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繁星之间？
丙不冬睡醒时已近黄昏，他本想起床后出门看一看劫后的郑州城，可走出房间门，却发现堂屋正门用木板封得死死的。
疑惑之际，听到后面有隐约的谈笑声，他回头，看见靠近后山墙处有一个向下的楼梯，谈笑声和昏黄的灯光从那里传来。
原来这房间不通户外，只能到地下。
丙不冬小心拾阶而下，下面传来的说话声里，有姐姐，还有老鱼和老刀，这是他认得出的声音，只不过后两位此时的声音完全不像在马车上时那样可怖。
向下的楼梯拐了两次，他意识到地下空间大概在地表以下三丈深。
当他走下最后一节台阶，里面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几个人齐齐看向他这个方向。
“你醒了，弟弟，快来。”姐姐招呼他过去坐下。
地下这个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两面墙上各有窄窄的走廊连着其他空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破旧的长方木桌，姐姐坐在一头，左右两侧坐着一男一女，稍远处的墙边，或坐或站着几个人。
那女的看起来二十多岁，长得甚是标致。难不成她就是老鱼？丙不冬有点不敢相信，可她的容貌和马车上那声音着实不相匹配，但这里除了姐姐又没有其他女人。
丙不冬故作镇定，就近坐在桌前，恰在那女人的左侧。有人端上饭菜，两个炊饼，一碟咸菜，一碗粥。
丙不冬本想安静吃饭，听其他人继续聊天，但发现这完全是奢望。姐姐一通介绍，少不了起身回应，丙不冬不善寒暄，只是傻笑点头，僵硬的腮帮子很快有点生疼。睡前那顿菜粥早已消化完毕，这会儿正饿得难受，丙不冬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那个刚啃了两口的炊饼。
姐姐的左右，是老刀和老鱼。老刀叫姜城，中牟人，因为惯用一把家传手刀，人称中牟老刀。女人果然是老鱼，只是在她转身时，丙不冬才看到她整个右侧脸颊烧得变了形，红褐色的疤纹像蚯蚓般爬在脸上。
半边脸罕见地美貌，半边脸布满狰狞伤疤，强烈的反差让丙不冬有点不适。
“别害怕，宝贝儿，灭城那天，一块融化得像菜粥一样的石头飞过来，没躲开。”老鱼说话很有意思，喜欢叫人宝贝儿，说到自己脸上的伤疤，轻巧地就像那是别人的事。
打过招呼，大家知趣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姐弟俩。
“这里是你们的秘密营地？”
“算不上营地，只是一个中转点，有些人、有些东西需要在这落个脚。你知道的，这地方始终在虫子们的监视下，不过倒也有它的好处。”
“嗯……你怎么加入了墨子之手？”丙不冬略微迟疑地问。
姐姐笑了笑，“那天，我去找你们，结果自己受了伤，墨子之手的人救了我。在他们那里，我终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我记得那件事后，武德司说，墨子之手被彻底铲除，已经不存在了。”
“哦？武德司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墨子之手都是不存在的人。”
丙不冬不关心这些事，也不喜欢这种需要动脑筋猜测的谈话方式，他低下头，默默吃着粥。
“我在杏花营的烂泥里待了两年多。”
“我知道。”
“你就没有想去找我？或者，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我当然想，但你知道，察子和虫子时时刻刻都想我们现身，然后找到并杀死我们，我不能因为我，连累这里的兄弟。”
丙不冬看到，姐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认真且严肃，他脑袋里浮现出刚才那几个人跟他打招呼的样子，没错，他们现在也是姐姐的兄弟，严格地说，他们是姐姐的生死兄弟。自己呢，在姐姐最需要亲人的时候却没能在她身边。
“不管怎么说，我找到你了，就不会再离开！”丙不冬说：“姐姐，我有一个计划，有人暗传，从陕州过黄河，一路向北经晋州、曲阳后出雁门，那里没有武德司的察子，也没有天外人，我们可以……”
“弟弟……弟弟！”丙秋辞提高声音才停止弟弟说话，她把手里一个卷成实心的小纸卷举到丙不冬眼前，“这才是计划！”
“这是什么？”
“你给我们带来的消息，他们把它放在你衣服左侧的领角内。”
“上面写了什么？”
“我不知道，只有诗者知道。”
“诗者？他是谁？”
“没人知道他是谁，他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做的事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从姐姐的表情里，丙不冬读出一些不好的信息，隐约感觉到姐姐又要跟他分别了，这让他心里很难受，“就非要当英雄吗？”
“这里没有人想当英雄，墨子之手的任务，就是做一颗火石，在黑暗里擦出一点火光，暴露虫子的真面目，让人们知道，我们必须反抗，而且能够战胜虫子！”
丙秋辞双手扶着弟弟的肩膀，继续认真地说，“听我说，弟弟，艰难的日子就要来了！……我周围只有危险，我不想让你面对我所面对的。”
“我不怕，这里不就很安全吗？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
秋辞笑了，她食指朝上指了指，“看见上面封死的门了吗？我们任何时候都没办法走出去，只要一露头，虫子立马就能发现。亏了有这些藏兵洞，我们还挖了一条地道通向外面安全的地方。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没有人能一直生活在地下。”
丙不冬无言以对，这不是他料想的重逢。相见的喜悦还没表达，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就又到了离别时刻。
“你再休养几天，等脖子上的伤好了，我送你出去！”
一个时辰后，在东郊沉沉的夜色中，丙不冬和姐姐告别。
他迎着月光，一边走一边回味姐姐刚才告诉他的那些事。
天外人是虫子！丙不冬尝试着去想像纳乌神一般的外表下，包裹着怎样的虫脸，会像毛毛虫吗？或者是天牛，也可能是屎壳郎……
太恶心了，可怜大宋子民向虫子俯首称臣了十来年！丙不冬很快放弃了这种尝试，姐姐说它们是虫子的头脸，虾的身子，有着奇怪的手脚。
姐姐还说，很快大家就会发现它们的真面貌。
还有，虫子不是唯一的外来者，它们的星舰降临不久，它们的敌人也隐秘地尾随而至。
不过，虫子的敌人不是另一种虫子，他们和人很像，事实上，纳乌的伪装就是模仿的他们。幸运的是，他们在帮助人对抗虫子，确切地说，目前是在帮助之手。
姐姐向他说这些时，丙不冬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天方夜谭。
小的时候，他以为天下就是京城到郑州的距离。读了私塾，他才明白天下有中土九州，还有外藩诸邦。
如今，他尽量不去思考这些问题，天圆地方之外的东西，住在星星上的人，只应该出现在花鼓戏里。
想到花鼓戏，小时候他和父亲母亲还有姐姐一起，到京城看过几出，现在能想起来的，也只有《续西游记》。真希望自己能像孙猴子一样有上天入地的神通啊！
抬头望望满天繁星，他突然觉得人真的太渺小了。
不知道大宋的子民，有没有机会落脚在繁星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