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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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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履邪径,不欺暗室。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忠孝友悌,正己化人。延儿,这几句,你还记不记得?”

    是母妃!

    党延睁开眼,自己正站在少时常与母亲赏花的凉亭里。母亲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温柔的抚着他的脸,“延儿你要记得,这世间本就有太多罪恶、欲望、贪念,更何况你生在皇家。母亲不奢求你至纯至善,但延儿,一定不要成为坏人。”

    母妃,延儿没能做到,延儿早已被仇恨撕裂,被欲念吞噬。

    母妃,母妃……

    党延从梦中惊醒,他挣扎了几下,感到肩头蚀骨般刺痛。

    “醒了?”木思灵盘腿在他身旁,云淡风轻道。

    党延用力将手掌覆住肩头伤口,吃痛道,“我睡了多久?”

    “不长,估摸两个时辰,”木思灵仍旧语气不咸不淡,好像受伤躺着这人与自己毫不相干。

    党延拧着眉头,她这是怎么了?平日尚不敢同自己这样讲话,反倒是救了她后张牙舞爪起来了?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却也能让我这个蠢人思虑出一些前因后果来。”木思灵坐直上身,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你在说什么?”党延明明痛的厉害,却还是忍着痛哑着嗓子问道。

    “如果殿下是宋康,得知他攀诬的穆家人竟然还有活口,还正好出现在了自己驻守的地界,殿下会怎样?”

    党延心虚,没有接话。

    “你昏迷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定是不会管我死活,乱箭一放,纵是你身手了得,也逃不脱。可他们偏偏出招忌惮,一举一动都是顾忌,所以,他们并非冲你,而是冲我。”木思灵俯下身子凑近党延,“要杀我,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是穆如清。除夕那日我就奇怪,我身份隐晦,你却偏偏在回去时要我骑马招摇过市,早在那日,殿下就筹谋好了吧!”

    “更久。”党延平静道。

    “什么?”

    “更久之前。在我救你时,就筹谋好了。”党延忍痛向上抬了抬身子,凑近俯着身的木思灵,距离不过寥寥几寸。

    她这样劈头盖脸的质问,刁蛮中又显着机智可爱,让他觉得饶有兴趣,忍不住想要戏弄她。

    靠这么近干嘛?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木思灵慌了神,却尽力平静自己的慌乱与党延直直对视。她不理亏,她怕什么。

    党延也没退后的意思,他的鼻尖甚至快要触碰到木思灵的额头,吞吐的呼吸微微吹动了木思灵散在他脸前的发丝,气氛暧昧异常。

    借着壁上火光,他看见木思灵竭力镇定却依旧绯红一片的脸,活像只装模作样的纸老虎,他眼睛轻轻眯起,低笑一声,继而命令道,“垫高些。”

    “啊?”木思灵疑惑。

    他再靠近了一些,甚至要吻到木思灵的额头,一字一顿道,“我说,把枕头,垫高些。”

    木思灵脸上的红晕霎时间褪去多半,没好气的将垫在党延身下的氅子顶部多叠了几层。恨恨道,“说吧,你这么做到底是何意。”

    党延将头放在柔软的氅枕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舒展了腿,“先帮我上药。”

    “药?”木思灵疑惑,他怎么知道这里有药,不过,“爹爹离开洛城已有七八年了,药是有一些,却是发霉了的。”

    “在我腰间,我动不了,帮我拿。”党延忍着痛,将身体朝木思灵挪了挪,吓得木思灵向后一躲。

    木思灵狐疑的看着党延,“我拿?不太好吧。”

    “别废话。”党延明明厉声,嘴角却若隐若现狡黠笑容。

    “咳咳。”木思灵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既然有药,还是得给他涂,伤虽不算太重,但好歹是中了箭,处理不好,日后也是麻烦。

    她闭着眼睛,深吸口气,颤动着手,往党延腰间探去。

    他腿可真长,腰竟长得这么靠上。

    腰间还真有个内兜啊,只是这兜口在哪,怎么摸不到。

    他是发烧了么,身体怎么这么烫。

    “摸够了么?”党延定定的看着她,唇边笑意渐盛,她虽闭着眼,但不停抖动的睫毛却暴露着她的慌乱紧张。

    “快了,快了。”木思灵支支吾吾道,可党延越催她越紧张,纤纤玉手忙乱攀咬着党延的皮肤,一点点移动,所到之处炙热到快要灼出窟窿。

    党延深吸口气,明明是戏弄她,怎么自己反倒越发焦躁难耐起来。

    终于,木思灵摸到了一个小药瓶。

    木思灵睁开眼,白色的小罐子,做工精细,雕着翠竹,打开倒在手里,是白色的粉末。

    “白药?”

