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为什么
在这三五秒的时间中，布莱克发现高帽子恶魔的虚化速度极快且间隔时间极短，他的攻击根本无法有效命中，但是随着多次的出刀一个破绽显露出来，高帽子手中的槌与锣并不能随他立即的虚化，会有半秒左右的间隔。
既然不能击杀高帽子，那便退而求其次——毁掉他的武器。视野中恶魔已经逼近，布莱克压制住立即出手的急切，第一次机会已经浪费了，这一次必然不能再失败。手中的刀还是一次次落下，是为了不给高帽子喘息和敲锣的时间，同时体内法力飞速流动，在左手掌心汇聚。
高帽子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身形连连后退，其余的恶魔们就在他的身后不远，他的口中连连嘶鸣，急促地呼唤同伴上前保护他。而布莱克不管不顾，紧追不舍，突然间他的身形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高帽子脸前不足半尺。高帽子浑身一战，被毫无征兆出现的布莱克吓了一跳，慌忙施展虚化。
但布莱克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上提的那一面铜锣。
“雷法·锤！”布莱克面色狰狞，一掌印在锣上，电光乍现，天地随之一暗。
“轰！”一声巨大的轰鸣，铜锣被击飞，上面裂纹密布，半空中就碎成了无数块。高帽子尽管已经虚化，但因为雷法的克制，仍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提锣的那只右手掌被炸得消失了大半，他口中大叫一声，尖锐刺耳，左手痛苦地挥舞着一根棒槌。
“成功了！”布莱克心中一喜，此时的他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地喘气，面色通红，额头青筋凸起。方才为了逼近与高帽子的距离，施展了对身体负荷极大的“瞬步”，消耗了许多体力。
此举建功，布莱克立即大呼一声：“撤！”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把符箓，甩进了围攻的恶魔之间。见迎面而来的黄纸，吃了一次亏的恶魔已经有了防备，他们不似先前那么慌乱。如此，布莱克突围之势受阻，他顾不得身体的负荷，只得连续施展瞬步，越过了包围，与张元、伊娃-阿尔丹四人会合。
“手榴弹！”
一颗拳头大的球形物体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在地上，丝丝神秘的纹路亮起，随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轰！”
一圈能量冲击进了恶魔群中，如同水火相遇，魔气消融的声音滋滋作响，冲在前方的两只恶魔身躯抛飞，落在地上时，手脚都已不见，头颅也被削去了半个。
烧焦的皮肤掉落在地，手臂上显露出新生的肌肤，魔羊仰天大吼一声，愤怒的声音震荡，羊蹄一动，一马当先朝逃离的探索队追去。
一只只脚或蹄子踩碎同类焦枯的尸体，尸体破碎成了渣滓，他们吼着、叫着狂奔而去。
探索队这一边的状态并不好，尤其是布莱克，刚刚服下一颗恢复法力的药丸，但体力一直在消耗，此时只凭着一股热血上头的意志在强撑。快速的回头看了一眼，与恶魔的距离正在拉近，扔下手中的短刀，布莱克心脏狂跳，不止是因为在奔跑，也有几分慌张在心头弥漫，脚步渐渐地虚浮。
“坚持住。”伊娃-阿尔丹的声音在布莱克的耳旁响起，仿佛叫醒了布莱克，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9：43，咬着牙继续迈开沉重的双腿，他右手按在左肋下，那里有一个针剂装置，是所有探索队队员都配备的，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还有多远？”张元开口问道，汗水浸湿了他的胸前背后，他快要撑不住了，身后的群魔正在迫近。
