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何伯也没有想到，宇涵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我就是想起您了。来看看您。”宇涵浅笑着说，“反正也不远。”他走进门。“打扰您休息了吗？”
“没有没有。你什么时候想来啊，来就是了。和自己家一样。”何伯母笑着把他让进了客厅，又忙不迭的让保姆去拿水果和茶。
捧着茶水，宇涵和何伯随意的聊着。终于，何伯放下茶杯，严肃了表情，
“孩子，你今天这么过来是第二次。上一次你还记得吗？是你要娶莫意萱以前。”
宇涵微微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次谈话，婚礼在筹备了。可是他知道，从心情到思绪他还完全没有做好娶意萱的准备。甚至那一个个的夜晚，他还会因为思念沐沐而彻夜难眠。她的那些话，和那冷漠的神情，她把自己推开时的决绝，让他痛彻心扉，愤怒，失望和不解交织着，几乎要把他压垮。可是他却要强颜欢笑的去拥抱另一个女人。和意萱一起那没有爱支撑的亲密让他近乎崩溃。于是那也是一个夜晚，他来找何伯。只是因为他是他唯一想到周围能够得到些许亲人般温情的人。
“那一次你也没有直说。但是我猜到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人要狠一点儿，不要太被责任和情感所牵绊。有的时候不要过于勉强，解答或许不只是那一个。”宇涵抬眼看着何伯，“我猜你那时候是知道我的想法的。但是你还是做了你的选择。我知道。那很难。”何伯停顿了一下，他如今的状况，让他时常会觉得透不过起来，于是他缓了缓，“到了今天，我的想法还是一样的，而有些话。我其实早就想说了。本来想着是到了我不行的时候。但是，我这个病谁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不行了呢。”
听他这样说，宇涵感到一阵的揪心，他放下茶杯，探身说道，“何伯，您不用担心。手术不是已经在安排了吗？手术后您的状况会有改善的。不过手术以后啊，您还是得好好休息。正好退休了，您给我当个太上皇。”
听到太上皇的说法，何伯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宇涵啊，一转眼你也那么大了。其实你也上手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教不了你的。生活中，总有些课得自己去经历去学。你呢，设计比你爸要有创新，做事呢也比你爸要严谨，挺好的。还得了那么重要的一个奖。实在是你爸也比不了啊。”说着他便笑了，“你爸听到我这么说也挑不了我的错，贬低了他夸了他儿子。不过也不用我夸。他在天上不知道得意成什么样子呢。”这样说着两人也都笑了。但是很快，何伯还是正了神色，“但是啊，今天既然你来了，也说到这儿了，我还是不吐不快，不跟你说我的想法，我觉得放不下心，也对不起你爸爸。”他说着便撑起身子，坐直了一些，“当年你家也是工薪阶层。你估计也还记得。你妈没福气，没等到你爸飞黄腾达。但是那倒也从来不是她所求的。可是许颖和你妈不一样，她能看上你爸就是因为他有钱，能给她想要的生活。这没什么好厚非的，这也不说明她就只爱你爸的钱，她和你爸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如果她在你爸没有发迹的时候遇见他，她是不会看上你爸的，这点你爸爸也知道。”宇涵点点头，“我知道，这点对你来说不是新闻。你从小就是个早熟的孩子，看你当年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你是清楚这些的。”何伯继续说下去，目光中尽是了然，“我要说的，不是她。而是你现在的这个老婆。我不拐弯抹角，莫意萱是许颖的干女儿，她们是一样的人。从个性到价值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宇涵略带惊讶的看着何伯，他这样直白的说出这话，让宇涵颇有些意外。“我说的这话你也未必就不知道。我之所以说是因为你和你爸当年不一样。他那时候人到中年，鳏寡多年，找个漂亮能持家的可以带出去撑个面子，又不惹事，岁月静好的过个日子就行了。可是你不一样，你想要的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你曾经有过的不一样。”