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下
算算日子，自那场闹剧以来，已两月有余，孟静整日住在周时行的都督府自然是逃不过别人的眼睛的。无论是周时行还是孟静，都不希望吴侯在都督府遇刺这件事被传出去，尤其是传到天子康的耳朵里。
所以这两个月，孟静伪装成染了大病，身体虚弱，无法回吴国属地的样子，周时行作为吴国大都督，自然有义务保护自己的主君。本来周时行早一个月就应该回南部履职，但整个南部边境，都让周时行的军队收拢过一遍，有能力挑事的部族，或灭或降，都没了气焰，这也就随孟静在这邺城多呆了一月。
天子康听闻吴侯重病，心里惦记，也派了御医来，还送了各种各样的补品。周时行怕御医诊断到孟静的真实情况，就好生招待了御医，推脱自己的大夫让吴侯静养，就只是隔着帘子见了一下吴侯，也未让御医诊脉，就这么给对付了过去。待天子康得到御医复命的情况后，虽然心里有些疑虑，但是他倒是乐于见到吴侯和吴国大都督修补嫌隙，也就没有对此事多加关注。
即便两人多有理由搪塞他人，但是吴侯一月未露面就已经有些问题，待到两个月还未露面，就有很多风言风语传了出来。什么吴国都督软禁了吴侯，想要称王侯啦，什么吴侯已经死于都督府啊一类的。哪怕天子康再想让孟静和周时行修复关系，也对此时的周时行产生了怀疑。
这些日子窈娘倒是经常在外行走，她从三教九流的人那里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急着回去向孟静禀报此事。
当窈娘叩响孟静房门的时候，孟静和周时行正坐在桌旁，小玉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被投喂。
“周时行，我没残废！我自己能吃饭！”
孟静咬牙切齿地看着周时行。
桌上唯一的一碗粥并没有在孟静手里，而是在周时行手里，他舀了一勺，吹到合适的温度，然后递给孟静。听了孟静的话，周时行并没有放弃到手的权利，“殿下，您重伤未愈，做臣子的服侍您用膳是臣的义务。”
“你没听过，男女有别吗？”
孟静一脸愤怒地盯着周时行，但是周时行一副无赖的样子让孟静很快败下阵来，乖乖地喝了一口粥。
小玉对自家小姐和大都督的样子见怪不怪了，最开始的几天小玉还震惊于不知什么时候周时行和孟静的关系这么好了，以往孟静在王府时对周时行都是恨不得剥皮剔骨的样子，突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过了些日子，小玉就习惯如此了，毕竟现在孟静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周时行负责，而这样的戏码一天也要演三次。小玉本身就是希望见到孟静和周时行和睦相处的，对这样的场景也就乐见其成了。
自从答应了周时行的条件之后，周时行就跟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绕在自己身边，不仅一日三餐都亲手喂到自己嘴里，不吃完他不走，还经常把小玉支出去，整日撩拨和轻薄自己，动作比在广善寺之时还大胆，完全不顾男女有别。
突然被叩响的门成了孟静的救命稻草，孟静连忙让人进来。
周时行见是窈娘进了房门，也就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孟静见窈娘都不能让周时行有所收敛，暗暗骂了一声无耻。
窈娘见屋内的场景，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她不像小玉那样不知官场和朝堂龌蹉，见周时行和孟静的样子就知道自家主子必然是和大都督达成了某种协议，现在的一切都是无奈之举。
“小姐，您两月未曾现身，向属地传达命令都是奴婢代传，现在传了很多不好的言语在外边。”
窈娘见周时行也没有离开的样子，就照实向孟静禀报了。
“哪些？”
孟静还未说话，周时行先开了口。
窈娘看看孟静，见孟静点点头，说道：“很多，但主要意思都差不多，大多都觉得都督大人觊觎吴侯位很久了，趁着您在邺城的时候，做了些不轨的举动。”
孟静面色沉了下来，点了点头，“是做了不少不轨的行为。”
周时行则是满面笑容地答应。
小玉在后面噗嗤一声笑了，被孟静剜了一眼后使劲地憋住了。
窈娘看了看周时行，继续说道：“现在南郡士族隐隐有些问题，他们似乎在整合各个士族的私军，有传言说这些士族准备起兵勤王。”
“呵，南郡啊，有几个胆子大也有能力的，大多数都是些草包废物。”
周时行听到南郡的消息后终是放下了手里的粥碗，让孟静送了口气。
“不过最近臣也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周时行接着窈娘的话说道。
“什么？”
孟静冷言冷语的样子。
“前端时间，殿下是否记得天子送过来的御医？”
“有些印象。”
孟静回忆了一下，当时和周时行商量此事，最后决定只隔着纱帘见御医一面。
“其实后来御医又来了两回，都让我挡了去。”
孟静听闻叹了口气，“天子怀疑了是吧。”
“殿下聪慧，最后一次御医来的时候，想了半天法子想见到殿下，天子赐下的东西也不是些补品，是些山珍海味，都是些病人的大忌吃食。”
