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戏子
“小姐,咱们去看杂技吗?”
天色阴沉,但小玉的倒是开心的紧,虽然小玉一直是孟静的丫鬟,却如白纸一张,并没有染上些不好的色彩。她只是知道周时行和自己小姐有些不对付,但是却没想过两人之间已经到了打生打死的地步了。
“是,去看看周时行给我们准备了什么节目。”
这两天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孟静心头,她暗自梳理了几回,一直找不到什么地方有问题,但是周时行的态度与之前有有几分差距,就是这几分差距让孟静有些不安。
“去年都督请的戏班子,唱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小玉边服侍边思索着。
“去年……”孟静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个侠客救母的戏来着。”
“对对对!”
小玉也想了起来,“那出戏听了还没一半您就和大都督吵了起来,吵得可凶了。”
“啊,对。”
孟静并怎么想和小玉提这些事情,应了一声后就闭口不言了。
小玉看出来了孟静的心思,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认真给孟静梳妆打扮完毕,正这时,窈娘叩响了房门。
“小姐,都收拾妥当了。”
小玉打开了房门,让窈娘进了屋子。
“小姐,需要带些什么额外的物什吗?”
窈娘半抱着一柄古朴素雅的剑,剑柄与剑鞘都是由桃木制成,这是孟静的佩剑,但不是吴侯的佩剑,剑本身是不合仪仗的,但孟静不喜吴侯那柄毫无实用的佩剑,也就从未带过。
“不用,去周时行那,携剑即可。”
孟静从窈娘那里接过了自己的佩剑,对着小玉和窈娘吩咐道:“差不多到时辰了,走吧。”
“是,小姐。”
小玉和窈娘齐声回道,只是小玉神色有些担心,毕竟吴侯在见自己手下大都督时亲自手握佩剑,这本身不合礼制,也是吴侯与大都督不合的象征,但孟静每次见周时行的时候,都是握剑的姿态。
孟静的行为被朝堂之上的有心人人利用,多次向天子康弹劾孟静,说吴侯不尊天子令,与吴国大都督之间嫌隙渐大,恐有不满天子,分裂北梁的嫌疑。天子康本身贤明,这种弹劾一见便知并无事实,只是下令让孟静以礼相待于周时行。但奈何孟静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天子康也因为此事发过火,命孟静进宫。小玉听孟静随行的兵士说,那天天子康大发雷霆,本欲降罪于吴侯,幸好最后只是申斥加反省。
如今见到孟静又要带着自己的佩剑去见周时行,小玉担心,但又知道自己劝不过吴侯,也只能作罢。
孟静并未带很多人马去周时行府上,仅小玉,窈娘,随行护卫的十数个兵士,毕竟周时行也不会在自己的都督府对当世的吴侯动手,再多护卫,再大排场也没有什么用。
……
都督府。
“再快些!吴侯快到了。”
下人们在厨房和宴厅中来回走动,一道道吴国的佳肴被端上餐桌,虽说宴会的主角只有吴侯孟静和吴国大都督周时行,但是整个都督府都在忙碌。周时行一直很重视和孟静的这场宴会,每年他都会请最好的表演和做最好吴国菜的厨子宴请孟静。
“都督,吴侯快到了。”
钱三侧疾步而来,没有敲门,径直推开了周时行的门向他禀报。
钱三侧是周家部曲的统领者,本身周时行作为戍边将领,并非王侯,是没有资格有私军部曲的。但是受到天子康的恩典,从本朝起,有大功的将领可以有私军的建制,周时行就是那几个能有私军的将领之一。
周时行此时正和荀步行下棋,荀步行早知来的人是钱三侧,而作为周时行私军的最主要将领,钱三侧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公身边这位大宗室的。
“啧。”
周时行不满地抬头看了眼钱三侧,“冷静一点,吴侯又不是那群蛮子,不会跟你打生打死。我请她来是做客,不是谈判,你这都快把门推散架了。”
“嘿嘿。”
钱三侧是个五大三粗的武人,本身勇猛有余,善上场拼杀,但其并不善带兵,最大的战术就是单挑和群殴,这也是周时行把他带在身边的原因。这时候听到周时行的抱怨,他只是憨憨地笑着。
“算了,无事,吴侯到哪了?”
