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权力表演
赵三对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很在行,这是他的吃饭行当,完全谈不上兴趣,要说兴趣的话,他更喜欢骰子转动的声音。
作为职业刽子手,他今天的活儿很简单,甚至不用见血。不过他始终觉得,绞刑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往那一站,等着一声令下,要么手扳扳手,要么脚蹬箱子,然后看犯人踢腾一会儿就完了,完全没有砍脑袋过瘾。
绞刑无聊,但今天例外,天外人活生生降临在眼巴前,足可以跟那帮赌友侃一阵子了。
此刻他的右手放在绞架扳手上,只等着鬼七的信号,然后就可以回去斗一局了,想起这个,他把左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里面的骰子。
他转眼看看鬼七,这位杏花营总管正卖力地表演,但在空旷的广场上,他的声音显得很虚。
“……这些可恶的破坏者,居然把手伸到杏花营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今天,他们必须受到制裁,秩序必须维护!”说着他看了一眼绞架上的赵三。
赵三抓着扳手的右手又握紧了些,终于,他看到了鬼七发出的信号。
他准备发力,扳动那个扳手。
一个飘忽的小小黑影在眼前闪了下,好像有蚊子在脑门上叮了一口,怎么入冬了还有蚊子。
奇怪,右手为啥使不上劲儿?而且大家都惊恐地看着自己?很快,绵软无力的困倦感袭来,赵三想抱住身边的木桩保持平衡,但一切都是徒劳的,眼前视域越来越窄,越来越黑……约好的赌局,可惜了。
劫法场,原来不止戏文里有。
没人料想到这种局面,现场一下子乱了,矿工队伍里,突然冲出十几个人来,他们从破烂的棉衣里取出奇怪的武器,向高台上的纳乌和察子们射击。
武器冒着火光,威力巨大,台子上的察子很快被撩到了两个,其中一个胸口上被轰出一个拳头大的洞,双腿还在筛糠似地颤抖着。
连鬼七被压制在台面上抬不起头,他想知道纳乌怎么样了,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对方。他有种被抛弃的绝望,感叹自己这条烂命估计要交代在这了。
他蜷缩在那,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就在此时,他看见纳乌,突然感觉或许还没有结束。
纳乌离地七八丈高,像画卷上的一尊神,完全不理会袭击者的攻击。
他的身体的外层,似乎有层神奇的透明保护膜,被武器击中时,着弹点就会微微亮起蓝色的光,然后形成一个光圈像涟漪般扩散开,光圈因为身体形状和衣服褶皱而变得不规则,亮度在扩散时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他就这样悬浮在那里,微微颔首,看着下面的乱斗,就像人在看一群蚂蚁打架,威严中透着轻蔑。
我就是一只蚂蚁,鬼七心想。
天外人出手了。
就在一名袭击者爬到绞架上准备给犯人松绑时,突然从空中射来十几根射线,每一根射线都指向了一个袭击者。
几乎是刹那间,整个会场就安静了。
战斗结束地太过突然,一些惊慌失措的矿工又跑了几步才意识到这点,他们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
鬼七抬头,躬身向纳乌表达谢意,天外人没有回应,依旧像神一样俯视下面。
突然,鬼七见纳乌转头看着台下,眉毛微微皱起,好像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鬼七看向台下,发现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正一步一步走向绞架。
“站住,再往前走就开火了!”一个察子在丙不冬一丈远的地方发出了警告,或许是见他没有武器,又是个瘦弱的半大孩子,才没有直接开火。
但丙不冬没有听见似的,眼睛直直看着绞架上的人,开始顺着绞架一角的梯子慢慢往上爬。他的身后,吓傻的夏友三看着他的背影,手足无措。
察子手里的武器开火了,但击中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纳乌干预了。此刻,他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好奇,鬼七和其他察子识相地退下了。
丙不冬缓慢爬上绞架台,一步步挪到姐姐面前,他从来都不信姐姐死了,这是他一段时间来求生的信念。
他站在姐姐面前,认真地看着她,嘴角止不住地抽搐,眼泪像溪流般在脸上流淌。
人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他,也包括纳乌。
丙不冬拨开姐姐眼前的乱发,想好好看看她,但奇怪的是,姐姐双目无神,就像不认识自己一样,歪着头看着自己。他轻声地叫她,毫无反应,姐姐始终保持着呆呆的状态,像被抽掉了灵魂,只剩躯壳。
丙不冬无声地哭了……
广场上,人们的心被丙不冬的哭牵动着,整个广场安静肃穆,这一刻,没有人把他看作狗子。
夏友三站在人群中,泪流满面,但除此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人类真的很有意思,因为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却甘愿飞蛾扑火,也难怪,他们现在还生活在铁器时代。纳乌抬起手臂,手指一挥:“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
几个浮空小球无声移动到绞刑架周围,丙不冬的脸同时出现各地的天空。
人们在他无声的悲戚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情愫。这么多年来,可能是被刻意隐藏,也可能被渐渐遗忘,无论如何,人们的心中再难以感受到那种感觉。但这个瘦弱年轻人的出现,唤醒了人们心底的一些东西,有点陌生,又那么熟悉。
大家都想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
此刻,纳乌浮在一个死去墨子之手的身旁,冷冷地看着地上占满鲜血的武器。劫法场不意外,但这些武器,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最后,当察子把丙不冬绑走时,纳乌带着他的姐姐,浮升到他的小飞艇,整个过程,他的视线没有接触任何人,仿佛这里根本没有人。
他们高高在上,习惯了对混乱的人世间视而不见。
纳乌的飞艇走了,杏花营又归察子掌控,鬼七舒展一下筋骨,终于回到熟悉的感觉。
今天发生的很多事都不在计划内,那种掌控的无力感让他很难受,在这里,他不习惯佝偻着身子说话。
望着飞向云端的纳乌,鬼七意识到,这或许是天外人设下的陷阱,完美实现了对墨子之手的诱捕,所有人都是工具。
不,不止陷阱,这还是一场表演,一场展示权力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