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家的路上，宇涵想起今天在公司休息室里意萱亲密的举动，那种本能的不适又一次袭来。他从来不习惯这样在人前的亲热之举，不光是自己，哪怕看到别人这样做，他都会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更不用说在公司，让他更有一种被脱光了的感觉。于是他思考着还是想要和意萱沟通一下。
然而晚饭的时候他刚一提起这事，意萱就略带冷笑的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看着他，“你不喜欢和我在人前亲热？”她的语气略带讥讽，“为什么？怕谁看见啊？”
“不是怕，就是。。。”宇涵有些不明就里，“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就是要让人看见。”
“你是我太太。大家都知道。可是搂抱亲吻的亲密事是私下里的，我觉得不需要在公开场合特别是工作场合示人。也可能只是我，我不是很习惯。”宇涵努力措辞道。
“不习惯吗？我觉得你当年和齐沐夏一起的时候挺高调的啊。”提到沐沐，宇涵不由的一愣，不过一瞬间，却让意萱留意到了，她轻哼了一声，“你当年不是还让她陪着你去加班嘛？我去个公司你都不愿意。当初还带她去聚餐呢。”
宇涵心中升起了些许不悦，他还是耐心的说，“公司里只要带家属的场合你都去了。毕竟我现在本来和同事私下的聚会就少。”
“谁说的，你整天不回来吃饭，难道不是聚餐吗？”意萱脱口而出。
宇涵有些无奈，“那大部分都是和工作直接相关的活动，内容也都是为了工作，不是休闲带家属的聚餐。”
“所以简悦也需要在喽。”听她又骤然提起新来的室内设计部的负责人，宇涵很是不解，他有些困惑的看着意萱，“有些需要她在的时候她是在啊。”
“你们最近不是经常一起吃饭然后你还送她回家吗？”
“吃饭？我从来没有单独跟她吃过饭，都是和项目组的人，谈工作的事。意萱，你究竟想说什么？”宇涵的确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
意萱靠在椅背上，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宇涵，“你都没有跟我说过你们那里来了个部门总监是美女，还和你朝夕相处，出双入对的。”
“意萱，”宇涵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首先，这都是谁跟你说的？这些用词你想暗示什么？简悦是新来的员工，公司的人事安排我没有必要和你报备啊。你不觉得如果我忽然之间来告诉你说公司来了一个美女更加奇怪吗？她被招进来是因为她做室内设计非常出色，我们这里正好缺这样的人才，专门把她挖来的。她进来以后负责的项目很重要，我和她一起去开过几次会，都有项目组别的人一起。”
“那你承认她是美女喽。”
宇涵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美女这个词是你刚才用过了，我就继续用了。我真的没太关心她的长相。”
“正常的男人本能的会评价女生的长相吧？你说你没注意是为了让我不多想吧。为什么你怕我多想？”
宇涵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无解的深坑，于是他叹了口气说，“意萱，我要怎么说你才觉得可以呢？一个同事。她长得好与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如果有疑问或者误解，就问，我可以就事论事的跟你说清楚。”
意萱歪着头，看着他，“那你前天那么晚回来，就是和她吃饭对不对，还送她回家。”
“当时一车四个人，何烁开的车，她是第一个下的。”宇涵坦然的回答，“要给何烁打电话吗？”
意萱没有说话，她抬眼看着宇涵，慢慢的，眼眶就红了，“你总是这样。也不知道哄人。总是那么公事公办的口气。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和她经常在一起，我问你，你解释都那么生硬。我是你老婆啊，还是你员工。”
看着她满是委屈的表情，宇涵觉得既无奈又无措，“我很生硬吗？我就是跟你说明了一下情况啊。”
“你和她没有什么那你急什么？你给我安全感的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意萱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
“我怎么没给你安全感了？我从来也没有和女生单独出去过。我的手机你要看我也从来没有拒绝过。至于简悦，最近我和简悦的确有比较多的工作交集，但是从来没有两个人单独相处过。如果我们有一对一的会，办公室玻璃墙的百叶窗也永远都是开着的啊。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究竟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关于简悦的事最初是莫志诚提起来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室内设计师，直接汇报给宇涵，因为据说是公司挖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宇涵的授意，这让父女俩留了心。而后来简悦又时常和宇涵一起出去开会，据说两人工作似乎颇为默契，会隔着玻璃墙看到他们开会的时候两人谈话的氛围也很愉快，这让意萱更加觉得自己需要提高警惕。毕竟虽然说不出什么，但是对于宇涵对自己的感觉，意萱可以说毫无把握。尽管他对自己很好，她的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特别是物质方面的。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情感上她就是觉得疏离。“那为什么她要直接汇报给你，你一个已婚男人不是应该避嫌吗？”