事情牵扯到了北梁天子，南郡士族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天子之言，让周时行也感到有些棘手。
“两月了吗？”
孟静思索着解决之道，边呢喃着，“两月已经足够久了，我再不出现必然会引起吴国哗变以及内乱，现在这伤已经不碍事了。”
闻言周时行一副遗憾的样子，让孟静内心有些暗爽，也有了终于有理由摆脱周时行了。本来这个男人是想让孟静在都督府修养百天，孟静断然拒绝却被周时行以两人的交易要挟，不得已在这里养伤。
周时行知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能再强行留下孟静了，毕竟吴侯再不现身，吴国必然会乱起来，他赞同孟静的想法：“确实，现在吴国需要殿下稳定局面，臣必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殿下。”
周时行话语中一直都在刻意透露着两人之间的交易，但孟静也不能在自己两个侍女面前挑明，只能接过周时行的话，“好……”
“对了，殿下，南郡士族自来贪腐舞弊，什么地方都会插手，买官卖官毫无顾忌，殿下准备整肃这些南郡败类吗？”
周时行所说孟静自然知道，但是南郡士族本是最初一代吴侯的部将后裔，本身有着极高的地位，各家都圈养私军，财力和军力都不差，最主要的是还一致对外，跟个刺猬一样难以下手。
“孤自然知道，都督这么说，是有办法了？”
孟静见周时行提到了，以为他对南郡士族也做了些布局。
“臣欲为殿下分忧，但南郡繁杂，臣一阶武将，未得殿下授意万不可插手其中。但臣对南郡贪腐早有耳闻，上月派了一个人去收集士族贪腐证据。”
“哦？此人是谁，令都督如此信任。”
孟静反复回忆了一下另一个未来里周时行的行为，但是并没有这一出。
“啊，殿下应该不会认识此人，他并未从官，而是从军在臣手下，此人名为沈煜。”
孟静眼前突然一黑，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在周时行嘴里说了出来。
在那个未来里，孟静和沈煜相识于吴都氓城，沈煜还未为官，孟静则刚刚上位，正与周时行在朝堂上相互针对。沈煜对孟静是一见钟情，哪怕有着尚书的父亲，自身官路一路畅通，也甘愿放弃为官。北梁建国之时，为了避免内帷干政，一旦成为王侯天子的配偶，不论男女都需要放弃一切实职，成为没有实权的吉祥物。
那时的孟静也受迫于朝堂，作为王侯，怎能没有配偶，没有配偶则不能诞下子嗣，王侯血脉亦无法延续。在众多候选人中，孟静挑中了沈煜。吴侯孟静与王夫沈煜喜结连理，沈煜专心成为了吴侯身后的人。
孟静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沈煜，毕竟双方的关系是建立在政治需求上的。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沈煜扑过来救自己的那个瞬间，孟静明白，她对沈煜是有爱情的。
骤然从周时行那里听到沈煜的名字，孟静心里无比震惊，在她所知的未来里，沈煜从未在周时行麾下做事，虽然孟静本希望把他送到周时行军中，即能保护他也能锻炼他，但是她没有想到，周时行已经先她一步把沈煜招募进来了。
孟静强压下内心的震惊，装作思考了一番的样子，“沈煜，背景干净吗？”
“尚书沈大成的儿子，殿下您不认识吗？”
孟静冷静了一下，“沈大成忠心耿耿，只是能力有限。他儿子，忠心应该可保，去锻炼一下也可以。”
周时行看着孟静的表情，突然给出了一个提议：“殿下，南郡凶险，臣虽然派了些许兵士护佑沈煜前去，但是他自己只是初出茅庐，手段能力都不够，臣斗胆请殿下与臣一齐去南郡压阵，有了沈煜在台前唱戏，殿下与臣在后台更能有所施展。”
孟静听到周时行的提议本想断然拒绝，但是周时行说的没错，南郡虽然贪腐严重，但是那一个个士族都是玩弄阴谋诡计的好手，沈煜虽然有些许才华，但是和那些百年家族的经验比起来不值一提。
孟静虽然迫切想要脱离周时行身边，但是为了沈煜，只能强压下恶心，回应道：“好，孤答应你，正好可以把这南郡士族整治一番。但都督，请记好你与孤的约法三章”
周时行脸上现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然后起身说道：“遵旨，那臣就去准备了。”
说罢，周时行就退了出去，还不忘把桌上的托盘和吃食收拾了一并带出去。
小玉过来问道：“小姐，真要去南郡吗？”
“是，南郡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配那恶心人的东西走一趟也好。不过小玉，这次你别跟着了，窈娘你跟我去南郡。”
“是，小姐。”
窈娘和小玉齐声应道。
三天后，随着吴侯孟静走出周时行的都督府，一切关于吴侯和吴国大都督的流言都暂时中止了下来。吴侯在进宫面见天子康，当面向其告罪并说明缘由后，天子康也放下了心，毕竟周时行也是他十分宠爱的武将，自然不希望两人有问题。
吴侯在出宫后立刻点起人马，日夜兼程往吴都氓城赶去。待到吴侯坐到王座时，流言终是止了下来。等吴侯处理好各种政务后，首席女官小玉宣布吴侯重病初愈，身体抱恙，停了早朝，以待吴侯身体恢复。
而此时，有一架马车，跟寻常员外人家的没什么差别，悄悄地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