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空
一片深黑的夜色，雪不断地向下落着， 而且越下越大， 狂风打着哨子，无情地在肆掠，乌鸦和李仪驾驶着各自的飞行踏车，在风中摇摇晃晃地行进，如同是惊涛骇浪中漂流的小舟，托马斯神父究竟怎么样了，他们已无法得知，从他们起飞的一刻起，就把整个世界抛诸脑后了，他们有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已经无法顾及他人。
此时在他们下方的城市，几乎全然是一尘不染的纯白，如此的洁净，没有半点的污尘，看起来是多么完美的世界，如梦如幻的世界，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假象，事物总是看起来美好，雪只不过是把一切遮住，看不见的，并不表示就不存在。
随着他们的不断升高，下方的大地山川的轮廓也就愈加的明显，在乌鸦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抹不去的乡愁，他正在离去，他想到在广袤的宇宙里，这个美丽的星球就在那里，独自在无限漫长的岁月里孕育了文明，而这文明又将去向何处，一切都是未解之谜，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可曾与伟大产生联系？他忽然朝着天空大喊，想要放空自己所有的情绪。
空气变得越加稀薄，几乎令人难以呼吸，他们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氧气设备，忽然之间，天气变得更糟了，天空上方一片灰暗，几乎见不到一片光，只看那黑压压的乌云卷成了一团，而在云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幽眼，像是地狱敞开的大门在对他们说着欢迎光临。猖獗的狂风在席卷着，在怒嚎着，撕扯着，它是一个无情的暴君，见到有人前来触犯它的权威，就一定要把来人撕碎。
风不断地向他们吹着，把他们吹得他们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还能继续坚持多久，谁也无法确定。李仪朝着乌鸦呼喊，他觉得他们应该避避，可是风声太大了，还没来得及传达就把语言带走，不过乌鸦注意到了，他伸出手臂在空中挥舞着，不断地指着上方，大声的对李仪回应道：“我们要继续向上……”
他的话语李仪并没有听见了，但意思已经表达了，李仪看到乌鸦并没有停下，他正迎着风向上冲击，李仪叹了口气，他跟在了后面，两架飞行踏车之间挨得很近，并没有什么好怕的，要想冲破狂风，他们还需要进行加速，他们选的是单程票，并不用节省燃料。
向上，不断地向上，将飞雪和狂风甩在身后，他们硬着头皮前进，终于，在升到几千米的高空之后，周围的一切变得安静了，水气浸湿了他们的衣衫，然后结成了冰，结冰的衣服，像是一件冰制铠甲，从外面冷到了里面，虽然他们对此也提前作了准备，但完全起不了作用，彻骨的寒冷像是把刀在不断地刮割着他们的皮肤，使他们痛苦不堪。他们停缓下来，在这里休整了片刻，检查着飞行踏车上的仪器，并没有太大的损坏，这表示他们还可以继续，黑夜变成了白昼，雪也不再下了，在他们头顶，湛蓝的晴朗天空上，一轮太阳看起来又大又亮，可是没有丝毫的温度。
“气膜上投影的太阳虽然是假的，但也不至于会让地球变得越来越冷，只能说明真正的太阳出现了问题。”李仪在一旁对乌鸦说道。
“会出什么问题？”乌鸦问。
“不知道，只有我们穿过气膜才能知道，天空城的人或许会知道，但他们不和我们交流。”
“蝙蝠就是天空城的人，他是在帮我们……”乌鸦回应着，蝙蝠并没有那么纯良，他也没有说过天空城的情况，或许他对我们提供帮助，是有其他的目的……
又继续向上飞行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停下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气膜，乌鸦仔细观察着，气膜看起来只是薄薄的一层，像是透明的塑料幕布一样，仿佛一扯就烂了，而就是这个东西，却是人类所有武器都无法突破的，它将人禁锢在了地球上，使人无法进行更遥远的探索。
“怎么样？”他向李仪急切地问道，在地球上，李仪对于气膜有一定的研究。
李仪眼光中流露出奇异的神情，这种神情会经常出现在一个狂热的粉丝在见到自己偶像的时候，源于各方面严格的禁令，所有对于气膜的研究都是不允许的，这方面的知识，完全处在理论阶段，而现在，他能够近距离地详细观察，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他掩不住兴奋的语气说道：“没错，速度越快的东西，气膜越是能够阻止，看到了吗，这上面流动的金色纹路其实是电流，当有事物对它进行冲击的时候，所有的电流就会在瞬间形成一个无法冲破的壁障。”
“那么慢的东西呢？”乌鸦问。
李仪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地碰触气膜的边壁，气膜似乎会呼吸，它感应到了他，回应着他，一瞬间，所有的电流汇聚起来，一阵强大的脉冲将他逼退数十米，飞行踏车上的设备全部失灵，他如同掉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乌鸦连忙赶了过去，在他掉下去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并稳住那架失灵的飞行踏车。
