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诗者的计划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窗台,秋辞松开手,放飞了这只叫小灰的鸽子,小灰扑腾扑腾用力拍打着翅膀,飞出了窗口。
每一次回到这里,它都只能待在昏暗的鸽舍里。现在,它很兴奋,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蓝天了,飞到两层楼高度时,它洒脱地盘旋了两圈,像在表达自己的喜悦,也似乎在和主人告别。
腿上的套环丝毫无影响飞行,感受着如丝般的凉意,翅膀发出轻快的拍击声,它迎着朝阳,向着熟悉的目的地飞去。
它不喜欢身后这个黑色的世界,没有绿色的树和草,没有总是用嘴里发出的奇怪声音的人,这些都让它不安,那些了无生机的黑色废墟里,透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所以,飞到一定高度后,它迫不及待加快了拍击翅膀的频率,直到那条黑色与绿色的交界线远远落在身后。
……
“其实,论送信的话,我并不比这只鸽子慢多少!”
姜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秋辞笑了,但她没有转身,视线仍保持着对小灰的追踪,此刻,信鸽飞过一大团状若狮子的白云的一角,若隐若现。在阳光的映衬下,那云白得有些刺眼,秋辞忍不住眨了眨眼,可待她再睁大眼睛,信鸽已经没了踪影。
秋辞轻叹口气,很不情愿地收回视线,仿佛刚才飞在云端的不是鸽子,而是她自己。
姜城站在门边,看着她,连眼睛里都是笑意。
“噢?那你会飞吗?”秋辞的心思似乎还在窗口之外的天空。
“可是,送信也不一定飞着去吧,”姜城慢慢走到窗边,紧挨着秋辞站住:“你知道的,这路线我熟得很,而且还有通行证。”
“好吧,我相信你会完成得很好,只不过,大战在即,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得力干将,再说了,你非跟一只鸽子争功吗?”
“争功?才不是呢,我只是想跟那只鸽子争宠。”姜城的表情转换得很快,最后眼神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秋辞,“我是妒忌那只鸽子,总被你捧在手里。”
秋辞低头笑而不语,姜城说的这些话很受用,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在这里,两个人并不总是有机会像这样单独相处,说说调皮的情话。秋辞是墨子之手在这里的首领,大部分时间里,她要给这里的三四十个人分配任务,照顾他们,负责他们的安全,在这群人面前,她得表现得像个首领,而不是厨娘。
虽然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她和姜城的关系,但在处理公事时,大家也习惯看到一个有威严的首领,没有人愿意追随一个软弱无力的首领,更不会把身家性命托付给这样的人。墨子之手的人不忌讳死亡,但他们更看重死亡的价值,如果因为首领的愚蠢而送命,那这样的死不名一文。
秋辞不允许自己是那个愚蠢的首领,她喜欢跟这群人待在一起,不愿看到其中任何一个人死掉,尽管这并不现实。
窗边很冷,秋辞双手环着姜城的左臂,头轻轻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两个人不再说话,默默看着外面死寂的黑色世界。
姜城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脸上,秋辞感觉很踏实,她庆幸自己遇到这个男人。几年来,一次又一次的紧急关头,姜城总能表现出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让组织和秋辞化险为夷。
从加入墨子之手开始,他们无时无刻不处于危险之中,察子的搜寻、虫子的监视,这一切大家都很清楚,出任务时,没有人会说“胜利”、“期待凯旋”之类的话,对这里的人来说,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胜利从不属于他们,他们是胜利前的一道烟火!不需要不忌讳死亡,因为那本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沉默了一阵,秋辞头轻声诵出欧阳修的《玉楼春》。
“突然觉得,我好舍不得离开这地方!”姜城说,“如果有来世,真想在这巨石旁盖下一间木屋,守着三分菜园,养几只鸡。”
“喂几只小羊。”秋辞说。
“门口再拴只大黄狗,汪……汪。”姜城的右手作狗爪状,像狗遇生人那样吠叫了两声。
“还有吗?”
“还有你!”
两个人都笑了,他们静静地互相偎依着,看着晨光给窗外的世界镶上一线金边。
来世,真的有吗?他们并不在意。此刻他们只想从爱人的慰藉中汲取一点力量。
丙不冬衣领中的纸条,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对墨子之手而言,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一个飞蛾扑火般的结果。
火石计划,是墨子之手的终极计划,从建立起就被确定了。现在,这项计划来到了最后一步。
墨子之手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把自己当作一个火石,通过制造一个火星,燃起一场大火,让大宋子民认识到天外人的真正面目。让人们知道,天外人不是神,是可以被打败的,它们会流血,会死亡,它们巨大的星舰不是天宫,会坠落,会毁灭。
要让人们丢掉幻想,以为天外人会长久维持当下的平静局面,不,它们可不是在来当保姆的,它们长久以来觊觎着这里的一切,而人,是它们享用这一切的最大阻碍。
一旦它们准备充分,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所有人,到那时,它们星舰会多到遮住天空,无数天外人来到地面。这个世界将不再有人存在。
如果没有人阻止,人类的末日,很快就会到来!
墨子之手即将迎来自己使命之战,秋辞和姜城他们心潮澎湃,也莫名地紧张,尽管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真到了那个关口,却发现这个世界有如此多的美好值得留恋。
几年来,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成为墨子之手的一员,不过遗憾的是,自己可能永远不知道诗者是谁了。可谁又知道他是谁呢?只有这样诗者才最安全吧,才能出其不意地完成致命一击。
除了诗者的身份,秋辞的遗憾清单里,还有弟弟丙不冬和卡亚人米莱西。
她希望弟弟安全、快乐幸福,但如今这世道,哪有人还能快乐幸福,再过不久,别说安全,连生存都将成为所有人的奢望。
每次想到米莱西,脑子里总有太多疑问,秋辞并不在意这个外星女孩说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只要他们能帮助人类对抗虫子就足够了。
如果没有虫子那道光……秋辞的思绪不禁飘回到那个让她无数次梦魇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