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易
这顿饭,陆岭吃得不安生。
见陆岭心神不定,王昌正笑了笑,“陆知州也知,西北收支对不上,地方官员又盘根错节。圣上既命我千里迢迢来了,我是万万不敢有负圣恩的。”说着,王昌正将筷子搁置,笑了笑,“在京城时就听太子殿下提起过陆知州,说知州临事机变,行事有度。今日一进洛城,果真是太平气象。我倒也多余来这一趟了。”
陆岭听完,稍稍心安,出言道,“圣上节俭宽仁,太子礼贤知人,是百官之幸,万民之幸。”
王昌正会心一笑,继而起身道,“吃饱喝足了,咱们去衙门逛逛。”
陆岭忙追随于后。
果不其然,王中司先是府衙里逛了逛,又去了大牢。但并不深入,有些走过场的意思。
忙活一天,等入了夜,王中司才提要走,陆岭又一路将王昌正送到洛城城门外。
回程路上,陆岭并未回府,而是转道要去城郊堂兄家中。
王昌正来得匆忙,陆岭并未来得及对师爷做确切吩咐,但好在之前便商量过,如有突发情况,就将姜莽等人转移到堂兄家中。
只是师爷陆丰走了一天,还是未归,他不由有些忧虑。
此时已入夜,路上行人甚稀,马车虽不颠簸,却震得陆岭的心在躯体里晃晃荡荡。
“大人!”
马车忽然停下,近身仆从掀起车帘,一脸慌张神色,“大人,前面那人,像是师爷。”
陆岭顺着仆从目光看去,不远处跌跌撞撞,披头散发之人,正是府中师爷。
原来,在师爷送姜莽等人去城郊的路上,被一伙儿人所劫,他被打晕吊在了城外荒山枯树上,醒来后恰巧遇了入山猎户,这才被救。而姜莽等人,却不见了踪影。
陆岭大呼不好,他虽一时难以判断这事究竟是何方势力所为,但他知道,只要姜莽被人所用,就能随时要了陆宁远的命。整个陆家,也就来日不多了。要不要去求中京那位?陆岭踌躇,如果求了,无异于自己给人递了把柄,如若不求,又怕真救不得儿子性命。
如今这般,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吩咐下去,将洛城暗下翻个遍。
师爷低声问道,“会不会是三皇子?前些日子,宋康手下的宋争暗中去了中京,又在深夜入了东宫。太子势涨,三皇子定要想法儿压制,咱们这,倒是个突破口。扳倒您,太子在西北的权势就大减了。”
陆岭接话,“宋康这两年趁着穆家倒台,青云直上。在中京封侯时,太子就多加拉拢,但他却并不与太子亲近,如今,难道是要站队太子了?”陆岭思忖片刻,“三皇子这两年承了大皇子的势力,表面上像是被圣上硬生生架了上去,但看他统筹处事,却颇有为君章法。”想到这,陆岭摇摇头,“应该不是三皇子,他远在中京,洛城又无势力,再加上最近黄奇工程上的事儿,他犯不上。倒是太子,若是信不过我,也可能用远儿的事牵制我。”
师爷道,“或许有个人,在这两股力量之外。”
“你是说七殿下?”
“咱们偷偷将公子送到大夏,再让七王子暗中护着。说不定能有一线生机。”
陆岭想了想,无论出手的太子还是三皇子,姜莽只要不在他的手中,就代表着陆宁远这条命已经被握在了他人手里。
去求七王子,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可党延凭什么助他?
师爷提示道,“大夏的二王子曾与您有过通信,说是想在互市中谋利,您当时觉得有风险,并未答应,信件可还留着?”
这两日陆岭被事所扰,竟糊涂到这种地步,那信件,他自是留着的。这信件,虽不能将二王子扳倒,倒是对党延有利。
已是戌时,陆知州突然来访,倒是吓了党延一跳。
饭后,党延陪着木思灵吃糕点。他实在是不解,她每日吃这么多甜的,都不觉得腻么?
见陆岭来了,木思灵借口要去厨房看看莲子羹煨好了没,带着念儿出了门。
屋中只剩党延、陆岭。门外两侧连都与沙嵬守着。
“如今形势紧迫,我也不敢隐瞒殿下,只求殿下相助,给蠢子一条活路。”陆岭说着就要跪下。
“大人这是为何?”党延从容向前两步,俯身欲要将陆岭搀起。
陆岭不肯起来,“不瞒殿下,我那儿子,惹了人命官司。”
“几条人命?”
“四条。”陆岭如实相告,又补充道,“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子。”
党延唇角勾起一丝凉意,冷声反诘,“穷人的命不是命?女子的命不是命?”
“殿下,如今这节骨眼儿上,”陆岭叹气声,“您懂我的意思。”
这世道,最不把穷人的命当人命的,可不是陆岭这种地方小官,而是高高在上的党延这般王室贵族。这点,陆岭知,党延亦知。
党延转身悠悠走到太师椅前,拂了拂身,缓缓坐下,“我一个夏人,就算想帮,也无能为力啊!”
“您能帮,”陆岭依旧跪着,抬头看着党延,“将他送到大夏偏远的地方,您暗中护着他,保他活着。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活着。”
党延笑,陆岭真是病急乱投医,竟打起了他的主意。大夏荒僻,藏个人不算难事,但这种烂人烂事,他党延可不蹚这趟浑水。
党延不想再跟陆岭多说,正欲拒绝,却见陆岭站起,从暗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
陆岭将书信打开,字面朝向党延。党延本半眯着眼睛,见上面是党恒的字迹,眼睛缓缓睁开。
党延来了些兴致,他这傻二哥,这白纸黑字的东西也不知道及时销毁,这要是让他的舅舅,大夏的镇国将军知道,定是能气得半死。
“陆知州怕是误会了,我与二哥关系虽然并不亲密,但到底是亲兄弟,我要这信件有何用?”党延不紧不慢道。
“您将二王子当兄弟,但二王子可要置您于死地!来时路上,二王子不就派人刺杀您了吗?防人之心不可无,留着这信,也算是您个筹码。”
这个冬天应是快过了,虽已是深夜,风却不似前几日如此冰冷,甚至有了几丝春意。
木思灵见陆岭离了院子,这才入院回房。
“陆岭来找你何事?”
“想让我救陆宁远。”
“笑话,真是疯了心,陆宁远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性命,死都算便宜了他!你一定拒绝了对不对?”
“嗯。”党延双拳握紧,低声心虚应下,却觉得此刻暗袖里那张轻飘飘的信纸似有千斤重。陆宁远一条命,换党恒一个错,对党延而言,无疑是个好买卖,这生意,他自然要做。可他却无法向木思灵坦诚,他知她恨透了陆宁远,一心等着陆宁远伏法失命,他却要为了利益,保下这个烂人。
沙嵬见党延神情愧疚又落寞,赶忙接上木思灵的话,“是啊,死都是便宜了他,要我说,不如挑断他全身经脉,让他生不如死!”
“这当然是好,但不合律法。”木思灵稍显遗憾,随后又道,“不过,他能一死,也能稍稍慰藉那几个女孩子的家人了。”
夜也深了,木思灵说完便回屋去睡了。
党延轻声对沙嵬说,“等把陆宁远送到了凉州,就按你说得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