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鬼神
夜色渐浓,这个偏远馆驿更显荒寂。
风却渐渐停了下来,也未如料想一般下一场大雨。
惨淡月光透过窗,掠下一道狭长暗影,窗外时时传过风吹枝干的沙沙之声。
党延走后不多时,念儿便过来侍奉。
以前林思灵只觉念儿机警聪慧,今日看着她将一行车马安排得妥妥当当,才明白党延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实在是费了心思。
林思灵洗漱完,念儿便退下了。
这桓曲馆驿一共两层,一层多是小间,供随行仆从休憩,二层则敞亮宽敞些。二楼南侧是长长连廊,北侧是几间套房。林思灵、党延、宋婉依、宋夫人在二楼,念儿、柳儿等则在一楼。因馆驿房间太少,连都带着随行诸人在馆外露营。
林思灵右边是党延的房间,往左隔上两间,便是宋婉依的。
今日宋婉依送来的那盒糕点已被连都拿去验了,无毒。她自然不会胆大到实名投毒。那糕点是赵容时爱吃的桃花煎,宋婉依怕是还妄图以此情伤。林思灵无奈笑了笑,宋婉依玩起这府院里争宠吃醋的伎俩真是信手拈来,她心里自是瞧不上。
林思灵也不愿思虑过多,只觉难扫一路颠沛的乏累,想快些躺倒床上,睡个沉沉的觉。
待到更衣之时,林思灵突然听到窗外传来异响,像是婴儿抽噎之声。
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
许是党延就在附近,这无形中给了林思灵几分胆气,又让林思灵多了几分担忧。她也未多想,便挪步门边,轻轻推门而出。
夜色静谧,无人。
林思灵向右看去,党延屋子昏暗暗的,未见异常。
还好,林思灵松了口气,正欲回房。突觉颈间一阵酸痛,天旋地转中,她沉沉向后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思灵才渐渐恢复意识。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连都的声音。
“主子,您还是吃一些吧!”连都端着一碗白粥,看着在灵姑娘床边守了一天一夜的党延,焦躁心忧再加上餐水未进,党延嘴唇上浮起一层白皮,干裂处渗出血丝。
林思灵用力睁开眼,虚弱开口,“为何绝食?”
“你醒了。”党延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党延将林思灵的手紧紧握住,“不过你不用担心,郎中看过了,并无大碍。”
“既然我没事,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我吃不下。”
“可你这样让我生气,以后我们无论谁有了怎样的危险,都要先保全自己。”林思灵伸手抚上他紧皱的眉,轻柔将它舒展,“我饿了,你喂我吃些东西吧!”
党延示意连都将餐食奉上。念儿备上了林思灵爱吃的糕点,随后拉了拉连都的衣角,一齐退下。
党延拿起粥,用手掌感知了一下温度,还好,温温的。
“再拿只汤匙来,我们一起。”林思灵命令道。
党延乖乖应好,随后照做。
馆驿里,连都将所有随行,包括宋家仆从全部召集。昨夜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断不会是从外面进来的人伤了灵姑娘。这人,定还在这院中。当然这样查是查不出来的,党延此举,不过是想打草惊蛇,看会不会惊措中有人自露马脚罢了。
吃了些东西后,党延的面色好了些,林思灵也多了丝血气。
见林思灵状态好了些,党延才开口相问,“究竟是何人伤了你?”
“我若说是鬼神, 你可信?”
“你说,我便信。”
“昨夜夜半,我洗漱后本想歇息,忽然听到外面有异动,像是婴儿啼哭,又像是夜猫哀嚎,恍恍惚惚中,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林思灵?还是穆如清?”
“只听到了穆字,听得也并不真切。随后我便觉后颈被击中,昏沉沉倒了下去。”
“这人袭击你的手法十分粗暴,如果只是想让你晕厥,他明明有更温和的做法,如果想要你性命,又断不会下手如此留情。”
“我有一个毫无凭据的猜测。”
“你想说,宋家?”
“对。”
党延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离了庆州,宋康动手便一利而百害。他再愚笨,也不会在他势力范围之外,贸然挑战我这个大夏王子的权威。”
“不是宋康,我是指宋婉依。”这种粗鄙又怯懦的使坏手段,太像是宋婉依的手笔,“只有她不敢要我命,又想让我受些无关紧要的教训。她有这个时间、条件,也有这个动机。”
“但这次,宋婉依也被吓到了。”党延道,“她甚至比你还严重些,一直胡言乱语。宋家人已经将她挪到了最西侧自己的房间,由宋夫人亲自照料。”
“或许只是掩饰?”
“看起来不像,宋家人极其慌张,厨房里也一直熬着汤药。我已派人查过,全是安神镇静的药材。”党延将林思灵被子向上提了提,“别想那么多了,或许是大夏那边刻意拖延我们抵达中京的日期,也或许是中京某位想要给我个警告。这件事我自不会让它悄无声息的过去,我要让所有想要置你我于险境的人知道,他们需付出怎样的代价。”
党延并未加重语气,可他一旦说起冷冰冰的话来,总会让人忍不住寒毛陡立,林思灵与他相处这么久,却还是有些怕这样的他。但她又心悦这样的他,缜密的,杀伐果断的,与她在血雨腥风中共进退的他。
“好了,”党延语气温和下来,将林思灵床幔放下一边,“昏迷了一天,可入夜了还是得睡觉。虽说伤势不重,但郎中也说了,好好将养,也得几日才能承受住车马奔波。你可有想吃的?我明天一早, 买过来给你。”
“圆子,豆沙圆子。”
“好。”党延拉长声音,满目宠溺。
门外,连都与念儿守在两侧。
“今夜你不必睡了,留在这看好灵姑娘。”党延吩咐念儿,随后看向连都道,“随我来。”
党延房中,连都随后关门,继而持刃跪地。
“这次跟来的弟兄,都是跟我同年被主子救下的孤儿,我们一起入西金堂,一起蛰伏数年,一起在庆州城外浴血拼杀,一起……”
“我懂你的意思。”党延打断连都,“水落石出之前,我断然不会自断臂膀。况且,人非草木,这些年你们之间情谊深厚,我又何尝不是与你们一同长大的情分。你直接将调查重心放在宋家便是,手下弟兄自然明白我的意思。”随后,党延屈身扶起连都,“今日你盘查众人时,可有收获?”
“宋家还算支持,宋夫人专门派了人,说她一个妇道人家遇了事儿也没了主意,全凭主子彻查定夺。不过现在漫无头绪,除了恐吓几句,也无从下手。”连都顿了顿,显然还有话说,只是这话不合时宜,他又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合适些,但又不能不提醒党延,只好直言道,“主子,咱们这一路走得过于慢了些,实在不能再停了。”
党延如何不知,如若再在这待上几日,怕是中京那边会觉得是党延刻意为之了。“的确不能再等了。”
“那灵姑娘?”
“待明日,我好好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