“手榴弹，还有没？”布莱克极力控制着呼吸，回问道。
“没。”
碧绿的草原上，染上了几分反常的枯黄，远处，浮现了一抹奇幻的色彩，那是灵界出口，布莱克心中大喜。“小心！”听见提醒的布莱克，猛地向左侧一窜，一团墨绿色的液体落在草地上，眨眼腐蚀出一个大洞，挥发出的气体刺鼻无比，稍吸进去一点鼻腔便十分灼痛。
“追上来了。”捂住口鼻的布莱克眼神黯淡了几分。
“你们先走！”肖恩决绝地说道，停下脚步，转身迎向敌人，右手重拍左肋，针头刺破肌肤，药剂瞬间扩散。微红的法力雾气在他的身上蒸腾，氤氲而热烈。
没有人回头，更没有人言语，但都默契地埋头狂奔。
“为什么？”布莱克的疑问如同倒灌的海水，一时间充斥着他的脑海。为什么要参加探索队？为什么要进入灵界？为什么会遇到恶魔？为什么是他……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也回答不上自己的问题，十二岁的他想不通，疑问最后转变成无尽的后悔，如果当初任性一点？如果那时就放弃了？如果……
“为了人类！”多米尼克振声高呼，转身冲向了恶魔。
“不！”伊娃-阿尔丹急促嘶哑地叫出了声。
他的声音惊碎了布莱克的幻想。原来不远就是灵界出口，布莱克抬眼看见不远处一抹奇幻的色彩，还有他的队员，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呼——”一股劲风吹至布莱克的耳边，一柄镰刀盘旋着，在半红半蓝的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他们而来。危机使他的汗毛竖起，侧开身体，却未能完全避开。镰刀在他的腰侧带出了一串血珠，盘旋着回到了后方的魔羊手中。
不一会儿，布莱克便感受到了腰间深切的刺痛，同时还有丝丝魔气在侵蚀他的身体。
出口旁的齐藤智裕和莉莲-洛多时发现了前来的布莱克等人，此时正要上前接应他们。
“不要过来！”布莱克大喊道，“带着东西，走！”
出口前的齐藤智裕率先拿起采集箱，但步伐明显犹豫，“快啊！还有时间！”他高呼道。
刚要催促他们，而身旁的张元突然往前一扑，摔倒在地。布莱克不得不停下脚步，将他拽起身。张元吐出一口鲜血，刚刚他被一个事物砸倒，那事物正在他的脚边，看着很熟悉，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是多米尼克的头。”
“走！”布莱克推了一把张元。
在此时，灵界出口平静如镜的表面突然泛起了丝丝涟漪，涟漪缓缓地向中间聚拢，愈发地密集，起伏越来越大。
“波动期！”看见这一幕的布莱克仿佛吃了当头一棒，耳边嗡嗡作响。
“走啊！”背对着出口的齐藤智裕和莉莲-洛并未发现出口的异状，布莱克再次呼喊。回头发现身后变化的他们没有再犹豫，迈步走进了出口。
布莱克轻出一口气，看向身旁有些浑噩的张元，一巴掌抽醒了他。
张元惊疑的看向布莱克，而下一刻，他就被扔了出去。霎时间天旋地转，他落在了出口旁，涟漪即将聚拢，只留下了堪堪一个人通过的区域。不疑有他，张元奋力飞扑出去，眼前景色变换，脚下一空。
全身力气将张元扔了出去，布莱克右脚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他看着张元出了灵界，尽管被空间波动切下了一只脚，但似乎是最好的结果了。
手表时间显示：9：48
“为什么？波动期来得这么快？明明还没有到时间……”布莱克放下手腕，周围传来脚步声，他已经被包围了。目光在众多奇形怪状的恶魔身上掠过，布莱克反而笑了，“好像，绝望才会使人平静。”
“伊娃……”此时伊娃-阿尔丹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就在布莱克去扶张元时，她就回头迎击恶魔为他们拖延时间。“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
布莱克奋力一拍肋下的药剂，一股冰凉冲进了他的身体，转而变得火热，变得发烫。血气、法力顿时充盈着他的身体，甚至在往身体外溢出，面色涨得通红，布莱克站起了身。