这样的讨论让宇涵觉得疲惫，他按了按太阳穴，耐心的说，“汇报给我的还有别的女同事，比如市场部的何总监，人事的王经理，设计部的刘然也是直接汇报给我的。这是工作需要。我说了，如果我们有一对一汇报的会议，所有人都可以透过玻璃墙看到我们在做什么。如果你介意，下次让爸爸坐在何烁边上的沙发上看着我们可以吗？”
这话一下子点燃了意萱的怒火，“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让爸爸来监视你吗？你和她出双入对的都不止爸爸来告诉我了。我好好的跟你沟通说她直接汇报给你让我感到不舒服，你不去解决简悦的问题，你来跟我怄气。”
宇涵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意萱，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看着他的样子，意萱冷笑了一下，“你以为爸爸在公司就是为了帮着我监视你的吗？所以你才看不到他的能力，才连个财务的总监都不给他。”
脑子里有跟血管从刚才起就在砰砰的跳动，冲的宇涵差点儿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努力平静自己，手在桌子下轻轻的抓住自己的膝盖，“意萱，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发散牵扯了那么多毫无关联的事。我只是不知道还要如何做能够让你接受。她不是我个人的秘书，我一个人说了算。她是公司发展需要招进来的。最初是设计部的同事推荐和劝说她加入我们的，花了很大的功夫。她跟着很多个项目，做的很好，弥补了公司在这个部门从樊经理走后的弱势。她的位置，不汇报给我就要降职，那跟逼她离职是一样的。我不能不顾公司的需要以没有根据的个人原因做这样的决定。”
“避嫌就是根据啊，为什么她不能。。。”意萱刚要打断他，却停住了，即使她再生气，也意识到，宇涵已经这样说了，如果说出口坚持要她离职的要求于情于理都太任性了，更不用说除了听说他们一起开会见合作商以外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和宇涵有什么，甚至连两人的聊天记录她都看过，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
看到她停下来，宇涵还是松了口气，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如果说出口，的确会让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于是趁着她还在犹豫，他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又沉下几分，“意萱，谢谢你来跟我说你介意，而不是闷在心里生气猜测。这件事我跟你解释了。也说了我没有和她在工作以外有任何单独的接触。但是让她离职我做不到，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希望你也可以理解我。以后我会告诉你我需要和她一同参加的活动。也会继续避免和她有任何单独的接触。可以吗？”
看着宇涵的语气软了下来，意萱也算是顺了气，撅着嘴道，“不光她，还有别的女同事。”
“嗯，知道了。包括别的女同事。”宇涵无奈的笑了笑。
“还是你没给够我安全感啊。连人前跟你亲密一点儿都要被你说。你要是能高调点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爱老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别人也不会打你的主意啊。”
望着她委屈的神色，宇涵无奈的低头扯了扯嘴角，似是个放不开的无措的笑，“意萱，那些高调晒恩爱的人难道就都有了安全感吗？安全感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信任。不是晒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他承认，他有一阵的心虚，这一刻有另一个人闯进了他的脑子。他记得那时的感觉，或许那才是他此时所说的安全感吧。不是晒出来的，只是心中的笃定和对彼此信任。而和意萱一起，他的确也没有患得患失，但是他说不清那算不算是安全感。
这样的话让意萱刚刚下去的怒火又开始冒起了火苗，她不满的说，“可是就我喜欢浪漫，喜欢别人都看的到我的老公有多爱我，多重视我。如果我是别的女生，看到一个男人这样爱老婆，一定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了。这是我觉得安全感。你为什么不能给我呢？”说完这话，莫意萱也有一阵的心虚，曾经的她，见多了男生整个朋友圈都是女朋友或者老婆孩子，却依然看着她满眼都是欲望。哪怕是她自己，当年看到宇涵找了齐沐夏，还满心满眼的爱意，为了她拉黑自己，她的感受也只是不服气罢了，还反而让她产生了逆反的斗志。
这时，宇涵叹了口气，轻声道，“意萱，那么多人看到了我们盛大的婚礼，你我的婚纱照就放在我办公室后面的书柜上，你隔三岔五的去公司，我从来不单独和女性同事或者合作伙伴单独吃饭或者在公司以外见面。我的助理也是男生。而你的朋友那边，聚会让我去买单，去接你，我只要能抽出时间都去了，去不了我也给你转钱让你照顾朋友们。你要的面子我都给足了。你朋友圈都是我送的东西。纪念日你要拍视频秀庆祝秀恩爱。上次你让我跟着你和几个姐妹一起出去玩儿，一路买单拍照拎行李，我也做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做什么才足够高调。我只是不习惯在人前做拥抱亲吻这类太私密的事罢了。就这么一点，你可以迁就一下我的感受吗？”
