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迎客
于佩山九岁学徒，大半辈子都和衣裳打交道。裁缝虽然不是个什么高大上的职业，但是当一件件漂亮的衣服从自己的手里裁剪而出的时候，于佩山依旧有一种很大的成就感。
只不过自己中年不幸，碰上一个极为不靠谱的东家，不仅成天鬼影子都见不到，甚至连一点做买卖的心思都没有。所以当那位新来的年轻掌柜说要再次挂起招牌的时候，他于佩山是整个绸缎庄最兴奋的人。
先将剪刀磨了磨，然后把台子擦了又擦，嘴里时不时的还念念有词，应该是对裁缝这个行业的祖师爷轩辕氏默默祷告，以求他老人家保佑一帆风顺生意兴隆……
店铺牌匾第二天就做好了，两个充满骚气的迎香二字跃然其上，很简洁也挺漂亮。对于这个名字别人满不满意不知道，反正嫖千里自己是很满意的，双手不停往前后左右的其他店铺比划，直言别人那些叫什么记什么祥的，在“迎香”面前简直就是有若云泥。
看着他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剩下的人倒是没有太大反应，除了活像半条狗腿的朱有才表示了赞赏以外，其余如齐敬春、周婶、吴婶等人都是满脸嫌弃。毕竟绸缎庄弄一个青楼名，实在让他们这些每天要进出的人觉得很是丢脸。
“掌柜的，您不劝劝东家？”
周婶苦着一张脸，小声说道:
“以后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一把年纪，居然还在那种腌臜地方做活。”
梁兴笑着问旁边的吴婶道:
“你也这么看？”
吴婶想了想，两不得罪的道:
“其实这名字嘛倒是挺好听的，只不过不太适合咱们。”
梁兴点了点头，笑道:
“他喜欢就挂上，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过段时间就习惯了。”
此时朱有才已经爬上了梯子，而嫖千里可能很多年没有这么认真过了，在下面一会让他高一点，一会让他低一点，啰里吧嗦不厌其烦。
原本嫖千里还想请些鼓乐班子，再摆上几桌好好庆祝一下，最后却被梁兴拦住了。一块十几年前就该挂上的招牌，你嫖千里拖了那么多年早就成街坊邻居的笑柄了，哪里还好意思大张旗鼓。
何况挂上招牌就是等陈老歪自己上门，他这点破事不了结清楚，总像一只跳蚤爬在身上，不会死人却膈应得慌。
挂好牌匾，一串鞭炮还是要有的，一些善良的街坊，还有附近的很多乞丐早就在大门口说着吉利话。
这种时候嫖千里就真是一个没在民间生活过的公公，不仅糖果一把一把的洒，还把放有铜板的红包见人就发。他虽然快乐得像只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似的，可梁兴早就翻着白眼进了门。
齐敬春懒得动脑子，旁边的两个妇人想不到那么多，只有于佩山明白了梁兴的意思。
跟在后面进了铺子，有些无奈的笑道:
“东家这么大方，怕是把其他买卖人给得罪了。”
梁兴苦笑道:
“他当街面上是在青楼楚馆呢，只要出手大方谁都会叫一声爷。”
嫖千里有时候精明的像只猴，有时候却又蠢得像头猪。附近的街坊都是开门做买卖的，要想不得罪人别人怎么做，你学着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可你如果大方过头，难免就会有人在背后说其他人小气，这样一来，有些邻里自然就得罪了。
幸亏没有敲锣打鼓，知道消息的人不多，散得也比较快。等嫖千里迈着四方步，神气活现的走进来，就看见梁兴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一下他又变聪明了，一眼就看出对方的大拇指和眼睛里的笑容完全没有一点夸奖的意思。
满脸疑惑的坐到梁兴对面，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脸孔，问道:
“梁大掌柜有何指教？”
梁兴摇头，款爷都让你当完了再说也没有了意义，只是往旁边的众人一指，道:
“我们的喜钱呢？”
周婶和吴婶听梁兴都这么说了，连忙拱手作揖的说着吉祥话。
嫖千里见状，立马从兜里掏出三块大洋，给于佩山几人一人一块。
齐敬春忍不住问道:“我们的呢？鞭炮可是我点的！”
嫖千里拍了拍身上嘿嘿一笑。
“你们哥仨的先欠着。”
说完不等他再张口，立刻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道:
“从今往后，进门的女人都是客，不管是买布料的还是做衣裳的，该伺候好的一定要伺候好……”
听他有模有样的讲了半天，梁兴带头，一群人齐声应了一句，东家高见！
嫖千里好像很享受，舔着脸让梁兴再喊几句，可再也没有人搭理他。只有于佩山小声的开口道:“东家，掌柜的，咱们店里太久没做买卖，以前的一些老主顾也都不再登门，再加上现在您只打算接待女客，更是少了很多客源，如果不想个什么法子，我就怕生意比以前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裁缝这样老实的人能在这种时候泼冷水，看来真是对绸缎庄有感情。
嫖千里对他赞赏的点了点头，然后挑着眉毛看向梁兴道:
“我是东家只管收钱，不管出主意。”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梁兴只好对于佩山说了一句我会想办法。
嫖千里不意外梁兴没有当场出主意，反正这小子很多事情都喜欢窝在心里。可他却很意外于佩山和周婶三人的反应，仅仅几天时间，这三位老伙计就极为信服的对梁兴笑了笑，然后去外面收拾街面去了。
揉了揉眼睛，打趣道:“小白脸的人缘就是要好些。”
梁兴笑道:“托您的福，还算凑合。”
嫖千里看了眼街面，问道:“也不知道陈老歪今天来不来，若是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梁兴一脸无所谓的道:
“流氓如果上门闹事，那就打出去呗。”
这个回答，嫖千里反正是不信。
追问道:“莫非你那么聪明的脑子，会用这么蠢的办法？”
梁兴故作惊讶的道:“这办法不好吗？”
嫖千里看了看后面一个打盹一个啃手指甲的两坨肉，憨笑道:“我虽然没有多少眼力见，但是也能看出这两个货应该扛揍，只不过人家毕竟是青帮的人，咱们可惹不起啊。”
“虽然惹不起，但你不是也躲好几年了嘛。”
梁兴依旧一脸镇定。
“在这个灵州城里，青帮帮众少说也有一二十万，没了陈老歪还会有张老歪，哪里躲得过来。”
嫖千里听他这么讲，神情好像很兴奋，可嘴上却还在说道:“梁掌柜，我就怕惹出大乱子来！”
梁兴瞪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
“这难道不是嫖东家正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