一时间，宇涵觉得被击中了，他睁大眼睛看着何伯，看着他眼中明澈的懂得，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何伯看着他，近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当年你生病，你当时的那个女朋友，叫沐沐的姑娘来找过我。她问我可不可以让你继续工作，不要把你当成病人，让你可以觉得自己一直被需要。同时她请我在私下的时候，多去看看你，不是作为公司的ceo，而是何伯。我笑着问她矛盾吗？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就让他好好养病，不要担心工作。她跟我说，您真的把宇涵当成自己的孩子想一想。我说真的，那时候我有点儿惭愧。我答应过你父亲，把你当成我的孩子。而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真的用一个父亲的角度去看你。”
看着何伯的眼睛，宇涵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感动于何伯的话语，更惊诧沐沐做的一切。“所以以一个父亲的角度，你当年和那个沐沐的确是难得。人找一个这样情投意合的人不容易，我也觉得替你遗憾。但是既然错过了，其实只要不痴念，也可以过得很好。只不过，不要对不同的人有相同的期待。”宇涵若有所思的看着何伯，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许颖从老早就心心念念想把意萱嫁给你。是因为意萱像她亲闺女，更是因为这样你的周围就被她的人环绕了。越是重感情的人越是容易被拿捏。可以利用你的善良愧疚和责任感去达到他们的目的。这正是我担心的。宇涵，我这样说你的妻子和继母可能不对。但是如若我不给你明说，谁还能跟你说呢。这也算是我替你父亲做了这件事吧。”此时的何伯看上去似乎比一直以来都要老迈，让宇涵不由的感到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何伯的胳膊，认真的说，“谢谢您。这些年，多亏有您。您对我亦师亦父。所以您一定好起来。”
宋微走后，沐沐就开始一直在做功课，终于她找到了医疗援助计划，他们认可她的学历。而在同一个海岛上，有潜水学校，这一切简直太完美了。她立刻就做了申请。不过就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的申请就被批准了。
看到邮件的时候，沐沐没有想象的兴奋。她承认，这些日子，这个海岛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家了。上面的一草一木，她都那样的熟悉。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她，每一个人都那样的亲切。在这里，她会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和他们聊着天南地北的话题，让她拓宽了视野，也排解了心中的苦楚。而离开之后，她就要去适应新的生活了，再一次，她要走进陌生，适应未知。没有朋友，没有扶持，靠着自己去摸索，去适应。一切重新开始。
她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一张脸凑到她面前。“干什么呢？”awang满面笑容的问，“你最近老是在看电脑。不会把眼睛看坏吗？”
沐沐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看手机也差不多吧。你们整天打游戏的。更伤眼睛。”
awang抓了抓脑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好意思的说，“我都好久不打游戏了。哎，你怎么知道我打游戏的？”他忽然有些惊喜的问。
“听ahmad他们说的啊。说你游戏打的最好了。”
在沐沐面前，不管是什么，提到自己某件事做的好，awang还是有些得意，“还行还行。好久不打了。”
看着他的样子，沐沐不由的笑了起来，“你怎么不去学习啊？不是快考试了吗？”