周时行一边说,一边多拿了荀步行一颗棋子,让荀步当场抓获。荀步行抓着周时行的手,脸上露着笑容,两人一手在角力,另一手都死死按着桌子。
钱三侧看着面前的场景突然有些恍惚,他似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周时行在跟荀步行如此下棋了,近些年在南边疆戍边的周时行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不见这番面孔,此时突然见到,让人有些惊讶,也有些怀念。
“憨货,吴侯到哪了?”
周时行全身的力气都在和荀步行角力,看着钱三侧半天没回话,嘴里的问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钱三侧反应过来,回道:“约莫还有两刻钟就到了。”
荀步行毕竟还是当世大宗师,他的笑容愈发灿烂,手上的力气愈发大,直到周时行抵不住,松开了手。
“疼疼疼…”周时行开口求饶了,“你玩真的啊。”
他对荀步行说道,接着吩咐钱三侧,“行,让下人们把位置摆好,我可是请了一顶一的杂技班子,等会可有场大戏。”
“是。”
钱三侧得了命令,飞快退去。
“把门关上!”
周时行看着钱三侧要出门,赶忙跟了一句,但是钱三侧来的急,去的忙,压根就没听见周时行的话,周时行只能自己起身关了房门。
荀步行手里上下抛接着刚刚短暂交手的战利品,随口问道:“那杂技班子,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那几个探子我拔了,换了几个我的人,孟静应该也是没见过这些人的。她背后里这点事,都是那个玉面首再给她做,还有她那个婢女窈娘。”
周时行慢悠悠坐会位置,继续着和荀步行的对弈。
“人前吴侯,人后孟静,你对那小丫头,还有多少念想?”
荀步行毕竟是知道些曾经两人的关系的。
眼下水火不相容的吴侯孟静和大都督周时行,年少时不过是失势的少主和低微的近卫。两人在绝境之中,曾约为夫妻,发誓永不相离。
年少时的周时行,出身贫寒,父母早逝。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他九岁那年就把自己卖给披甲人为奴。在认识孟静之前,时行想要的很少,只不过是吃上一口饱饭,站直膝盖活命。可见过了她,爱上了她,十几岁的周时行就有了好多好多的不甘心。他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手握权力的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可以保护她。
可就在双方私下定下婚约后不久,孟静发现周时行一直效忠于自己的异母大哥孟远,正是这位大哥在上代吴侯死后赐死了孟静生母,把孟静幽囚于广善寺,一关就是四年。对孟静来说,在这充满恐惧,孤独刻骨的四年里,近卫周时行是孟静唯一的朋友,恋人和安慰。彼时的周时行做出了决定,他出卖了孟静,也导致了孟静从此与他决裂。
“过去的,都过去了。”
周时行回道。
“我看可不像,你可还是一直和她纠缠在一起,这样无论对你的武道还是你自己,都没有好处。”
荀步行并不会相信从周时行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他太了解周时行了。
“我是贪心的。”
周时行盘腿坐在椅子上,身体后倾,靠着椅背,低头看着棋局,仿佛在凝思着如何破局。
“过去的过去了,但我可没说放弃啊老爷子。”
周时行一颗棋子点在盘中,是手妙招,虽不能反败为胜,起码能止住颓势。他抬起头,脸上颇有些少年时的微笑,“我要过去,我也要未来。”
“你啊,贪心。”
荀步行自是知道这个徒弟是什么性格的,年少历劫,自然贪心,“你先把手里的棋子放下,老来这招我就不跟你下棋了。”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