    “你认得?”

    木思灵将党延肩上绑着的布条解下,“少时我有个情谊甚好的姐姐,她自幼学医,我跟着多少也认得些。”木思灵将白药放在手心温热,然后轻柔敷在党延伤口上,语气带着几分自豪,“她的师父可厉害了,就是大名鼎鼎的青峦山知百草唐神医。”

    “你说的这个朋友,可是高普的女儿,高佩君?”党延问。

    木思灵似是气恼,涂药的手稍稍用力,“你可真的是把颂国的一应人物摸透彻了。”

    党延吃痛,哀叫出声,随后嘴角上扬,似笑非笑,“你以为谋权夺位是个好干的差事?”

    “可你不是说,我这颗棋子很重要么?怎么这么快就要把我舍弃了?”木思灵柳眉紧皱,出言责怪。

    “我何时说过要舍弃你?如果真要让你死在宋康手下,我又为何要救你?”党延愠怒,他早已安排好连都,只要他和木思灵有任何危险,连都自会出手,他从来都未想要她性命。

    不过,连都呢?党延心中暗忖。

    木思灵却丝毫没有给党延思量的机会,问题一个接一个,“那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你不是爱猜么,况且猜猜。”党延眯了眯眼睛,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自己学谋略么,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不如趁此机会教教她。

    “只有一件好处的事,你是不做的。”木思灵坦然道,“刚才我苦思许久,稍有一些头绪。你不是说赵容时对我情根深种么,如果宋康对我动手,就会直接惹怒赵容时。你是要逼宋康,在赵庆尧和赵容时之间选择一个站队。”

    “宋康必须站在太子赵庆尧一派,”党延道,“你父亲死后,镇守百苗的高普便被召回了京。高普宋康向来不睦,如今高家已将支持赵容时摆在了明面上,宋康却迟迟按兵不动。”

    “所以,宋康必须支持赵庆尧。”木思灵忍不住打断党延,“如果赵容时的权力毫无掣肘,那与你联手就没有意义了,赵容时和赵庆尧越势同水火,就越需要你,和你结盟的可能才会更大。爹爹在时常说,宋康胆勇过人,智谋不足。你要的,就是赵容时、赵庆尧明面上势均力敌,实则赵容时更有胜算。”

    党延眼神颇富赏识,“你还真是一点就透。”随后偏过身子,抿唇一笑,打趣道,“你怎么直呼赵容时大名,不叫容时哥哥了?”

    “你别打岔。”木思灵轻轻推了党延一下,“可这么做也太过冒险了吧,这箭本是冲着我的,你挡了上去才偏了,如果你没挡上去,我现在肯定是过了奈何桥进了阎王殿了。”

    “连都在暗处,我们性命攸关时,他会动手。”党延说着说着,越发困惑,连都的身手别说大夏,整个九州都难出其右,这也是他胆敢涉险的底气,可今日如此情形,连都为何没有出手?

    木思灵却没想那么多,她正对另一件事情疑惑不解。忍不住追问道,“你这人没好处的事儿是不做的,我想不通,你为我挨上这一箭,到底有何目的?如果只是怕失去我这颗棋子,未免也太牵强了。”

    木思灵瞪着眼睛,嘴角微微撅着,明明聪慧机灵,却时而露出这傻乎乎的模样,让他心怜。

    党延喉结上下动了动,眸底晕上一层淡淡水气,衬得眼里的光忽亮忽暗。他本该胡乱扯个借口,他有这撒了谎再自圆其说的本事,可他看着她,却突然想放纵一次。

    “好处就是,你能安然无恙。”他声音沙哑低沉。

    他不管了,这次他也做一回坦荡荡的君子,不拏云握雾,不谩辞哗说。

    也不,隐瞒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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