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巡
“枇吉”云弦一字一句看完了纸条上的话，他的手渐渐不受控制的颤抖，眼中的难以置信渐渐的晕开闪烁的光亮，口中唤着枇吉却欲言又止，转而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
枇吉接过纸条，细细的看了素灵所写了当日她乔装成走无常灵婆子进柳家的事，看到了柳听心是如何的借‘邪灵’之口说他人之事。枇吉微微的靠前几步，应声道，“殿下，看来柳四小姐并非真的疯了柳家的人人前人后对待四小姐皆为不同模样，却是小奴不曾想到的。至于邪灵之事小奴”“邪灵附体，是她走投无路之后唯一能够借着说说话的办法了吧。”
云弦接过枇吉的话，又苦笑的侧过头，“根本没有什么邪灵。大概，是柳将军的魂魄一直守护着她吧”
云弦浅叹了一声，微微的眯起眼似是看着不远处的什么东西心有所想的自语，“柳将军若是你真的在天有灵，不妨告诉我你心中的冤屈和不甘。若你真的在天有灵，告诉我我该为你做些什么，该为她做些什么”
柳昭苏四处走走看看，似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偌大又静寂的宫殿。他并不着急现身，他想看看云朱的皇宫长什么样。他细细的看每一处，屋檐，路面，低桥这些样式都与月至不同。可是，他越是细细的看着就越是觉得，好像又没什么不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华丽虚无，一样蒙着一层厚厚的囚笼似的大雾听不见也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屋里只剩下柳听心一个人，明明陈设什么都没有改变，然而她却觉得周遭变得空荡荡的。许是她已经同柳昭苏一起太久，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了吧。
柳昭苏在离开前曾叮嘱柳听心睡下，他告诉她，等她一觉醒来，他便回来了。然而，柳听心并没有入睡，而是自柳昭苏离开之后便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镜子前。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镜子，并非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而是痴痴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身后的那挂着征袍已经空了的，木架。她望着许久，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把那木架的主人当成了柳听风，还是柳昭苏
“哈。”
柳听心突然自嘲的一笑低下了头，转而又缓缓的抬起头再次的望着镜子里的征袍，苦笑着自语，“哥哥，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聊聊天了？不知不觉，你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了。以前，你同父亲出征也会离家许久，我也都习惯了等着你们大概是因为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才会觉得特别久吧可是，若说过了许久，我又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刚刚开始我下了很大的赌注，压上了很多，我的眼睛，我的寿命就算看不见也活不久都没关系，只要能赢，我还可以压上更多。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他能站在我这边。他在我这边，我就能赢。我要让他留在我身边，可我，也害怕自己会越来越想让他留在我身边。一旦心生杂念，我的赌注就会变得越来越少”
柳听心的语气渐显哀伤，眼中也渐渐的溢出忧柔，“不过，现在我不那么害怕了。就算我越来越想留住他，待日后他知道了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许是一刻也不愿多留到时他走了，我的那些杂念自然也就断了。”
柳听心眼中的目光越发坚决，忧柔一点一点的散去，直至彻底的融化在那份坚决里完全不见踪迹，她慢慢的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镜子里的木架，“每过一天，就离他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更近一天我不可以出任何差错，我的心思一丝一毫都不可以白费，我必须要赢为了你，更为了我自己。我什么都能压上，也什么都能舍得我好像明白了，既然有了想活下去的欲望，那总要把生门攥在我自己的手里才行哥哥，我回不了头了，也不会再回头了。”
