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字定音
“我以为,一整晚都不回来了,暖春楼的曲子如何?”带着精致银白面具的男子冷声,略带着沙哑的嗓音。
沐云若则是不在意了。
“当然是美妙动听,流连忘返了,顺带着把你也给忘记了。”
“那正好,我也自是庆幸,还好王妃没有如此抬爱在下,实在受之不起。”
寂沉听着沐云若打趣自己,冷冷讽刺回去。
“不用受得起,你只要继续为我做事就可,我还没有那么闲情雅致,你要是走了,这,我实在有点失落的。”
沐云若说出这么一番话,顺势坐在木凳上,剥开一个橘子,拿出一瓣,送入口中,她还是这般厚不知耻。
可这话听进寂沉的耳朵里,却是极为受用。
男子面具下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他是笑了。只是那云淡风轻的主还没有在意什么,亦或是,她知道什么,却不将其点破。
她明白,有些东西还是让它蒙着一层纱,远远看上去模糊不清,猜不透,想不出,这样的纠缠着,扰乱着,才是最最合她心意的。
而她哪一次不是这样做的——
“既然,你无事,我也便走了。”
沐云若叫住寂沉,他身形一驻。她才继续说道:
“寂沉,你何时才会摘下面具?”
男子身形恍惚一下,问道:“为何要这般问?”
女子倒是说得轻松起来:“我实在奇怪,你究竟是有多么的丧心病狂,作恶多端,到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地步,或是说以前你是个采-花大盗,令人发指,万家唾弃,所以才会戴着面具,表明自己从良的决心?”
男子刚刚怒意喷薄,正有待而发。
只听女子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是硬将那抹怒气压制了回去。
凤魅影,该拿你如何是好——
是段孽缘。
半年前被她就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吃定他了。
寂沉厉色。
“你记得,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此后,各不相干。”
沐云若眼眸一转,脸色微变。
“我自是知道,休要你来提醒——”
她的兴致一扫而空,嘴角没了笑意,眼底的狠色毫不掩饰。
是,一年半,她当然记得,深深切切的记得。
凤煞,你说你会活得了吗,现在你的命在我的手心里,若是这一年半后,我回不去,或是找不到那东西,你就真的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我是真的很想看看呢。
被我捏碎的灵魂。
你的灵魂。
入梦,如织,如魇,幻灭——
你给我的噩梦。
“断手,还是断脚?”男子上座,轻佻语气,似询问又似玩味。
哪知女子只是邪魅一笑,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随之笑道:“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断人性命!”
男子轻轻拍起手来,“果然,小颖儿最合我意。”
梦中景象生切的还原脑海之中,颖儿,是他叫她的名字。
还记得那晚,他带着一群来自地狱的嗜血的罗刹,夜袭她的家里,枪声,惨叫声,痛苦呻|吟的声音,交织一片,他,凤煞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男子,听到这混杂的声音,却残忍的笑了。
笑得放肆而狂妄。
那一晚,是个血腥的晚上,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因为,只有她活了下来。
或是说,凤煞带走了她。
他凤煞也明了,她这么刻苦训练,冷血无情,也是为了有一日杀了他。可他却还是将她留在身边,甚至让她成了最亲近的手下。
与其说是手下,还不如说是中意。
凤煞,宠她。
而她凤影,那时他给她的名字,可是却一直唤着小颖儿。
她明白这是他在折磨她,让她不要忘记了,自己以前的名字是关颖,让她要深刻记住杀了她家人的人是他。
这个双手浴血的男人,这个心狠手辣,只手可遮天的男人。
而凤煞,你没想过,她现在居然要救你。
这么轻易的握住你的性命。
一梦惊醒。
沐云若再是睡不着了,于是开窗,透气,正想一观天上的月色,哪知,这个时辰还会有人和她一般睡不着的。
东方辰,你还真是有雅兴呢。
沐云若覆手关窗,速度之快,可那人更快,早就一步跃上楼阁,从那窗上进入。
“王爷,怎么赏月光,赏到我这里来了,云若这里地方太小,实在容不了王爷。”
沐云若倒也并不惊慌,东方辰这人太狡诈,她还是不得不防着。
青丝如墨,只一根丝带随意的绑着,月白长衫清雅楚落。她都已是这般了,那东方辰要如何,沐云若自是有她的打算。
男子笑了,清清点点,“看来云若这是在下逐客令。”
“可本王还不想离开。”
“哦?那王爷要如何?”