“dm的考试吗？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定能过。”awang轻松的说。
“那么自信吗？”
“那是，我喜欢的东西我还是记得很快的。”awang拍了拍胸脯，让沐沐不由的想起自己的弟弟小冬每次认真学习之后谈及考试的样子，看着沐沐低头笑，awang又有些愣神，他觉得，只是她的笑就可以让他迷上一辈子，“沐沐，以后我们一起开潜水学校好不好。”听到他的话，沐沐有些意外的抬眼看着他，心里淡淡的有些无措，“可以开到我家的那个岛上面。我知道我们那里开船出去十多分钟就有一片很棒的珊瑚礁。而且附近的海里有的时候能看到海马。如果再去找一找，一定可以找到更多的潜点的。到时候岛上的旅游都能被带起来，村长大叔一定高兴，码头说不定都不要钱。建房舍我去着召集一下就行了，一个月估计就搞定了。员工也可以直接岛上找啊，大家一定都很高兴的。说不定那些出去打工的人也都回来啦。”一边说awang一边越来越兴奋，仿佛计划马上就可以执行了。
望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沐沐感到有些不安。他还不知道自己收到了那个医疗援助项目的录取通知，要离开海岛度假村了。她暗暗的担心这个小孩会很难接受。
宇涵冲自己发火，让意萱怒气难解，而跑回娘家呆了两日，竟然不见宇涵来接她，这让她简直火冒三丈，气到想离婚。终于陈莉莉也忍不住劝她，“意萱啊，关于生病捐肾这件事我本来就想说，你还是少提啦，毕竟，”她认真的看了一眼意萱，“男人要面子的啊，特别是在外人面前。而且你越懂事越显得不在意越让他觉得亏欠你，你提多了倒让人觉得你在要挟他了。估计他就是这么觉得才生气的。”这话的确劝到了意萱心里，让她不由的开始沉思，看到她不再火冒三丈的抱怨，陈莉莉斜着眼有些无奈的打谅她，“提什么离婚。你和他离婚了，一个离婚的女人能找到他那个条件的？而且你提的离婚倒给他松绑了，让他不觉得亏欠你的。他的条件还不轻松找个别的女人。萱萱啊，婚姻都是这样的，哪有十全十美。宇涵这个条件本来就难得。再说他如今得了那个奖，事业正在上升期呢，你还不好好抓住了。你爸爸提醒你公司那个女的，就是提醒了一下，也不是真发生了什么。你不用太上心。这宇涵他毕竟还欠着你呢。怎么好意思出轨哦。只不过人都有个度，事业有成的人更加希望家里有个贤内助，温柔体贴一点儿，你啊，有的时候脾气也是娇气了。别在这里闹小脾气，倒让别人趁虚而入了。”
尽管心里也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意萱还是觉得自己回家太过服软了，让她面子如何都下不来。于是她并没有马上回家，约了几个朋友出去吃饭，泡吧。
宇涵心里清楚意萱没有回家定然是在等着自己去认错哄她，在公司碰到莫志诚，老丈人也字里行间的这样暗示，可是他也有些傲气，就是不想去。无条件的认错从来就不是他认可的解决问题的方式。这些日子一如既往的忙，他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晚上回到家一个人倒是反而觉得轻松了几分。这天他下班还早，就约了个大学时候的朋友吃晚饭。
“你在欧洲那么多年居然还约吃披萨，我还以为你难得回来怎么也得吃个麻辣锅，水煮鱼啊。”坐在意大利餐厅里，宇涵看着好友笑着调侃。
“说真的，是不想。可是我老板下次要和我一起回来。他死板的很，我怕他到时候不想吃中餐了，我得找一家能够拿得出手的西餐。”
“那这家店不错，算是真正的意大利菜了，除了披萨和意大利面也有别的。老板就是意大利人。”
“你现在对吃喝也挺有研究的嘛。到底是当了老板应酬多。”
“哪有啊。我工作出去吃也就那几家店。这是意萱告诉我的。她朋友介绍的，要不就是朋友开的。我也不记得了。不过隔壁连着的还有一家德国啤酒吧。啤酒都是德国直运过来的。”
“你老婆？”
“嗯。”
“说起来，你结婚生活怎么样啊？听说你老婆是大美女。”
“嗯，”宇涵低头卷着意大利面随意的应了一声。
“你结婚我也没能回来。本来大学的时候还说等你结婚给你当伴郎的。”
听到这话宇涵抬头看了看他，有些失神，然而立刻他便意识到了，笑了笑，“是啊。没事儿。你那时候博士答辩嘛。”
“我看他们发的照片，场面很大啊。”
“嗯。”
