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离山之计
沈未相信沈程,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他仍对这个计划有点担心。
一来,是担心效果能不能达成,二来,是担心会不会给武德司和沈副使带来麻烦。
不过,在沈程身边待了多年,他早学会了闭嘴办事。他知道,作为一个执行者,担心是最没用的情绪。
所以,从官渡巡察铺出来后,他火速分配任务,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沈副使的计划。
计划分两个部分,执行起来并不困难,特别是路口这部分,简直有点过家家的味道。
简单来说,就是把人分为两派,一派本色出演,使用天外人提供的武器,另一派扮演墨子之手,拿着上次杏花营缴获的奇怪武器,双方在路口假装交火一番。
交火之前,引爆两颗收缴的外星炸弹,沈副使说,动静要尽量大一点。为了逼真些,炸弹是绑在一匹老马身上的,待现场血肉四散、一片狼藉后,双方开火。
开火当然是真的,但瞄准要心里有数,树枝树干都是好目标,残枝断叶都是制造狼藉现场的好东西。
交火一阵后,扮演墨子之手的人抵抗不住,狼狈向西撤离。武德司没有追击,清理现场并短暂休息后返回驻地。
这是计划的第一部分,对沈未的人来说,无论复杂性还是对抗强度,都远不及一次日常训练。
他们完成得很轻松,这一点,连纳乌都可以证明。
圃田仓那个外星虫子,就是差点逮到丙不冬那个,它是一名职业战士,一听爆炸声,就知道那是来自母星敌人的武器。
这是个重要信息,在这个星球上任何关于卡亚星敌人的信息都是优先级的,所以,它迅速赶往事发地点,并且把现场画面传送给了纳乌。
所以,纳乌比沈程更早知道,武德司的人在路上遇到了墨子之手的袭击,还好凭借强大的火力击溃了对手。
现场那个虫子没有干预,因为事发地点在官道,它知道自己没有暴露的必要,而且,那些人太弱了,虽然他们使用了卡亚武器,但他们仍然只是蚂蚁。
这样的对手一点也不好玩。
说到好玩,它想起了刚才仓库里那个小子,猫捉牢睡的游戏还是挺有趣的,刚才它甚至有点舍不得那么快杀死他。不如,现在就回去跟他玩最后一局。
真是的,这里的工作总是这么无趣,不过,好在这样苦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虫子启动脚上的反重力靴,轻巧无声地向它的小老鼠飘去。
可惜,它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它的小老鼠被人劫走了。
爆炸声响起时,沈未带了两个天机营的兄弟已经潜伏在仓库边有一会儿了,他们小心翼翼地猫在仓库的正北、东北和西北三个方向。
这是计划的第二部分,原则是遇静则静,遇动才动。如果仓库里没动静,那这几个人就不做任何动作,除非仓库有什么人去冲突点,他们才可以潜入仓库搜寻丙不冬。
这就是让沈未担心的地方。
他从不知道这废弃的粮仓里有什么人,更不确定爆炸发生后这里的人会离开前往爆炸点,他甚至不确定丙不冬在不在这里面,探子也只是说丙不冬的踪迹在这附近消失不见,万一是掉进河里冲走了呢?
在沈未看来,这个计划的关键之处完全要看运气,就像在赌一场蹴鞠,不,比蹴鞠还玄。
可这一次,沈未的运气好得出奇。
爆炸声响,果然有个黑大个无声地飘出来,飞往北边的爆炸点。有了纳乌在杏花营的表演,人们对飞这件事的惊奇感少了很多。
沈未三个人待黑大个飞远,迅速集合到院墙的破口处,正准备进去,突然一个人影慌张张地跑出来,沈未也没客气,用武器的后托用力打在人影的脑袋上,此人哼也没哼就倒下了,上前一看,正是要找的丙不冬。
天下应该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吧!沈未笑了笑,想起来沈程交代自己计划前手指间游动的棋子。
两个时辰后,一队车马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万胜门外,此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城门与城墙仍漆黑如墨,但轮廓在泛白的天际中如镶了白边,庄重肃穆。
但这画面里,左上位置的星舰如悬在空中的一块城砖,显得尤为突兀、碍眼。
沈未知道,这墨一般的城墙下,是一个堵塞已久的城门,他很怀念以前在侍卫亲军司时,一队人马并排疾驰出城的威风,那样的风光再也不可能有了。
城上监门见是天机营回城,迅速打开侧门,看着这队疲惫的人马鱼贯而入。
“那小子送到沈副使交代的地方,然后你们再回营朝食,今日好好休息。”沈未嘱咐手下,就脱离了队伍。
汴梁只封城,不禁夜,此时天虽未大亮,但摊贩们早已占住位置,各种早点香味扑鼻,食客们也陆续出门,围坐在食摊旁。
沈未最喜欢这个时候的汴梁城,热气腾腾的,让人觉得踏实。
在显仁坊附近,他下马步行,走进一家熟悉的饮食脚店。一碗羊汤,一份桐皮面下肚,身上暖和起来,美中不足的,是羊汤错过了头碗。
以前,为了一口头碗羊汤,他曾不止一次地代人值更,入了武德司后,似乎再也没有想过头碗羊汤的事儿了。有时候他自己也奇怪,是羊汤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最近发生的事让他不安,一切都太奇怪了,感觉眼下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了,不知道不久之后,还有没有羊汤可以喝。
他抬头看了一眼东北方向,此时太阳刚刚冒出头,但它温柔的光芒却被那乌黑的星舰遮住了不少。
羊汤温暖了躯体,但无法抚慰空洞的灵魂。从前,军饷到手、小小的晋升、朋友相聚,甚至一碗羊汤都能让他心有期待,可现在,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开心。
无数次的夜里,他在心里努力向前看,可看到的只有虚无和无边的黑暗。他不清楚别人是不是像他一样,不再快乐,也不会对什么心生期待。
他扔下几文钱,翻身上马,向着小梅园的方向而去,他知道,此时沈大人正在那里等着自己。
时光一去如流水,流走的只是时光本身吗?那种时光还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