“怎么样？”乌鸦询问着他的情况。
“没事，嗯……飞行踏车也没问题，上面的设备又都恢复了。”李仪缓了口气，重新站定好之后，气喘吁吁的对乌鸦说，“不过，看起来慢的东西也无法通过，如果我们强行去闯的话，附在上面的电流会在瞬间把我们烧成灰烬。”
乌鸦想到了德嘉提到过的那对夫妇，他沉吟道：“所以他们是被烧成了灰吗？”
李仪问道：“什么？”
“哦，没什么。”乌鸦摇了摇头，他忽然想到，德嘉提出了这个任务，就是要借机除掉他，但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无论是他或者那对夫妇，他们都不过是人类，在天空上死去，被烧为灰烬，也为并不是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李仪又靠近了气膜，不断从试探着，想要找到通过它的办法，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取得任何的成效。“我们失败了。”他感叹着说道，言语中已没有了刚开始的兴奋，“到天空城去刺杀罗根，这根本就是不可能任务，我们根本就无法突破这里。”
乌鸦道：“蝙蝠说过他会提供帮助，但现在看来也指望不上了，怎么样，你把所有的数据都记录下来了吗？”
李仪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刚才，他已经尽可能地分析了气膜，并将所有的数据记录下来，之后就会传送到下面，应该能对气膜的研究有帮助，他叹道：“我忽然想起了烟花……”
乌鸦看着他笑道：“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
似乎在一瞬间，他们心意相通了，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但已经全然明白了对方会做什么，既然任务已经失败，他们也无法再回到下面去，那么撞向气膜，在一瞬间化为灰烬，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李仪道：“很高兴能和你做伴。”
乌鸦轻声地回道：“我也是。”
然后他们驾着自己的飞行踏车，调整好方向，开启了全力的加速度，或许早就该如此，人生并没有意义，他们的存在与失去，对世界都没有关系，他们像是箭矢一样的齐齐射出，直冲向气膜。
李仪的速度更快些，他先撞到了气膜，他在接触到气膜的瞬间，整个身体就像玻璃一样的破碎开来，无数的晶体和颗粒散作一团，最后所有的一切完全湮灭，消散在大气中，如同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乌鸦紧跟在李仪的后面，在李仪撞上气膜的一瞬间，他也即将到达，可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洞，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死亡的门向他关闭，天空的门向他打开，他就这么从洞里掉了进去，但气膜周边的电流依然袭击着他，他感觉的身体好像被火灼烧，飞行踏车融化在他的身下，他的衣服燃起火焰像羽毛般的掉落，然后，惯性的力量将他抛了出去，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接着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被冻醒了，他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块白色的云上，难道是在做梦？他注意到了这不是普通的云，云已经被冻住了，像土地一样的结实，所以他并不会掉下去，他忍受着痛楚挣扎着爬了起来，空气虽然稀薄，但也能够呼吸，他注目着自己身处的环境，他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四处都是被冻的坚硬的云，这些冻云连绵成数千里的广原，更奇特的是，这些云上居然长得有植物，他并不是植物学家，但这些植物似乎不是地球的品种，他的左边有一个巨大的黑点，那里或许就是奈尔纳人所建的天空城，他无法肯定， 他仰起头，看到在他的头顶上是真正的天空，无数的星星在照耀着，那里通向宇宙的深处，是一片的黑暗和深邃，仿佛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他看到了太阳在散发着些许诡异的、暗沉的红色光芒，他能够感受到从那里传来的微微暖意，这个太阳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一个，他记忆中的，是金黄色的，有生命力的太阳，而这个红色的太阳，已是风中残烛，它呈现着的，是如同是病重的病人在他们脸上呈现出的那种不正常的红色，他所感觉到的是太阳正在熄灭，正在走向衰亡，这就是根本的问题。与之相对应的，是在另一个方向的月亮，淡淡的白色，尸体般的苍白，残缺的模样，被从中劈成了两半，它的形状如同是两根竖着的手指，被随意摆放在了天上。
这便是真正的太阳和月亮，真正的天空，究竟发生了什么，比起真实，谎言会更好一些，他想着，或许在气膜上投影出来的虚假太阳和月亮会更好一些，他心中只感觉到一阵绝望，泪水不由自主地从他眼眶中流出。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出：“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