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猛虎卧荒丘
老芋头虽然很穷,可家里却经常能吃到许多富贵人家心心念念的东西。按老人家自己的话说,大山就是一座宝库,只要你有本事,眼前这座纵横三省,东西连绵近千里的大山就绝对不会亏待你。而梁兴也是靠着他每天从山里带回来了的各种野味,愈合了断裂的骨头,恢复了虚弱的身体。
俩个老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梁兴笨拙的拿着刀将一只野兔剥皮去血,却没有一点想要动手帮忙的意思。就算看着他好几次用刀割伤了手,也只是当做没见。
他们俩个老人或许不会在意你以前是什么来历什么出身,但是现在,你梁兴只是一个躲在小小长乐镇的叫花子。既然没有做富家公子的命,那就只能逼着自己踏踏实实的当一个苦命人。
看着梁兴差点把自己手指头剁下来的刀功,另外两位肯定也不奢望他能做出什么美味佳肴来。幸亏冯秀才不讲究,而老芋头自然就更加无所谓了。
新鲜的兔肉、一颗被冰雪冻过的白菜、几颗辣子、两瓣野蒜混沌就是一锅。
也许是上好的食材,掩盖了梁兴只敢保证能熟的蹩脚厨艺,三人拿筷子尝了尝都觉得还不错。最后满意的倒上老芋头用野果酿出的酒,嘴里嚼着香甜的兔肉,围着火炉甚感惬意。
和俩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吃饭是无趣的,他们嘴里除了偶然发出的咀嚼声,就再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梁兴有心活跃下气氛,可又担心这位刚刚磕过头的秀才师父拿出食者不语的规矩来,只好也跟着装起了深沉。
一直等到酒足饭饱,满嘴油光的冯秀才终于开了口。
“我虽然没有悬壶济世的本事,当年把我爹的中药铺子重新开起来,也不过是没了生活来源必须要寻口饭吃。但是你今天既然磕了头,就得记住为医者,宁可架上药生尘,不求门庭前若市,咱们安稳图个温饱即可。将来不管你学成与否,也绝对不能做为图钱财,而枉顾人命的勾当来……”
梁兴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行礼道:“徒弟记住了。”
冯秀才笑着挥了挥衣袖。
“以后也没必要师父长徒弟短的,我虽然算是半个老夫子,但是不喜欢太多客套规矩。”
看向对面的老芋头:“你看我与你芋头爷爷,他年纪还比我大了两轮不止,可我何曾叔叔前伯伯后的?老祖宗的礼数嘛,有时候记在心里也未尝不可。”
这话梁兴不太好接,只能憨笑着点点头便接着收拾东西。
这时候,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老芋头忽然开口道:“贺虎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你已经领教过了,明天一个人去镇公所,自己机灵一点。”
“您放心,这些天我算是知道了,咱们长乐镇地方虽然不大,可咬人的王八却是不少。”
梁兴苦涩的笑了笑。
“当时我刚进长乐镇不到半天,便被蔡骡子打得头破血流,紧接着还像个白痴一样跑到贺虎面前想让他们给自己主持公道,又被那群乡勇打个半死丢在乱草丛里等死。如果不是您和宝瓶把我抬回来,现在怕是都已经投过胎重新做人了。人嘛,蠢个一次两次可以,但总不能一直蠢下去……”
一听他说到这事,冯秀才都差点没忍住笑起来。
“你梁兴是个聪明人,当时怎么就会想着去让贺虎给你主持公道呢?你莫非觉得这个天下会有衙门里当差的,能给一个从外乡来,而且身无分文的叫花子主持公道?”
梁兴苦笑着撇了撇嘴,挠头道:
“可能我当时被蔡骡子打傻了吧!”
等他说完,在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老芋头往火堆里丢了一根干柴,忽然用他那只看着有些可怖的眼睛,冷冷的看着梁兴,道:
“那你以后或许每天都要对仇人低头,心里可曾觉得委屈?”
梁兴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有些茫然无措的看向老人。
一直以来,他都有些害怕去看老芋头的眼睛,因为他觉得这只眼睛像永不见底的深渊,虽然看似平平无奇黯淡无光,可却能在背后窥探一切。
梁兴沉默良久,终于微微点下了头,他不想也不敢在这位救过自己,并且收留自己的老人面前嘴硬逞强。
“委屈!”
他嘴角含笑,可是眼眶早已通红,并且第一次目不转睛的与老人的那只独眼对视着,声音有些哽咽的道:“虽然委屈,但是我更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