看到宇涵兴趣寥寥，好友没有再多提婚礼，作为大学同学，他和沐沐也很熟悉，对于他们的分手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只不过那时候在国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个消息便是结婚的邀请函，收到的时候他看着那陌生的名字好几遍，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宇涵会那么快的走出来和另一个他都没有听说过的女生结婚，“所以新婚生活怎么样？”
宇涵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大学时候的好友，他张了张嘴，又犹豫了一刻，“还行吧。”
看着他的神情，好友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饭吃完两人继续聊着，天已经晚了。宇涵提议再去边上的酒吧坐坐，“你一个新婚家里有老婆等你的人，那么晚回去。这一晚上也没看她打电话查岗，好贤惠啊。”好友还是忍不住调侃道。
宇涵淡淡的笑了笑，“她反正也不在家。”
这是今晚第二次提起妻子和婚姻了，宇涵的反应已经让好友有了判断和猜测，他没有再追问任何和意萱相关的内容。“这酒吧的氛围和布置还蛮像国外的嘛。”他环顾四周感慨道。
而宇涵应了一声同时看着远处的一桌男男女女，其中有两三个女生，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男生，也有两个外国人，正开心的聊着，中间放着一个大桶，那是这里的特色，朋友聚会的时候可以点一整桶的啤酒，上面有阀门可以自己倒分着喝，因为是一个十升的大桶，很有视觉震撼力。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友也叹道，“到底国内的人会做生意，知道想出各种新鲜东西来吸引客人，这种酒桶在国外酒吧也少见。”
此时酒保已经把两人的酒放在了吧台上，宇涵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又看了一眼那酒桶后穿着美艳的意萱，她妆容妩媚，正和身边的一个男生交头说着什么，忽然她用手轻打了那个男生，笑容明艳灿烂。宇涵转身面对吧台坐着，拿起了酒杯，嘴角是一丝淡淡的自嘲，那样的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不常在她脸上看见。
“你现在不喝酒啦？”好友问道。
“对啊，喝点儿无酒精的啤酒算是自我安慰一下。”
“还是因为那个病吗？”
“嗯，是吧。注意点儿。”宇涵抿了一口无酒精的啤酒。过去的那些年他无数次想一醉方休好在酒精中寻找一下麻痹的安慰。然而沐沐的话总是钻进脑子里，“你现在开始绝对不能喝酒喽。”
“说的跟我是酒鬼似的。不喝就不喝呗。”
“病好了也不能喝。”
“那咱俩不能小酌了。你微醺的样子超级可爱的。”
“你不喝我也陪着你不喝。我不微醺的样子就不可爱了吗？”
“可爱，当然什么时候都可爱啦。只不过不太一样的可爱。”
“那我可以装一下。”说完沐沐就笑得前仰后翻。他不明白，明明自己想一醉方休的理由就是她，可她的话还是让他从此滴酒不沾。
最终是好友第二天还有安排，两人喝完一杯也就道别了。起身出去的时候，意萱依然捧着酒杯被对面的一个男人逗得笑得花枝招展，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也看得出半醉的红晕，双目更是因着微醺显得格外含情妩媚。宇涵迟疑了一刻，还是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出门回到了车上。“麻烦你送我了。”
“这有啥，没多远。”宇涵系上安全带，低头抿了抿嘴，“跟你一块儿吃饭喝酒真好，仿佛是以前大学时候的感觉。”听到他语气里的惆怅，好友有些心酸，这么久不见了，哪怕是上一次见他在病中似乎都不似此时那样仿佛笼罩了散不开的忧郁，“以前的朋友们都散了。各忙各的。有的时候真想你们。”他又听到宇涵淡淡的说。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宇涵，我一直也没好意思问，你这个老婆，嗯，我是说，你怎么就忽然娶了她呢？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看着他，宇涵笑了笑，低头沉默了片刻，“我娶她，当然是因为爱她啦。”他轻轻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