,一时之间改不了口,这才提前适应的吗?而且,说不定隔墙有耳。”
孟静面色阴沉地盯着周时行,盯得他有些直发毛,正欲开口,只听孟静低沉着说道:“最好是这样,周时行,你记着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什么上的。”
“夫人,我怎么会跟那些青楼女子有往来,我这么正派的一个人,你看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一个个都只是有辱斯文的野兽败类,你相公我可不一样。”
周时行清了清嗓子,突然提高了音调。
这些话让孟静有些反应不及,开口刚要反驳,就听见了马车外窈娘和蒋未强压下来的笑声,也就没继续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周时行一样。
周时行看着这样的孟静感到十分熟悉,毕竟曾经在广善寺,两人也有过一段类似的相处时期,随后孟静才逐渐信任了周时行,只是可惜,有命在身,一错再错。
车里陷入了沉默。
窈娘估算的很准,还没到邮驿,雨滴就落了下来,孟静和周时行坐在车里,自然是不会被淋到的,只是雨滴打在车顶上,杂乱的声音中有透着几丝秩序。孟静闭眼侧耳倾听,这样的日子从自己登位以来就再未享受过,雨的声音让她感受到了许久未见的安宁。就孟静闭眼的空,她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正灼灼地凝视着自己,即便没有看到,她也知道这目光来自周时行,毕竟这里现在只有两个人。
孟静本是不打算搭理周时行的,但是他盯得时间太久了,盯得孟静都有些发毛,她悄悄睁开眼睛,只看见周时行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自己,孟静有些生气,问道:“周时行,你在看什么?”
“夫人,我在看你啊。”
周时行十分自然地回道,仿佛没什么问题。
“你…”孟静听见周时行的回答,有些说不出话来,“无耻!”
“既然答应了我的条件还约法三章了,那照理说现在你应该是我的秘密情人,我说在看我夫人也没什么问题吧。”
周时行露着一副痞子的样子,丝毫为之所动。
“不要脸!”
孟静低声骂了一句,别过头去,也就没管周时行了。
孟静看着雨,周时行看着孟静,两人间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周时行听见了孟静的声音。
“既然这么喜欢看,为什么广善寺的时候转身而走?”
周时行是没想到孟静会直接提到广善寺的,这个地方对两个人来说即是回忆,也是梦魇。
“当时…”周时行并不想给他曾经的行为辩解,只能回道:“当时,我命不在我。”
“但你可以信我。”
孟静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回复。
周时行终于错开了自己的视线,“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孟静重复了周时行的话。
车里的氛围突然凝重了下来,正这时,窈娘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到了。”
孟静剥开车前的门帘,一个中等大小的邮驿正在四人的面前。
“小姐,雨大了,我看今天我们是走不了了,要不今天就在这歇了吗?”
窈娘问道。
这时的雨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雨打在地上已经能泛起一缕一缕的白雾了。孟静想了想:“好,就这吧。”
这时周时行从车里拿出一把大伞,先下了车,撑了伞,单手欲扶孟静下车。孟静见窈娘在赶车,分不开身,咬咬牙扶着周时行的胳膊走了下来。
“夫人,咱们先去问问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
“…好。”
虽然不愿以夫妻相称,但是孟静还是忍了下来,现在这种情况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蒋未!”
周时行吩咐着,“你陪窈娘把车马拴好!”
“是!”
蒋未披着斗笠和蓑衣,抱拳回道。
周时行扶着孟静进了邮驿的门,这时节的信件往来都不算多,邮驿里只有几个照看的官家,周时行走上前去,作揖问道:“官家,我夫妻二人来南郡游玩,突降大雨,我看今天是走不了了,这邮驿现在还有空闲房间吗?”
这个时节正容易打瞌睡,邮驿的工作又清闲,这突然有人造访打断了官家的瞌睡,让他心生不满,语气就极硬,也不客气,“有,楼上,自己挑一个,走的时候给钱。”
孟静听了官家的话本欲呵斥,被周时行拉住了,周时行谢过了官家,带着孟静上了楼。这邮驿二楼确实都还空着,他们选了一间进去了。
刚把东西放下,孟静就问道:“邮驿的官家就这么看管的?这才是刚入南郡。”
“呵,他们吃官饷,哪懂什么照顾看管一类的,如果你我是以本来身份前来,那又是另外一番面貌。”
周时行看的清楚,他一边给孟静倒茶,一边说道,“我们明天早上就走,不需理会他们,等到南郡事闭,自有惩戒。”
孟静接过茶盏,浅饮了一口,明白周时行说的没错,也就没在争执。
等到窈娘蒋未拴好马,也上了楼,四人并没有从邮驿的官家那里定些吃食,只是拿了自己带的干粮。无论孟静还是周时行,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吃些干粮对两人来说也无所谓。
吃过饭,窈娘蒋未早早告退了,只留孟静和周时行两人在屋内,孟静盯着周时行,看他在油灯下吃茶看书,半天也不动地方,只能开口暗示,“不早了。”
“啊,是不早了,我看完这里。”
周时行眼睛都没动。
“我说不早了,该休息了。”
周时行抬起头,轻叹道:“好好好,依夫人的。“说罢站起身,收了书。
孟静以为周时行准备出门了,松了口气,但之间周时行并未出门,而是坐到了床边,迅速脱了外衣,径直躺下,口中说着:“来,夫人,吹了灯就寝吧。”
“周时行。”
孟静当即就要拔剑向周时行砍去。
“且慢!”
周时行起身伸手就抱住了孟静。
孟静一阵挣扎,把周时行推了出去,“约法三章周时行!”
“你都要砍我了,我还顾得了那么多啊。”
周时行表现的十分委屈。
孟静一时语塞。
“你我现在是夫妻,哪有夫妻住两间房的道理?”
周时行的话让孟静无法反驳,只能没好气地说道:“地上睡去!”
周时行看孟静的表现,知道这差不多就到孟静的忍受极限了,再往下就有反作用了。抱着一床铺盖铺在地上就躺了下来,嘴里还说着:“你别说,窈娘准备的还真周到。”
孟静并不想理周时行这个无赖样子,吹了灯,和着衣服上了床。孟静许久没有和其他人同寝过,即便不同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周时行倒是睡得沉,孟静看着他的样子直想砍了他,但这时周时行不能死。她盯着周时行的面庞,和广善寺的那个他逐渐重合,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双方走到势同水火的地步,盯着盯着,孟静也就慢慢睡去了。
……
雨下了整夜,直到五更天时才停,孟静睡得晚些,比往常日子醒的也晚些。她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一个男子的背影,她第一反应是有刺客,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周时行。
周时行早起清洗,见孟静睡得沉,就小心地不想吵醒她,结果正清洗着,就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就见孟静一副警戒的样子,心中叹息,但没有表现出来,调笑道:“夫人醒啦,蒋未他们早就起了,已经出去收拾马车,打点行装了。”
孟静听了周时行的话,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好。”
等一行人整理好出了邮驿的时候,已经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时候雨刚刚止住,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阵的和着泥土的花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孟静知道和周时行同出一车时,就会如昨日一样,她掀了帘子坐在车边,顺便欣赏着风景,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在孟静车马对向的地方,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可见一队快马正在官道上奔走而来。来人速度很快,孟静注目而视,突然发现,为首的那个人,她刚好认识,甚至可以说关系密切,那是另一个未来的王夫,沈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