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赤子之心
大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那笔。
只见那笔停了停，还真批出字来：
“欲说者，务隐度；计事者，务循顺。”
阿贵挠了挠头，问：“公子，这些是什么字？说的是啥意思？”
李祺友看了看，笑呵呵，说：“这雅仙，倒也算是识时务者！”
接着，他又笑着说道：“我素来不相信这些虚无骗人之术。”
“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己的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岂能委之与鬼神？”
阿贵一直在等李祺友帮他解释，直盯着李祺友，“公子，急死我了，到底啥意思嘛！”
李祺友拍了拍阿贵的头，说：“这是鬼谷子的话。”
“大概意思就是，你在向君主谋划事情之前，务必要巡视君主的意志。”
“暗中分析是可是否，透彻辨明所得所失，以便影响君主的意向。”
南敬宁在旁说道：“李兄，看来这笔仙也是了解你，这算是对你的劝告吧！”
李祺友听了笑了笑，说：“别看我一副超脱世俗的模样，若说无意功名，我还来参加这会试做什么？”
“只是我始终觉得，功名之于君子，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南敬宁拱手道：“李兄胸怀坦荡，令小弟敬佩！”
“不过小弟也是觉得这笔仙说得有理，李兄若哪天真在朝中当官，官场险恶，还是要小心些，别得罪当朝权贵！”
李祺友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时候，忽听门外报喜锣一片声响，几个官兵拿着喜帖走了进来。
“请问哪一位是南敬宁公子，恭喜高中了！”
李祺友第一个走上前去，拍着南敬宁的肩膀，说“南弟，可喜可贺！”
南敬宁大半天才从惊喜中清醒过来，高兴地说，“欢喜，欢喜，大家同喜！”
领头的官兵恭喜道：“公子，恭喜高中榜首，给小的们赏点酒钱呗！”
南敬宁摸了摸自己的身，竟忘带银两了！
李祺友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报喜的官兵，说：“应该的，应该的，拿去吧，大家喝酒找乐子去！”
领头的官兵接了赏银，带着其余几位，欢天喜地地去了。
“南老爷，小的们都给你叩喜了！”伙计们齐齐上前来，向南敬宁叩头贺喜。
唯有阿贵愁眉苦脸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李祺友已经让掌柜摆下丰盛酒席，庆祝南敬宁高中榜首！
酒过三巡，南敬宁的脸上容光焕发，对着李祺友感谢道，“小弟能有今日之荣幸，全托着李大哥的福分。”
李祺友摆了摆手，谦虚道：“南弟才华横溢，荣登榜首，众望所归啊！”
一旁的阿贵，却闷闷不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神仙，你们都欺负我阿贵么？我阿贵可是诚心诚意地替我家公子求功名！”
想着想着，阿贵的眼泪在打转。
南敬宁也看出阿贵的心思，忙说道：“李兄才华，名满天下。何妨再等一等，必中无疑！”
李祺友倒是看得开，神色泰然，说：“这次，我没有因为文章而丧命，就已经很幸运了。”
“至于功名什么的，我也不去想它了！”李祺友说着，岁神色肃然，眉间不经意的一丝黯然却吐露了他的惆怅。
阿贵一边执壶斟酒，一边看着李祺友，心中难免为公子抱不平！
他抹着泪，哭着道：“我家公子肯定会有好功名的！”
南敬宁也忙说：“好事多磨，李兄不妨再等等！”
李祺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了笑，说：“好，都听你们的！”
……
咸阳宫里，扶苏命人暗中调来李祺友的卷子。
对李祺友的惊天才华和他的满腔抱负，扶苏略有耳闻。
他也奇怪，为何这般人中龙风，会落了榜？
扶苏拆开卷子一阅，卷首浓墨重濡、黑大光圆五个字“论分田到户”，赫然入目。
扶苏双眉一挑，赞道：“好字！”
扶苏展卷细读，禁不住看得入了神。
他在取杯饮茶时，竟将手插进了茶盅里头，烫得手一缩。
小喜子连忙重又泡了茶，还帮扶苏冷敷了一下被烫到的那只手。
“无妨。”扶苏挥了挥手。
小喜子识趣地退至一旁。
“夫田地乃民生之本，布帛菽粟、膏膄纨绢，皆从土出。万千子民赖以为食，宗庙社稷赖以富强。”
“分田到户，民心振奋……”
“然，朝有乱国贼臣，野有悍顽豪强，表里为奸，狼狈相结……”
扶苏读罢，心情沉重。
终究，还是有阴奉阳违之徒！
“可恶！”扶苏怒不可遏地，以手拍案，霍地站起身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大骂一声。
小喜子还以为是卷子里的文章惹怒了皇上，吓得不敢出声，悄悄擦拭了一把头上渗出的冷汗。
自登基以来，小喜子便一直伺候在扶苏身边，扶苏发这么大火，还是头一次。
扶苏自小便读帝王之术，他晓得帝王的尊严，不仅要靠天意、神意，靠仁义礼智信，还要靠不动声色。
永远不要让臣子或身边的人看透自己的庙谟之深，躬虑之远。
越是看不透的，越是神秘。
越神秘的，越是尊贵。
这也可以说帝王之术千古不移的章法。
因此，自登基以来，扶苏轻易不表露自己的情绪。
而这一次，扶苏为李祺友的文而情绪激动。
“句句金石之言，字子肺腑之言！拳拳赤子心，跃然纸上！”扶苏又再细细品读李祺友的文章。
“快，命人将李祺友请到这里！”扶苏越看越是激动。
小喜子刚要退下，扶苏又道，“不，备轿，我要亲自去请！”
“皇上，这……”
小喜子有些犹豫。
“还不快去？”扶苏催促道。
小喜子赶紧急跑了出去，让人备轿。
扶苏把卷子收好，背着手来回踱步。
当今世上，谁有这个胆量，敢直言国家政策利与弊，直击朝廷腐败？
这就是人才，大秦国需要的人才！
扶苏换了微服，坐上轿子，直奔天上人间。
天上人间是一处布置十分雅致的地方，离咸阳宫比较远。
四人抬的一顶轿，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天上人间。
李初玄先下马，扶着扶苏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