“自然是——”
女子单手支头,一身慵懒,侧卧于贵妃榻上。
“她,如何了?”
水碧连忙回道,“小姐,都安排好了,就等小姐的吩咐了。”
“嗯——”
女子轻声应了一句,像是困意乏身,又像是郁郁不乐,随之晴天大好,她起身。
“碧儿,天气这么好,也该出去放把火了。”
她,沐云若是算好了,就是不知这次是谁会下场凄惨了。
水碧在沐云若手下呆的久了,自然也随了自家小姐的恶劣本性,最近的确是少了点乐子。
“是,小姐。”
澈王府的花园内,正是几位夫人在游赏着,今天的天气不错,出来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而那人多嘴杂,话更是多了起来。
几个女人,尤其是得不到王爷疼爱的怨妇,心里的怨气没地方撒,也只好逞口舌之快了。
“唉——这王爷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我这等的面容都憔悴不少——”一位着紫衣的夫人说道。
“姐姐,真是如此伤神,还是回去多加修养才是,不然面色枯白就出来吓人真是不好。”身穿鹅黄色罗裙的女子讥讽道。
这话说出来之后,更是听得那位夫人气急,这新来的秀女,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她也不想想,她算是什么东西。
那位说话带刺的女子正是那天被王妃拒之门外的杨依柔,她这刁蛮心性也不知收敛。
反而在这王府里待了些日子,无一不听到关于王妃的事情和言论,她那脸上的鄙夷和不屑就越是不加遮掩。
一个病弱西施,不就仗着自己长得美貌,再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她还能嚣张得了哪里去,还不就是夸大事实,以讹传讹罢了,她才不信。
紫衣夫人气恼之余,还不忘厉色训道:
“一个小小的新进秀女,哪里还容得你说话来,就连王妃都不会这般讥讽我,你什么地位都没有的东西,也敢来说我——”
杨依柔更加不以为然,“姐姐都这么老了,就是这样,王爷才不愿意回来见你这枯老的面容,再说王妃,她就是个最最无用的女人,我又如何有什么惧惮?”
忽地。
紫衣夫人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物件一般,脸色慌张,脚下生风,快步而走,杨依柔许是以为她是说不过自己,也就这么挂不住脸面的离开了。
可她却不知道,她的小命就这么快要不保了。
“看来妹妹还真是心高气傲。”沐云若忽然开口,瞬时,一行人的心都停滞了一下,忘记了跳动。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怎么来的——
没有意思察觉到,就这样的无声无息的出现,犹如鬼魅一般,而她不是虚幻,而是真实。
那刚刚还嚣张的气走了紫衣夫人的杨依柔本是一脸的傲气,可她就是在一个转身,一个回首,对上那女子的眸子,眼色深深,漩涡一般,是彻骨的寒冰。
再是一个定身,她竟害怕了,刚才的心气,那种不屑的模样是真真变得成了另一人。
她胆怯了。
在看到她口中一直当做病弱西施的女子之后,她怕了。
“王、王妃——”
许是那时的伶牙俐齿,现在居然也变得口齿不清了。
杨依柔仿若看见了地狱而来的罗刹,一心只剩下了悔恨,和那心里念叨着的千不该万不该。
只见她冷魅一笑,勾起的嘴角,还泛着桃花般的妍丽。冰葱玉指划过那女子的脸蛋,眼眸似水,化作一湖的柔情,看得人儿也不禁为其痴醉,甚是忘记刚才的所作所为。就连那声音也仿若天籁,清脆婉转,字字清丽,声声悦耳,真是应的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实为一番享受。
但她说出的那话却是连着九天冰雪寒般的彻骨。
“想必你还不知道,最最无用的女人往往是最最狠辣最最厉害的女人——”
沐云若唤了一声水碧,穿着一身水绿碧色青衣小衫,下摆罗裙飘扬,水碧就是这般轻快,她也变得这么迫不及待了。
只那一巴掌,扇得响彻人心,其他新来的秀女听得诧异,而那本就住在这院子里久了的夫人们则是掩嘴笑着。
这戏,当一笑。
看来王妃最近是心情舒坦了,自然要来上这么一场戏来,夫人们也都各自笑笑,早就看得这个丫头有些不顺眼了,怎地就是没有人来管教呢,当然是要等着咱们王妃来收拾她。
王妃这次终是没有令她们失望,不是吗?
