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谷爱田辞职

    当兵的人上了战场，不是烈士，就是功臣。

    别看谷爱田五大三粗的不识几个字，可他却是几十万抗美援朝队伍中的一员，据说还是个连长。在朝鲜战场的一次战役中，他手下的兵多数都壮烈牺牲了。在又一次打退敌人的进攻后，他和仅有的几名战士边吃炒面边畅想着未来。一个河南籍的战士问他:“谷连长，等打完了仗，你回去想做点甚？”谷爱田说:“要打完仗我还活着，就回家种地。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想想就舒服。”

    终于，美国鬼子认输了。谷爱田同千千万万的志愿军官兵一样，也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功臣加连长，组织上把谷爱田安排到区里当了武装部部长。可仅仅干了三个月武装部长的谷爱田，说啥也不想干了。他和区领导提出了辞职，说他嫌当武装部长无聊，想回村种地，他想和土地直接打交道。就这样，谷爱田回到了他的风干梁村当了队长。

    风干梁村东西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南北两排人家相距大概也就是个百十来米。谷爱田的家恰好在村的最西边。

    村子小，一嗓子就能喊到底。队长谷爱田每天早上一起来，就站在他家的房东面向东吆喝着，安排社员们上午该干的营生，中午饭后又吆喝着安排下午要干的营生。而一旦踫上逆风，社员们就听不清队长的安排了，所以也就有拿错劳动工具的时候。为解决这一问题，谷爱田专门用黑铁皮卷了个喇叭筒，每天早、午把嘴贴着喇叭筒吼叫着。人们听得虽比以前清楚多了，但有时还有听不清的时候。后来，谷爱田就干脆提着喇叭筒沿大街边走边吆喝:“张三拿钗子，李四拿扫帚，王五拿筛子，赵六拿簸箕，大伙统一到场面做营生。”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谷爱田一直吆喝了十几年，直到他不当队长为止。

    也不知是因为村子小、劳力少的原因，还是谷爱田爱劳动的原因，反正谷爱田这个队长不像别的生产队的队长那样不用下田，只安排好社员们干就行了，而是每天带头下田，且比别人都干的欢，做的营生多。种地他是摇楼的，锄地他靠圪塄边，割地他是拉辕子的，碾场他是扬场的。

    永和村村子小，又都沾亲带故的，全村人处得像一家人一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村风，足以让十村八里的人们羡慕。不管谁家有红白大事，全村人都来帮忙。碰上谁家有个病病吐吐的，全村人都自发集资帮着看病。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每到年终决算，每家差不多还能分红个一二百块钱。为此，除非是非常优秀的小伙子，否则，村里的姑娘是定然不会嫁到外村的。而外村那些亭亭玉立的女子，则是碰了鼻子磕掉牙的想往永和村嫁。也正因为永和村成了全公社的富裕村、标杆村、模范村，所以，公社干部的亲戚，大队干部的朋友，都纷纷把户迁到了永和村。仅不到五年的时间，就从外地迁来了近二十多户人家。而永和村的村民也不反对这些外来户。用队长谷爱田的话说，就是人往高处走嘛，咱们顶多再在半山梁上多开垦几亩地。

    但是，正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样，外来人的涌入，逐渐打乱了永和村原有的平静。今天村东打架，明天村西斗殴，后天他家丟鸡，弄得队长谷爱田有些压不住阵了。因为外来户都是有关系、有靠山的，所以，尽管谷爱生苦口婆心地经常劝说，大队治保主任也隔三岔五地常来村调解，但村民之间的矛盾仍然是越来越大，积怨也越来越深。基于永和村的这种情况，大队支书刘润权把他的小舅子、也是公社主任郝富贵的亲外甥闫有威的户从刘家沟迁来，并让闫有威当了永和村生产队的队长。

    谷爱田这么好的一个队长，大队忽然就不让当了，很多村民想不通，尤其是那些原住的村民们更想不通。因为他们都清楚，如果没有谷爱田，这个村永远是个风干梁；如果没有谷爱田，他们可能至今还过着衣不裹体、饥不饱食的生活。于是，在侯拴柱的提议下，村里二十几户家庭的代表，前往大队找到支书刘润权，责问刘支书为啥不让谷爱田当队长了。刘润权说，谷爱田不当队长是他自己主动和大队提出的。大伙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回去问谷爱田本人。听刘支书说完，一伙人就又相跟着回来涌进了谷爱田的院子里问。谷爱田说:“是我主动提出不干的。大伙也都知道，近两年咱们村的风气不好，而我又无能为力。如果我继续把这个队长当下去，咱们村可能会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我考虑再三，决定让贤，让能顶住上面关系的人来当这个队长。”谷爱田说的话，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自从杂七烂八的人迁来，永和村就开始不安宁了。而面对村里的不安宁，身为队长的谷爱田，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官三年狗讨厌。虽说谷爱田办每件事都出于公心，但有些久占便宜不说理的人，还是对谷爱田恨得咬牙切齿。惹的人多了，对谁来说也是个头疼的事，更何况这几年谷爱田已惹了不少人。住的一村一院的，谁能保证会没人害他？所以，大伙对谷爱田主动不当队长的想法和做法也都理解了。看到大伙的怒气消了，谷爱田说:“新队长年轻有魄力，又有大队和公社领导的靠山，所以人家有撑腰的，能压住阵，谁也不敢不听他的话，他肯定会比我干得好，希望大家支持他、拥护他。”众人听了谷爱田的话，也都散了。

    新上任的队长闫有威搬来家的第二天，就到谷爱田家里与谷爱田进行了一次长谈。

    闫有威一进门就开门见山:“我家也搬来了，以后就是死心塌地的永和村人了。现在的永和村人多事杂，我姐夫也都和我说了。他让我首先要和您这个老队长搞好关系，在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多向您请教。”谷爱田说:“何谈请教，我就是干不好、没干好才让贤的。”闫有威说:“我姐夫和我大舅都说您是个好队长，说您为永和村的发展没少付辛苦，说没有您谷爱田，就没有现在的永和村。以后我有想不到、没想到或没做到、没做好的事情，还希望您多指教、多批评、多帮助，毕竟您当了十几年的队长了，没有经验也有品验，比我这个初生牛犊強多了。”谷爱田说:“为了咱村的安定团结，为了咱村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该帮的时候我肯定帮，只要你不把我的帮助当成从中隔叉就行。”闫有威说:“其实，这个队长我不想当。您说，这队长连个芝麻官也算不上，叫啥官了？纯粹是个恶水缸子。要当就当个象我姐夫一样的大队支书或象我大舅那样的官，那才叫官了。不过，我姐夫和我大舅都说让我先锻炼锻炼，看我是不是块当官的料。”谷爱田说:“其实，当队长也没啥，一是带领社员们把地种好，多打点粮食；二是上面布置下的工作，能积极地完成；三是把村里的治安搞好，让人们把关系处理好。”闫有威说:“看看，还是老队长有经验，我以后尽量把这三件事做好。”

    两人谈了足有半天的时间。谷爱田让闫有威吃了饭再走，闫有威说不了，说他媳妇给他留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