柳昭苏并仍不急着去云引的寝宫，毕竟自己以后还有可能再来，他想要小试牛刀，全当是兴致来了开一个玩笑，看看会不会有有趣的场面。这几日，他现身于柳听风一些旧部的宅中，便是被当成了鬼魂入梦也极少有惊恐慌张的，几个人中竟还有些失声恸哭，可见也是素日里的义气情分。如今进了宫，怕是要见不到那样的场景。单单是一霎的现身，那些夜巡的侍卫们也全都吓得鸡飞狗跳，那慌乱四散的样子让柳昭苏觉得滑稽又好笑。
混乱之时，柳昭苏隐隐的看见一个似是有些熟悉的人由远及近，那人似是闻声而来。眼见着那些侍卫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似是压制了心中的恐惧。柳昭苏知道那人定是身份不一样的，原想着再现身连同着那人一起再给些惊吓。可直到柳昭苏完全的看清了那人走近后的脸，他突然决定不现身了
“乱乱哄哄的是怎么了，已经扰了太子殿下还要再扰圣上不成。”
枇吉得了云弦的示意迅速的上前，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质问，不想混乱的场面再闹得更大引来更多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云弦的语气沉稳，他知道便是自己出现也不可能马上将混乱的场面平息下来。但他尽力的让自己的言语中没有波澜以便将混乱的氛围冷却下来。
“禀殿下！是，是柳听风将军！他刚才就站在这里！是一定是，柳将军的鬼魂”侍卫长跪地回话，他的声音瑟缩，细细的看，浑身连同着心中的恐惧一同颤动。
“住口。”
云弦打断了侍卫长的话，“柳将军已不在人世，不该你们在这里议论。你们日夜巡护，辛苦小王是知道的。劳心疲累，难免走神儿生幻，小王也是明白你们的。”
云弦缓缓的再上前几步，示意枇吉将侍卫长扶起来，又温和的垂下眼，“去吧。”
云弦安静的站着，一直目送着侍卫们走远才吩咐枇吉，“没事了，我们也回去吧。”
“殿下，为什么不留下几个侍卫护着您你心里知道”枇吉小心翼翼的环顾了四周，即便他能够确定此刻不会隔墙有耳，却还是低下头不敢再说下去。“放心吧枇吉。”
云弦知道枇吉的顾虑，“发生了刚才的事，这里除了你跟我应该不会有人敢留下来。”
云弦的目光笃定，语气也同样笃定，“我不必留人护着。便是心中有怨柳将军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柳昭苏站在云弦的身边，打量他的脸，细细的看他的一举一动，细细的听他说每一个字。他同那些侍卫说的话明明就是不信柳听风会出现，可方才他的话又代表着他是相信柳听风会出现的他究竟意欲何为，又打什么注意
柳昭苏越来越觉得这云朱的太子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不像是只会抚琴弄月的文弱书生，倒像是个藏拙深沉的。柳昭苏忘不了那日云弦在柳家与柳听心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明是非，昏庸无为。可现在，他竟有些琢磨不透着云朱的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敌无疑，却是什么样的敌人？是不必放在心上？还是不容小觑？柳昭苏想着，目光又瞥向云弦身旁的枇吉，索性化作一个细小的光点，穿入枇吉的身体
“殿下。”
枇吉突然抬起头，问道，“殿下即知道柳将军的鬼魂是真的来了，又为何要诓骗那些已经看见了的侍卫们让他们当自己是花了眼。”
“宫中出现鬼魂之事若传到民间，是不该的。纵然我知晓它的腐朽不堪可它还是我的家，我还是要护着它。还有懋离，他虽只是会借着占星卜卦妖言的悭吝，但他毕竟身为国相是绕不过去的，这事若交予他追查，那些侍卫，怕是要性命不保了更何况，柳家人的名字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到，父皇如今仍防备着柳家，若不将此事压下去，只怕又给柳家招惹波澜。”
云弦回答了枇吉的问题，却又在给出自己的答案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蓦的一愣，“诓骗”这样的字眼是绝对不可能从枇吉的口中说出，于公于私，他不敢也不会对自己用这样的“贬义”字眼。
云弦看着枇吉，衬着枇吉手中提灯的光，透过枇吉的瞳孔他似乎能够清晰的看见映在他瞳仁里的自己，那一刻，云弦的心中猛地一颤，地动山摇
从小到大，枇吉从不敢直视云弦，便是有四目相对的时候，枇吉也会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快速的微微低下眼他们身份有别，目光相对的位置自然也有别，枇吉从不会毫无顾忌的正视云弦的眼睛
“枇吉”云弦唤枇吉的名字，目光如初，语气里却没了往日的放松，“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话罢，云弦稍稍木讷的转过身向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过去，任凭枇吉跟在自己的身后。一路上，云弦不曾说过话，枇吉也不曾说话，周遭实在安静，擦过耳边的风声，身后枇吉的脚步声，甚至还有自己的心跳的声云弦仿佛都能听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