就连这王府里最有地位的高管家看到这样的一副情形,都不言不语,不发一问,装作没有看见一般转身离开了。
王妃做的事情,谁都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不然这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了,没有人能够灭得了的。
王府宅子里的水不比皇宫后院的浅,反而更深,更冰冷,因为有了这么一个狠辣的三王妃,当今皇上都宠着她,这还有谁能动的了她沐云若。
她,吃人从来不吐骨头来,而今个儿的戏码,还是小戏罢了。
杨依柔终是没有被这一巴掌给打傻,反而略加清醒了许多。看到这王府里颇有地位的高盛管家走了过去,不发一言,她的心里更是怨恨,愤恨的眼神蹬着沐云若。
而沐云若看了之后,没有生气,却笑出了声。
听到笑声的高管家,不禁停下了脚步,驻了身子,眉头紧皱。这新来的秀女杨依柔怕是保不住性命了。
沐云若笑得越美,笑得越魅惑,就越是她算计人的时候,笑里藏刀也不就是这般了。
而她的刀却是借刀杀人的刀——
“高管家可要走好,小心这地上的卵石,莫要硌了脚,要是摔残了,这王爷可是要怪罪的,这样的罪名,云若可是会害怕的受不了的。”
又是这般,她居然还有心思说着笑话。
高管家老脸一沉,面色难看,“谢王妃的记挂,高盛铭记在心,只是还有些事情未作处理,现在高盛要先行离开,还请王妃继续游赏——”
他还不想被这个女人盯上,再闹出什么乐子,把这后院里无风不起浪的夫人们看他的戏。
“高管家,慢走——”
话落,高盛急忙而去。
夫人们平日没少在高管家吃瘪,他那脸上的厉色还未消下去,王妃却是将他戏弄的说不出什么来。
她们又是笑了。
果真是王妃的手段高明一些,她们这些比起来简直轻的犹如鸿毛。女人自然也是谨遵王妃的规矩,她们只要能有华衣锦食享受,每月拿着月供,也不没什么不好。
只因那么一句话,王妃说的。
最好不要去烦她,没事不要来找她,有事,那就更不要来找她。
除非她自己心情好,自己愿意出来放着一把火。
也够烧个几天了。
她们自然也能乐上几天,有何不好?
转眼一看,杨依柔细嫩的脸蛋早就被水碧啪啪几巴掌给打肿了。
“水碧,莫要打了,我看着实在碍眼了。”
沐云若一眼未看,就这么说着一句。
杨依柔更是气恨,“沐云若,你这么对我,你总一天会后悔的,我要你加倍的还回来——”
夫人听到杨依柔这丧失理智的咒骂,更是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己的王妃。却见不得她有任何反应变化。
沐云若也不气,反而柔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随后这杨依柔就被几个家丁给拖下去了,只是这杨依柔万万没有想到,送了她性命的人,居然不是沐云若,而是这王府里的管家,高管家。
临死之前,高管家只是那么随意一说,本是不想管她,可是惹了王妃的,就不得不死。
杨依柔终是后悔了,可是却在死前后悔,又有什么用处?
“锦儿,在这皇宫里住的如何?”
女子坐在后花园假山上的一处,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折下来的杨柳枝,在手里摇晃着。
这假山下面就是荷花池,正是茂盛生长的季节。
“不知何为好何为不好,只是一群陌生的脸在我身边晃荡着。”回话的却是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脸上早就没有了同龄孩子的稚气,反而多了几分老成。
“那跟我走如何?”
沐云若拿着杨柳枝甩了一下,直接扔到了那水池的莲花上。
东方锦正坐在假山的另一角处。
“好——”
一字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