意萱一下子站了起来，两手握着拳头，尖声道，“我不迁就你的感受吗？从来都是我在迁就你的感受。你尊重我的感受吗？当年你和齐沐夏在一起的时候，拉黑我，我去你家里找你，你躲出去，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到现在也没有道过歉。而你说的那些都是我要来的。你都说了，你要我，你要我，都是我要了，你才给。你什么时候主动做过？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什么。你不愿意迁就。是你只关心你自己的感受。你不愿意在人前说你多爱我。我想说我爱你你也不愿意。你得了那个奖，你连采访都不许我上，别人来问我你让我不要提你生病照顾你的事。为什么不能提？你是觉得丢人了？还是觉得欠我了？怕被人知道。我给了你一个肾，只是想告诉别人我有多爱你。我凭什么提都不能提？”
“因为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身体的状况，我生过的病，那是我的隐私。”宇涵终于忍不住大声回嘴，“你为我做的事我知道不就行了吗？我知道你爱我不就够了吗？需要全世界都知道吗？”
看到宇涵发火，意萱也愣住了，从和宇涵在一起以来，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强烈的反应。她站在那儿，眼泪哗哗的流，委屈和愤怒交织着，她浑身都在颤抖，“廖宇涵，你凭什么吼我啊？我为你做的一切换你来吼我！”说着她坐回到凳子上，颤抖着身子大哭起来。
隔着桌子望着她，宇涵觉得精疲力竭，甚至绝望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要如何去结束这样的争吵。他开始后悔刚才提起了自己希望在人前不要过分亲密的想法。他想过意萱或许会不太高兴，但是想不到会吵起来，会吵到这个地步。他都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于是他努力平静了片刻，开始起身收拾桌上的晚饭。把剩下的菜腾到饭盒里放进冰箱，把碗盘冲洗好放进洗碗机。他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家务，心也开始慢慢定下来。可是意萱的哭声依然在持续，忽然她站起身来，“就比如，你明明知道我希望家里有个全职的保姆。我提过多少次。只因为你不喜欢，你就坚持，就辛苦我，逼我自己做。你以为你做就可以让我有负罪感。我告诉你，我才没有负罪感呢。你自找的辛苦。我凭什么有负罪感。就因为我不赚钱，我连决定个保姆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告诉你，我家也有钱，保姆我就请了，不花你的钱。我从此再也不迁就你了。”说完她起身就去了房间。留下宇涵一人站在厨房里。他手里拿着盘子，第一次，他有那样的冲动把盘子砸到地上，他想把所有的盘子砸在地上。他站了许久，却依然无法平静。他颤抖着手把盘子放进洗碗机里。转身就往卧室走去。他觉得自己也被怒火充满了，想要去和意萱对峙。然而这时候，卧室的门忽然开了。意萱穿好了一身休闲服，背着一个背包。“你不用来哄我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我回我爸妈那里了。”说完她没有等宇涵说话就甩门出去了。
房间里似乎还回响着门关上的回声。宇涵久久地站在那里，望着意萱消失的门廊。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沙发后面是照片墙。房子装修的时候室内设计师在那里挂了一幅画。意萱想挂结婚照，但是的确把大幅结婚照挂在客厅有些怪异，于是折中的方法就是照片墙，里面全是他们两个人的照片。每一个人进来都可以看到他们彰显的恩爱。这一刻，宇涵有种冲动去把那一面墙都胡到地上，那些恩爱，那些做出来的恩爱。忽然远远的，他看到右侧的一张照片，他快步走上前去。那是他们在海岛蜜月的照片。那墙上有很多他们蜜月时的照片。他开始疯狂的在那些海岛的照片中寻找，寻找他心中的那一点。可是能上照片墙的照片都被意萱千挑万选过。没有半点瑕疵，只有他们俩的甜蜜和那片海。于是他痴痴的望着那片海。忽然很想进去那里。想回到那片海里。也许再跳下去一次，会不会就会看到那远远游来的身影，把他带出那无边的窒息。
终于他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刚才的争吵仿佛抽空了他的精力，让他觉得疲惫不堪。他望着远处的一角，呆呆的注视着，那里仿佛幻化成了一片海，那个女孩站在那儿，注视着他，眼里带着欣然，“宇涵，见到你健健康康的站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刚才吵架的时候他又一次意识到，那些他为意萱做的一切，他从未为她做过。他们在一起八年，他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高调浪漫的事，买过什么贵重的礼物，甚至只要是贵重一些的东西，除了那块表，她都在分手以后让许颖还给了他。是她真的太包容，是她不需要，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个那么不贴心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