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猛虎卧荒丘（2）

    冯秀才虽然与老芋头关系匪浅，却并没有住在山上。除了隔三差五的送些生活用品过来，基本上都很难走出张家那座贞洁牌坊。

    他一出了门，梁兴立马端着一对扣好的碗，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

    “师父，我送您回去。”

    冯秀才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知道梁兴送自己是假，去找宝瓶是真。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一直走到张家老夫人的贞节牌坊，老人方才停住了脚步。

    回头看了眼梁兴手里端着的兔肉，又扫了眼高大的牌坊，语重心长的道:“你知道这座牌坊的来历吗？”

    梁兴点点头。

    “知道，这是以前朝廷赐给张家太夫人的。”

    “那你知道这东西代表什么吗？”

    梁兴知道他意有所指，却还没想到怎么回答。

    冯秀才走到那上刻“御赐旌表“的牌坊石柱旁用手拍了拍，叹气道:“这东西看似高大圣洁，可又何尝不是张家女人的枷锁呢？”

    梁兴身子一震，他已经明白了冯秀才真正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而老人所指的张家不光是那位守寡几十年的张家太夫人，还有自己现在要去找的宝瓶。她尽管只是张家的下人，可对于一个出过京官，受过朝廷嘉奖的高门大户来说，即便是下人也绝对不能和陌生男子随意来往。

    感受着碗底传来的温度，梁兴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期盼的心情也在这一下荡然无存。

    他可以无所顾忌，但是宝瓶不能。

    如果家中一个黄花大闺女和陌生男子勾三搭四的流言蜚语传进张家太夫人的耳中，那对于宝瓶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冯秀才看了看梁兴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

    “也不用那么担心，今天既然来都来了，就去感谢人家救命之恩又有何妨？”冯秀才笑道:“那是一个好姑娘，等你自己争口气在镇里落住脚，将来我再替你堂而皇之的去提亲应该也不是难事，反正又不是求他张家的大小姐……”

    梁兴闻言有些害羞的笑了笑，他虽然对于这种直接谈婚论嫁的规矩有些不习惯，但如果对象是宝瓶，这种习惯他心里是一万个愿意改的。

    连忙捧着碗喜笑颜开的躬身答谢道:

    “谢谢师父！”

    ……

    张家是长乐镇唯一的大户也是唯一的官宦之家，以前的张家老爷不仅考中了进士，还在大清朝廷里当了几年的京官。虽然这官不大，最高也只是一个在京城里一板砖能拍死一片的从五品闲职，但是对于长乐镇这种小地方来说，秀才都没出几个，何况还是京官？在他们看来不论官大官小还是顶戴颜色，那都是皇帝和老佛爷的身边人，谁又敢小瞧了去！

    所以短短十几年，张家人靠着这块京官的招牌，便从一个小门小户一跃成为长乐镇的大宅门，甚至在整个县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只不过这位张老爷运气也不好，前些年突然死了。至于具体的死因不明，但是镇上的人传言是当年八国联军进京的那天，被这张家老爷凑巧碰上，然后躲避不及不小心掉进了内城的护城河里给淹死了。事情真假谁也不知道，可在梁兴听来倒是颇有些奇幻的色彩。

    而从那时候起，没了金字招牌的张家似乎也有了破败的迹象。但是在长乐镇这一亩三分地，它依旧是其他人眼里的参天大树。

    师徒俩不急不慢的走到了张家正门，若是以前，梁兴是按照宝瓶的嘱托跑到后门去学猫叫的，虽然只学了三回，可有两次把野外的母猫叫出来了都没见到人影。

    “秀才老爷。”

    门房的小伙子年纪不大，可甚有眼力。一见冯秀才倒是客气，毕竟长乐镇读书人都没几个，何况还是有一份功名在身的，连忙跑出来询问:“您今天怎么有空出门？”

    冯秀才指了指梁兴，又接过他手里刚才在路上买的一点点心，道:“我这徒弟前些日子受伤，多蒙你们府上的宝瓶姑娘所救，今日特地带他过来谢谢人家。”

    那门房倒不关心冯秀才有没有收徒弟，只是看了看梁兴后叹气道:“宝瓶姐姐已经不在张家了。”

    梁兴闻言有些急了，听他称呼宝瓶为姐姐，想必平日里关系还不错，连忙追问道:“小兄弟，你这话是何意？”

    “宝瓶姐姐走了啊。”

    小门房也是一脸不舍的模样:“昨天府里来了一群豫南的亲戚，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上了宝瓶姐姐了，后来便向老夫人张了口，说要将她买回去做姨太太……”

    “啪！”

    梁兴手里的碗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的心里更是像被人狠狠的抽去了最最重要的东西，只一瞬间，便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