一双通红的眼睛注视着站在他三米外的魔羊，布莱克说道：“魔羊，你准备好了吗？”
魔羊用手摸了摸头上的角，表示自己的疑惑。
“砰！”魔羊的身躯霎时飞了出去。
猝不及防下，魔羊吃了布莱克一拳，鼻子被打得凹陷下去，飞出去的身体在地上拖行了两丈远。
拳头上飘着青烟，布莱克将其缓缓放下，“奇妙的感觉。”他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他的生命正在燃烧，如果不在十分钟内服用解药，哪怕恶魔不杀他，他也会死亡。
“魔羊！”布莱克追着魔羊的身影去了，对其他恶魔的攻击视若无睹，寻常的攻击在经过法力的防护下，只能留下浅浅的伤口，他此时已经不需要顾忌瞬步的消耗了，所有学过的招式布莱克全部往魔羊身上招呼，所有的情绪也随着招式在宣泄。
“啊——”魔羊仰天大吼，却被布莱克一拳塞了回去，再一拳，脖子诡异地向后弯折，一根断角飞起，打着转扎在地上。
五分钟后。
布莱克身上伤痕密布，血液浸湿了脚下地草地，魔羊手中的巨镰尖刃穿过了他的锁骨，在背后露出一尺长的弧形刀刃，血珠顺着刀刃，一颗一颗地滴落。
他一手攥住了魔羊那根完好的角，一手掐住了他的喉咙，手指如刀，“咔咔！”往胸腔伸去，握住了一根气管，奋力一拔。一捧黑红的血液当头淋下，随之出来的，还有一对肺叶，以及夹在其中，一颗跳动的心脏。
油腻的黑色血液滴落在地，布莱克再也支撑不住，全身力气好像被突然抽空，如同被卸掉电池的玩偶，直直地躺倒在地。
生命之火在缓缓熄灭，周遭的恶魔不知在何时，也都消失不见。
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布莱克望着泾渭分明的天空，一半是纯净的蓝天，一半是压抑的灰红。不知道过了多久，布莱克残余的思绪越来越慢，他愣愣地看着天空，那根将天空分成两半的线好像变得模糊了一点？
激昂的音乐隐隐约约地传来，手腕上的手表“滴滴”地叫着，在空旷的草原上愈发地清晰。
布莱克艰难地转动眼珠，余光里看见了一抹奇幻绮丽的色彩，音乐声就从那边传来。
“时间到了，我没有回去。”泪水从布莱克的眼角滑落，带走了一线污渍，露出了少年稚嫩的皮肤，他的眼皮无力地轻合。
“母亲……”
“妈妈……”
“妈妈？”布莱克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母亲，他奋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母亲正微笑着，手臂上挽着一个篮子在他的身旁蹲下，藤编的篮子上面自然的花纹清晰可见，花纹扭曲交结，仿佛要把人的意识吸进去。
“我要死了……”
“farewell，妈妈。”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布莱克借着这股力气，轻轻地跟妈妈道别。
而这个“妈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笑着，然后将手伸向了他的脸颊，然后落在他的眼睛上，几根手指向他的左眼窝中缓缓插去。
手指已经伸进了布莱克的眼中，而他什么都感知不到，无尽的恐惧淹没了他，意识陷入了黑暗。
微风穿行在广阔的草原，充满生机的绿草低下了枯黄的头，等它抬起头时，微风就消失不见了，它不会问风从哪里来，也不会问风到哪里去……
布莱克的身躯旁，一道虚幻的身影蹲伏着，祂伸出的手不断变换，一时粗糙，一时稚嫩，一时白皙，一时又黝黑。手掌在挂在臂上的篮子中，拿出一颗黑色的球体，缓缓地放进了布莱克没有眼睛的眼眶中，动作十分小心……
黑色的眼球进入了布莱克眼眶中，祂便消失了，消失得毫无征兆。随后布莱克的身躯开始崩解，全身如同飘散的沙砾一般慢慢消失，崩解漫延到他的左眼时，时间仿佛按下回溯键，布莱克的身躯被“沙砾”缓缓填充……
“布莱克！布莱克！”
“伊娃……”
“伊娃？”
“伊娃！”
“我不是死了？”
“为什么？”
手表时间显示：10：01
激昂的乐曲还在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